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4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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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点点头,接着笑道:“看卫员外的样子,想必家境颇丰吧?家中多少亩地,多少庄户?”
“小人不争气,三代所积,地不过千亩,庄户不到四百人。”
李素露出钦佩的表情,拱了拱手道:“看不出卫员外竟有如此庞大的家业,了不起呀!这两年地里收成如何?”
卫从礼老实答道:“前两年还成,交了官府的租子后尚有数百石存余,只是这两年年景不行,风不调雨不顺的,地里收成也少,虽说官府也给减了租,但也只是堪堪保住了家里和庄户们的温饱,至于今年……”
卫从礼神情灰暗地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李素仍旧笑容满面:“今年的年景自然更不行,卫员外怕是都没有春播吧?”
卫从礼黯然叹道:“年尾大雪不停,压垮了不少庄户的房子,还压死了几个人,那时小人就觉得怕是兆头不好,果不其然,一直到了春播时节,地里的土仍冻得跟石头似的,榔头敲都敲不碎,入春多少时日了,没下过一场雨,有的田地里连雪都没化,庄户们哭得凄惨,找小人拿主意,老天爷降的天罚,小人能有甚办法?只好陪着庄户一起哭,带着他们挖沟渠,给地里灌水化冻,仍是不见成效……”
“庄户们吃着家里所余不多的存粮,眼巴巴盼着老天开恩给条活路,存粮越吃越少,最后庄户一家一家的开始断粮,小人咬着牙开仓赈济过几回,可是,小人家存粮再多,也顶不住几百号人天天吃呀,后来,春播时节眼看已完全错过,大家都绝望了,于是慢慢的,有几家庄户来给小人磕头,说是不能在村里等死了,要带着家小出去找活路,有了一家就有两家,庄户们都来向小人告辞,小人想拦,可……怎么拦?拦不住啊!拦住了就要养活他们,小人家里的粮食能养他们多久?”
卫从礼说着,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五尺汉子哭得无比凄惨,令人心酸。
李素也忍不住黯然叹息。
庄户有庄户的苦,地主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好过,不是说家里有人有地就可以过舒坦日子的,既然是地主,就得承担起责任,家里有多少庄户就得承担多少人的吃喝拉撒,这年头民风朴实,还没有逼着杨白劳卖喜儿的那种无良地主,在这个讲理的年代里,无论任何阶级,他们的道德底线明显都很高,不但不敢干丧尽天良的事,还得勇于承担,这样才能赢得庄户们的心,让庄户们死心塌地给你干活交租。
看着眼前哭得凄惨的卫从礼,李素由衷感到同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已做得很不错了,时也运也,无可奈何,尽力了便无愧于心。”
卫从礼擦了把泪,道:“王爷和侯爷见谅,小人实在是忍不住……”
李素点点头,道:“好,卫员外继续说,你家的庄户差不多都走干净了吧?”
卫从礼叹道:“对,走干净了,没法不走,一整年的生计断绝了,死赖在村里难道眼睁睁看家里的老人婆姨孩子都饿死吗?好好的家,上千亩天字良田,几百号庄户说散就散了,小人每天都站在村口,看着庄户们携家拖口离开,最后走得一个不剩,后来听说晋阳闹匪,有流民抢掠富户,小人也担心没个好下场,先让仆人送走了家小,然后藏匿了钱粮,小人也离开了村子,害怕被流民抢了杀了,小人不得已扮作流民的模样……”
李素沉吟片刻,缓缓道:“最后一个问题……卫员外,你家的庄户都离乡逃难去了,你可知他们都去了哪里?”
卫从礼脸颊一抽,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如常,只不过李素眼尖,成功地捕捉到了不正常的那一瞬。
李素脸上绽开了笑容,笑得很玩味。
很好,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人……只是庄户们的主家,却不是他们的老爹老娘,他们离乡逃难,小人深觉对不起父老,怎有脸问他们的行止,再说,都是乡下愚民,活得懵里懵懂,有的庄户临到上了路都怕是没个具体的方向,浮萍似的走到哪里算哪里,侯爷所问,小人实在不知啊……”
李素深深看着他,悠悠道:“卫员外果真不知?”
