贞观大闲人-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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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箱里面有钱自然算不得什么大罪过,充其量便是受贿而已,然而要命的是,钱箱里除了银饼,大理寺的差役还发现了一封边角发黄的信,书信的署名正是黄守福,在信里,黄守福除了感谢韩侍郎多年暗中的提携外,顺便还写了几句与韩侍郎讨价还价的内容,譬如韩侍郎胃口越来越大,黄守福有些吃不消了,能不能再少一点云云……
在黄家家眷惊愕迷茫的目光注视下,大理寺差役如奉至宝将钱箱和书信抬回了大理寺,书信第一时间递到了大理寺卿孙伏伽的案头,孙伏伽二话不说,连夜写下奏疏,第二****会时,奏疏连同书信一起摆在了李世民的桌上。
龙颜大怒,电闪雷鸣,李世民当场拍了桌子,脸上杀气毕现,厉声大喝,一查到底。
一桩寻常的凶杀案,因为一封书信而升级到了国朝巨案。
刑部侍郎韩由第一时间下了大理寺的大狱,不仅如此,与韩由交好的几名侍郎员外郎甚至一部尚书也被大理寺传唤,大理寺的黑面阎王孙伏伽亲自坐镇,冷着脸将一众尚书侍郎员外郎等国朝重臣挨着个儿的盘问,至于韩由,更成为了孙伏伽的重点盘问对象。
书信和钱箱的银饼说不清楚没关系,只要交代一件事,许敬山杀人案发生不到一个时辰,你一个坐在刑部上班喝茶看报纸的大官是如何得知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犯带回了刑部大牢,难道真是你掐指算出来那日长安东市黑云压顶有凶兆?
韩由没法交代,他根本没想到会引火烧身,这桩案子可以说几乎天衣无缝了,从出事到拿人,一切都在布局中,除了最开始那个根本没人注意的细节,那就是他跳出来拿人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不小心把自己暴露出来,于是他便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所谓受贿和受害人的亲笔书信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由自然最清楚,清楚归清楚,可他没法辩解,这种事一旦开口辩解,牵扯会越来越广,因为这桩针对李家的案子,幕后主使人根本不是他。
被关进大理寺的韩由打死也不开口,案子暂时陷入了僵局,明眼人看得出,这桩案子已越闹越大了,君臣们已把目光扩散到了整个朝堂,这已不是简单的凶杀案,而是朝争!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朝堂,盯着三省六部和大理寺,大家都在等着此案的最新进展,等着大理寺能不能撬开韩由的嘴,从而挖出更深的内幕,至于跟韩由交好的朝臣,则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某天大理寺的差役会突然登门,满脸带笑客客气气把他们请进大理寺的牢房住几天,至于此案真正的直接嫌疑人许敬山,此时竟被大家集体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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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劣势,必须懂得扭转逆局以自保,不得不说,李素做到了。
一声不吭闭门谢客,悄无声息间,朝堂被他闹得风云翻覆。
李素的思路很简单,既然已走进了死胡同,索性把水搅浑,把事态升级,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至不济拖几个看不顺眼的家伙进来垫背,说不定能收获到意外的转机呢。
所以,因为李素这个损人不利己临死拖垫背的思路,无形之中他充当了一根搅屎棍,臭的不臭的,挑起来搅拌一番再说,于是朝堂被他搅得人人自危,不但赔进去了一位侍郎,还有多位三省六部高官被传唤,声势之浩荡,事态之严重,连惯来以直谏闻名的魏徵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敢吱声了。
这样的结果,恐怕背后针对李家的真正主使人也是始料未及的,谁都没想到占尽优势的阴谋算计,如今竟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事情已闹大,想收手都收不了了。
…………
太平村李家。
相比朝堂的风急雨骤,李家算是比较平静,作为家主,李素仍旧过着每天吃吃睡睡的安逸日子,外面发生的所有事他全然不管,“闭门谢客”四字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天大的屈辱,但对他来说却是不用上班打卡的极妙借口,连着几日的清静日子过下来,他甚至都有了一种以后没事闹点丑闻躲清静的冲动。
