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1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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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擦黑的时候,饥饿和恐惧又重新控制了他们身上的神经,而更糟糕的是老何已经烧起来了,不睁眼睛,不开口说话,也不喝雪水,只是偶尔咬几下牙,急得小潘哭一阵,叫一阵,傻一阵,刚才在门口小解时,一泡尿放到半截,就往回收家伙,弄湿了裤裆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潘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炉子,炉子刚刚吞下最后几块木板,炉子里蹿出的火苗把帐篷照亮了一些。
你把我,那个吧……老何做着抹脖子的手势说,算帮我一个忙,也算给你一条活路。不然,咱俩谁都没希望了……小潘晃着头说,不,师傅,要活就一块儿活,要死也一块儿死。老何说你年轻,你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不好受。不,师傅,死就死,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老何不吱声了,但脸上的泪水却在流。小潘说,师傅,你喝点水吧?就在小潘等老何开口时,小潘猛地扬起头,目光触到了摇曳着火苗影子的帐篷顶,呼吸也屏住了。他想这不是幻觉,自己确实是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是震动的旋转的,是从高处落下来的,这声音曾在自己的童年里……
飞机!老何大喊一声,在床上立起了半个身子。
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小潘不顾一切地冲出帐篷,踉踉跄跄地挥着手臂,朝着夜空中一颗闪烁的红点,拼命地吼叫——唉——唉——红点远去了,声音渐渐消失了,小潘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抓起两把雪狠狠地拍到脑门上。他站起来,想大骂一声狗日的直升飞机,但他实在是没有那份体力了,这时冻脚上传出的剧痛感觉,叫他浑身痉挛,他啊呀一声就倒在了雪地上。
小潘拐着腿回到帐篷,尽量控制着懊丧的情绪。
我敢肯定,师傅,这飞机不是过路的,是专门来找咱们的,它一会要转回来。小潘抖着皮袄上的雪。老何道,天黑,要是大白天,他们就能望见咱们了……求生的本能,再次牵引着小潘不知不觉地来到门口。他扶着门框,向黑黝黝的夜空张望。过了没多久,那个红点和声音又在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小潘这次冲动得脸都扭曲了,喊着晃着,一头冲出帐篷。
唉——嗨——唉——嗨——
白喊呀,听不见,他们听不见。老何想,试着动了一下双腿。一种比饥饿和病痛更可怕的感觉,袭击了老何的大脑,老何心底嗖地冒出了凉气,眼前什么都没有了。老何的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来自夜空里的那种声音,还在老何耳边隐隐约约地响着,犹如一群疲惫的蜜蜂在嗡嗡。老何潮湿的脸上,顿时又盖上一层泪水,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脸上流动的东西就是眼泪。
混蛋!小潘绝望了。
老何往床边移了移。老何想,要是给那声音一把亮,那声音就能直扑下来。
滚……这是碎裂嗓子发出的绝望声,让老何揪心。
炉膛里的噼啪声若有若无,炉盖的缝隙处还有微弱的火苗窜动。
老何咬了咬牙,从床上滚下来。老何想好了一个叫飞机落下来的办法,就是把油桶里的那点汽油,倒在自己的皮袄上,然后拎到帐篷外点燃,给飞机一个醒目的救援目标。老何从皮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紧紧地攥在右手里,左手拽着皮袄,凭感觉定位,朝着放汽油桶的地方爬去。在奔油桶的这一截路上,老何歇了两回,有一次老何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这会儿肚子里有食,身上不发烧,就用不着歇气了,从床边到放油桶的地方,才几步嘛……
雪地上的火光不是一束一把一堆,而是一片熊熊翻腾的火焰,把漆黑的雪野都燎红了。事后据飞行员说,当时从夜空里看下来,那片熊熊翻腾的火焰,很像一朵绽放的菊花。小潘突然转回身,瞪着被大火吞噬的帐篷,惊呆的样儿像是被冻住了知觉!师傅——事后,也是据飞行员讲,小潘摔倒在往火场奔跑的途中,那一幕也很悲壮!