卫从礼苦着脸躬身道:“小人怎敢欺瞒王爷殿下和侯爷?确实不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盯了多久,久到卫从礼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了汗,神色也越来越不自在,李素这才打破沉默,笑道:“好,该问的都问了,叨扰卫员外了,卫员外远来辛苦,这便在晋阳城里住下吧,放心,官府管吃管住,不顺心的话,给你派两个仆人也行。”
“啊?住……住下?住,住哪里?”卫从礼吃惊地道。
“当然住县衙里……”李素严肃地道:“晋王殿下和本侯初来乍到,对晋阳一无所知,你也看到了,这里搭起了棚帐,收容赈济逃难的乡亲父老,孙县令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我们,难得遇到卫员外这样的本地人,殿下和本侯正要仰仗卫员外这几日领我们领略晋阳附近的风土人情呢,卫员外意下如何?”
卫从礼的脸色愈发苦涩,很显然,他不愿意接这个导游的活儿。
“侯,侯爷,小人……小人……”卫从礼憋红了脸,刮肠搜肚组织如何婉拒的措辞。
李素扭头朝李治扔了一个类似于“旺财,咬他”的眼神。
“殿下,发飙!”
小屁孩配合非常默契,顿时两眼圆睁,一副怒目金刚的恶霸嘴脸,从鼻孔里拖出一个冗长的单音:“嗯——?”
卫从礼浑身一颤,急忙跪拜:“小人从命便是。”
小屁孩飙完收功,继续仰头望天,一派云淡风轻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
微笑着命方老五将卫从礼领进城,安顿在县衙住下。
直到卫从礼的身影消失在城门甬道内,李治的表情从高傲变回了幼稚,急不可待地问道:“子正兄将他留在县衙是何意?”
李素瞥了他一眼,道:“殿下没发现此人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有吗?没有啊,情真意切的,我都想陪他哭一阵了……”李治露出熟悉的懵然迷茫模样,无知的表情蠢萌蠢萌的。
李素懒得看他,转过头望着城门甬道,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情真意切’是没错,‘不尽不实’也没错,此人肚里的东西没掏干净,我怎能不盛情将他留下呢?总归要把肚里掏空了才能放他走吧。”
李治惊道:“莫非此人知道些什么?”
李素又瞥了他一眼,没吱声,他很懒,懒得回答废话。
李治又道:“莫非他知道晋阳许多百姓莫名不见了的秘密?”
李素淡淡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总之,把他留住不是坏事,晋阳迷局如雾,终究要找到一个突破口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长安多事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也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
任何阴谋终归都有破绽和漏洞,有些阴谋成功了,是因为它相对而言比较完美,存在的漏洞微小到没人发现,所以它成功了。
晋阳的情势也是如此。
李素清楚这里的水很深很浑,里面不知隐藏多么大的黑幕,但是他也坚信,自己总会找出这个阴谋的漏洞,只要足够细心。
名叫卫从礼的地主被李素下令半请半强迫地带进了晋阳县衙住下,嘴上说得客气,实际等于将他软禁。
接下来李素仍忙着指挥禁卫搭建棚帐,而小屁孩李治仍旧跟在他身后,像一块粘稠得甩都甩不掉的鼻涕,不时提出一些幼稚的麻烦的问题用来刷存在感,脸上永远只有两种表情,要么蠢萌,要么写满了“该页无法显示”的无知,李素被烦得不要不要的。
“子正兄,你猜那个姓卫的地主到底知道些什么?难不成晋阳百姓不见跟他有关?”
“…………”
“子正兄,我们为何不下令对卫从礼严刑拷问?这样不是更直接吗?”
“…………”
“子正兄,我们为何不把所有禁卫派出去寻找逃难的乡亲?或许他们躲起来了呢……”
“…………”
“子正兄,你作为名满天下的名士,有没有感到很大的压力?”
“…………”
“子正兄,你搭理一下我啊,我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话,感觉自己很罗嗦……”
“…………”
李素想叹气,这位是他的队友啊,可是表现得这么白痴,早早有了猪队友的一切潜质,他该怎么办?