可惜的是,家人的心情似乎没他那么好了。
事情闹得太大,不可能瞒得住,许明珠终究还是知道老爹遭遇了飞来横祸,又急又愁,终日以泪洗面。
时已入夏,夜色下的庭院里静谧幽凉,不时传来几声蛐蛐儿叫声,还有几声蛙叫蝉鸣,李素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院子正中的大银杏树的树荫将银白的月光遮得严严实实,李素整个人与无边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李素没睁眼,却知道来的是谁。
“丈母睡下了么?”李素闭着眼轻轻问道。
许明珠嗯了一声,叹道:“安慰了她很久,又是哄又是骗的,总算哄得她稍微安了心,几天没睡了,精神很不济,心一安定,没说几句便沉沉睡去,妾身叫了两个丫鬟守在门口听动静,随时侍侯她。”
李素点点头:“睡了就好,事情已发生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冷静面对,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出事的第二天,李素便派人将六神无主的丈母接进了李家,丈母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平日操持家计没问题,然而家里一旦出了事,她便慌了神,刚来李家时又哭又闹,一脸绝望直说老伴救不了了,要上吊跟着老伴一起共赴黄泉云云,李素被闹得头疼不已,这几****和许明珠夫妻轮番上阵,又是保证又是哄骗,终于让丈母有了一丝期待,镇定了少许。
许明珠站在李素身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李素却能感到她心中深深的焦急和忧愁。
“天大的事有我呢……”李素转过头,看着她夜色里晶莹发亮的眸子,轻轻地笑:“夫人,患难之时最重要的是信任,你要相信我,一定能将丈人全须全尾的救出来。”
许明珠幽幽叹了口气,道:“下午妾身……去了一趟道观,见了东阳公主,她也很急,妾身听她说,长安城因我爹一案闹翻了天,一桩人命官司,竟牵扯了许多朝臣进去,夫君,妾身是妇道人家,除了操持家计,外事一概不知,妾身越来越不懂了,为何我爹的案子,竟牵扯了这些朝臣?我爹他……从来都不曾与官府交道呀。”
李素笑了笑,有些事没法告诉她实情,因为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若被她知道这许多朝臣被牵扯进来是自己夫君的杰作,或许她会吓疯掉,说不定直接抄刀追杀亲夫,反正救不出老爹了,不如自己主动来个满门抄斩,两家一起组团搞个黄泉旅游观光活动……
“夫人不懂没关系,我只能说,丈人的案子很复杂,牵扯得很深,再往后可能更深,不过你相信我,不管牵扯到哪一步,我一定保丈人安然无恙……”一手抚上她的脸蛋,李素笑道:“放心,刑部大牢我已托人打点过,丈人在里面不会受委屈的,或许会被跳蚤咬几口,除此别无难处,出来后又是好汉一条,没毛病的话或许来年还能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缺口难开
年轻时总觉得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处风景都比家好,无论父亲眼里露出多么不舍的目光,无论母亲端出多么美味的饭菜,仍挽留不住年轻人对外面的世界的渴望。
每个人都曾年轻过,越年轻越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本事能在外面的世界越爬越高,轻易能坐到富贵不可言的位置,于是无论家人怎样的叮咛,怎样的挽留,都留不住一颗年轻而高傲的心,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地离开家,去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证明自己真的能够亲手得到一切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名利,权力,或是美色。
当然,绝大部分是失败了的,外面的世界显然不会有人惯着他,有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理由,便会毫无防备地被狠狠扇几个大嘴巴,走出去才明白,外面的世界再美,终究只是别人的世界,与自己无干,美丽的表象下,其实每一步脚下都是障碍,每一步都迈得特别艰辛,每一步踩下去,总带着血。
撞得头破血流后,终于明白,曾经年轻高傲不可一世的信心,原来竟是那么的可怜亦可笑,美丽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卑微的活着,卑微的低着头,卑微的陪着笑躬着腰,想要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首先必须卑微,意气风发无视规则的人不是没有,这种人要么天生的对自己对别人都心狠手辣,要么,他死于意外。
消磨了意气,抛去了高傲,磨灭了心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信心后,终于发觉,原来还是家最好。
家里随时都有热腾腾的饭菜,总有满怀担忧的唠叨,总有人毫无条件的为你付出。
于是有人因为自尊咬牙苦苦支撑,有人拎着简单的行李,伤痕累累地回家。
说是岁月成熟了人生也好,说是活明白了也好,说是意气丧尽斗志皆消也好,年岁越大,越觉得家的重要,家在心中的位置不知不觉便挤下了所谓的“名利”“权力”“美色”以及种种贪欲,不知不觉成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是自己最后的堡垒,那是人生的最后一道防线,世上无数讴歌男人为了自己的家不惜与人以命相拼的故事,皆因为此。
踌躇满志,血气方刚,半生蝇营狗苟,却只换得满怀萧索,功名未立。
过尽千帆,洗尽铅华,返璞归真之地,仍是当年的三尺寒舍陋室。
这些想法,没挨过耳光的人不会懂。
…………
李素挨过耳光,说得卑微一点,他挨过两辈子的耳光。
所以有些男人需要花费一辈子才明白的道理,这辈子他才二十来岁便懂了。
他明白“家”这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更明白为了这个字,他可以付出到怎样的地步。
无论任何危机险恶,唯以命相拼便是。
家里有老父,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自己是一棵大树,尽管树荫稀薄,枝干尚细,可他仍竭尽所能将他们护在自己的枝叶下,给他们一片荫凉,拼命为他们遮住每一缕烈阳,挡住每一滴雨点。
许敬山下狱,李家也遇到了危机,或者说,许敬山只是被李家所牵累,别人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冲着李家来的。
内情太复杂,李素没办法跟许明珠解释,他能做的,只是勇敢的担当。
“夫君,我爹他犯的事……很严重吗?”许明珠讷讷地问道。
李素正色道:“别听外面的人瞎扯,你爹犯了什么事?他是清白的!只是被小人算计了而已,我要做的,就是为你爹申冤,记住,你爹没犯事!跟任何人都要理直气壮这么说,自家人都弱了气势,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
许明珠点头,挺起了胸脯大声道:“对,就是被小人算计了!我爹是冤枉的。”
李素笑道:“你看,人一旦有了底气,是不是感觉心胸豁达多了?世道终究是朗朗乾坤,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垂下头,许明珠幽幽地道:“可是妾身听说……长安城内沸沸扬扬,不仅是我爹,连咱们李家的名声都坏了,若为了我爹而让李家抬不起头,夫君,妾身实不知日后如何面对您和阿翁……”
李素肃然道:“你我既是夫妻,同甘共苦原是本分,患难何必分彼此?更何况……丈人下狱,多半是受了李家的牵连,别人恐怕就是冲着咱们李家来的,丈人只不过受了池鱼之灾……”
许明珠愕然,抬头看了看李素的脸色,抿了抿唇,拽住了李素的手,她的手很冰凉,但很有力。
“夫君,不管谁受谁的牵连,我爹的性命就交给夫君转圜周全了,妾身明白了,事到如今,已不是分彼此的时候了,妾身愿与夫君共度此患难。”
李素笑道:“夫人放心,这辈子,咱们才刚开始呢,可不敢闹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顿了顿,李素眼中突然冒出一缕寒光,夜色下分外冰冷。
“这一次麻烦主动沾了身,我且等着看谁在后面兴风作浪,追查出来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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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山腰上,阵阵蝉鸣吵得头昏脑涨,昏昏欲睡,令人无端多了几分烦躁。
李素和王直的心情都很烦躁。
刑部侍郎韩由入狱,可惜大理寺卿孙伏伽仍未撬开韩由的嘴,对这位有史记载的华夏第一位状元公,李素的心情很复杂,既对他的渊博学识充满了崇拜,在他面前李素说句成语都要小心翼翼看看他的脸色,同时又觉得要不要扇他几个嘴巴子分分钟教他如何刑审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