情不自禁地开始犹豫要不要给长安送道奏疏请求换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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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四道雪灾,数以十万计的难民从四面八方涌向长安城,很自觉地在长安城外的平地或乡村安扎下来。难民们很平静,也很有素质,不吵不闹,只是静静地聚集在一处,抬着迷茫无神的眼睛,看着长安城巍峨高耸的城墙轮廓。
繁华国都,熙熙攘攘,看似与都城毫无关联的雪灾,如今长安城的每个人都察觉到,原来雪灾已与自己切身相关了。
长安九城增派了守城门的府兵,左右武卫和羽林禁卫纷纷执戈上街巡弋,就连城外南北两大营操练的府兵也紧急调动起来。
君臣聚集甘露殿,接连三天没合眼,商议安置难民之事。
最后得出了结论,一则以“抚”,二则以“疏”,三则以“防”。
“抚”的意思自然是赈济,安顿,调动官府,动员富庶商贾开粥棚,并在城外搭建棚区安置难民,不使一人饿死冻死。
“疏”的意思是疏导,不使难民太过集中,动员并将他们安置到长安周边的邻县,并允周边邻县开官仓放粮赈济。
“防”,自然是戒备提防,不管怎么说,城外聚集着十万计的难民,对长安城造成了一定的威胁,所以拱卫长安的各卫全都调集起来,分别驻扎在难民聚集地带周围严命以待。
李世民一声令下,城外很快开始搭建棚帐,有意思的是,和晋州一样,难民区的棚帐也分好了区,早在李素奉旨赈济晋州时,小屁孩李治便将棚帐分区之法报于长安,并在奏疏里详细述说了分区的好处,可以避免多少弊端等等,李世民与众臣商议过后,众人皆赞叹不已,于是李世民二话不说,全数纳谏。
调动官府和各卫府兵属于圣旨,不遵也得遵,然而户部的余粮却已尽数调往四道赈灾,国库所余极少,于是官府不得已发动长安城东西两市商贾,并连夜召集城内有名的大粮商。
就在难民三三两两聚集时,长安城迅速做出了反应,粮商开仓出粮,一车车的粮食运出城外,有的粮食是以官府名义暂借,有的则直接打出了商号的旗幡,冠以商人姓氏白送,于是城外棚帐的用餐区内,除了固定的官府赈灾点以外,随处还可见“XX商号善棚”“X记善粥”等等旗号,一时间旗幡遮天蔽日,漫天飞扬。
就连一些家境尚只能温饱的百姓人家,这时也主动从家里分出一部分粮食,篮子里揣几个烙好的面饼,搁几个自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鸡蛋,蹒蹒跚跚一脸不舍,动作却十分坚决地递给官府的赈粮处,然后掉头便走……
排队领粮的难民们满含热泪,但见衣着粗陋的百姓送来粮食便跪地一拜,百姓匆忙回礼,再给一个共勉的微笑,算是尽过绵薄。
大灾之时的关中长安,这里成了一处暖意融融的风景线。世道人心,岂尽如寒冬凛雪?终究也有几分春意暖风,徐徐吹送人间。
…………
满朝君臣忙着抗灾赈济,长安城里同样也有人在忙,不过他忙的不是赈灾,而是个人的前程。
长孙无忌府。
今日长孙府上来了一位熟客,同时也是贵客。
一大早,贵客便登门了,长孙家的管家急忙大开中门摆出仪仗准备迎客,却被贵客阻止。
“孤此来拜访舅父,自家人何必虚礼?免了,便从侧门入吧。”
贵客却是太子李承乾,长孙无忌的亲外甥。
按礼应是先论君臣,再论亲伦,太子登门,长孙家是必须大开中门迎客的,不仅如此,还要摆香案,出仪仗,从前门到中堂都要铺上红地毯。
只是长孙无忌身份不同,他不但是李承乾的亲舅舅,同时也是李世民最为信任的辅国宰相,不客气的说,长孙无忌在李世民面前的发言权可比李承乾这些皇子大多了,所以礼制是礼制,任何皇子登长孙家的门都不敢托大,更不敢摆王爷的架子,全以晚辈礼相见,包括李承乾。
长孙家的管家自然也是作势摆个样子,他相信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