花季李小柔
■ 肖雨林
小柔出生在一个小乡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柔的名字是梅姨给取的,梅姨原是下乡的知青,后来嫁给了小柔家的邻居杨大叔,就留在了这里。村里的人都说梅姨很有文化,因此在小柔出生时,父母就请她为孩子取名。梅姨一见到小柔就很喜欢,只见这孩子长得清秀可人,一股灵气,这模样在农村是少有的,尤其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特别的惹人怜爱。“就叫她小柔吧!”梅姨说。父母听了也满心欢喜,说这名字取得好。
梅姨的儿子杨帆,比小柔大两岁,等到他们大一点时,经常在一起玩,小柔总是甜甜地叫他“帆哥哥”。每当小柔被同村的孩子欺负时,杨帆总会挡在她身前,像个大人似的说道:“小柔别怕!看我的!”说完就和对方动了手,结果也总是自己先受了伤,回家又被梅姨骂。在小柔幼小的心里,帆哥哥是惟一能够保护她的人,所以整天黏着他。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还整天手拉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连吃饭的时间都在一起。就这样,小柔在与杨帆相伴中度过了她的童年。
对于小柔来说,幸福的感觉总是很短暂。杨帆一家要搬走了,梅姨本来就是大城市的人,现在他们要离开这个小村庄了。小柔一直都记得那天的情形,小柔的眼睛哭得红红地说:“帆哥哥,你走了就没人保护我了。”杨帆像个大男人一样,不无忧虑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靠自己呀,你要记住,人只能靠自己,不要依赖谁,不然少不了要吃亏的。”可小柔依然是泪汪汪的。那一年小柔十岁。
她常常还会想起她的帆哥哥,心里多了一份淡淡的哀愁。杨帆走后,小柔他们也搬了一次家,自此两人就断了联系。十五岁那年,小柔上了市护校,这是一所女子中专,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来说,能上中专已经很不容易了。本来以她的分数上市内最好的高中都没有问题,但家里实在供不起她上学的费用。学校在招生时曾向她们许诺包分配的,可等到毕业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学校不能给她们安排工作了,同学们一下子都着了慌。家庭条件好的自不用发愁,聪明的人早在实习时已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只剩下她们这些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没了着落。为了能进市内医院,家里人想尽了办法,动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但还是不行。你想想,医院本来已经人满为患,光她们学校就几百号人,如何安排呢?看着父母整天为她工作的事发愁小柔真的很难过。小柔告诉他们她不想进医院了,她要出去打工。父母尽管不愿意,可又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小柔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活。刚开始时,一脸纯朴的小柔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是工资太低,就是被人骗了。没有办法,父母就让她去投靠珠城的大伯家。他们家经济条件比较好,对小柔特别宠爱,家在市区,方便她找工作。一九九八年她到了珠城,在这里度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一天她在报上看到一家医药保健品公司招聘护士,待遇也还不错,就拨通了他们公司的电话,他们通知她第二天去应聘。
小柔按照他们说的地址找到了他们公司在珠城的办事处。负责面试她的是个年轻人,衣着讲究,戴副眼镜,显得温文儒雅。小柔第一眼看到他时,竟呆了几秒钟,只觉得他眉宇之间特别像她的帆哥哥。他的一番自我介绍很快打断了小柔的猜想。他叫钟新民,福建人,是这个办事处的经理。他简单介绍了一些公司的情况,又问了小柔一些问题,就通知她星期六开始上班。据他说,公司目前有种专治心脑血管方面疾病的保健品,刚刚上市,所以要做些宣传。招医生和护士主要是为了举办一些义诊咨询活动,为病人检查身体,解答疑难,但目的还是为了推荐他们的产品。小柔的工作就是做医生的助手,为病人量血压。活动并不是每天都做,主要是在节假日。
上班那天,公司的几个业务员搬了几张桌椅放在活动现场,又拉上了公司的横幅,准备了活动所需的宣传资料,就开始工作了。小柔和几个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就坐在桌子后面等着顾客前来咨询检查。做活动那几天,正值五一长假,人很多,每天量血压量得耳朵生疼。天气已相当热了,每天都在太阳底下晒,工作也很辛苦。令小柔感到奇怪的是,无论在哪儿做咨询活动,那个经理居然场场必到,他每天大都坐在小柔身边,没什么人来咨询的时候,他总是伸出胳膊让她给他量血压,其实年轻人哪有心脑血管方面的毛病呢?大家都笑他太过于紧张。但小柔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像她的帆哥哥,从心里也愿意和他亲近。
一星期后他通知小柔去结工资,拿到钱小柔正准备走时,他喊道:“李小柔,你等一下。我们公司现在缺一个专门负责活动的主管,你愿不愿意试试?”这就意味着小柔将要“升职”了,但小柔担心做不好。他说:“没关系,锻炼锻炼就好了,我相信你!“由于他的鼓励小柔终于答应一试。
从那天开始小柔要每天到办事处去报到,和他相处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转眼到了七八月份,天气也越来越热,她们的活动次数也安排得少了些,她和钟新民单独相处的机会就更多了。没事的时候他们也常常聊些工作之外的话题,他也会经常请小柔吃“工作餐〃。一天晚上,小柔因为加班正在办公桌上写东西,钟新民就坐在她的对面。突然他看着她说:“李小柔!如果我喜欢上你了该怎么办?〃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小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见她没有回应,立即改口道:“跟你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噢!〃小柔这才勉强挤出点笑容。
那天夜里小柔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那句半真半假的话扰乱了她的平静。她是第一次听人对她说这种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湖心,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他在对她说那句话时她并没有生气,他说是开玩笑她反而真生气了。从那天起小柔就觉得很难面对钟新民了,便尽量减少和他独处的机会,以免两人尴尬,钟新民也没有再提过。这样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说他要回家一段时间,小柔感觉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为了给老板送行,公司的人提议一起吃饭。但那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小柔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一起送钟新民到了火车站,然后小柔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离去。
钟新民走后,小柔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因为公司的很多人都对她有成见,小柔感觉特别的孤独,也越发想起钟新民的种种好处来。小柔几乎每天都会想他,希望他能早些回来。终于有一天,小柔刚回到办事处,就听见了钟新民的声音,她的心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不一会儿,钟新民就安排其他几个人出去做事,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刚开始谁也没有说话,还是钟新民先打破了沉默:“李小柔,有句话我想要对你说,但你听了不要生气。”小柔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轻声说道:“你说吧,我不会生气。”“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但我一直不敢说,怕遭到拒绝。那次见你不说话我以为你生气了,就没敢再往下说。可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我不想再欺骗自己,小柔,我爱你!我要娶你!”
让小柔感动的是:他说要娶她。她认为一个男人只有想要娶你才是真的爱你,这就意味着他将一生交给了你。
可是好日子还没开始呢,痛苦却不期然地降临了。一天下午小柔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还在门外时,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推开门,只见一个女人拿着奶瓶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心猛地一沉,她是谁?小柔细细地打量着她,只见她皮肤很黑,眼睛有些凹陷,颧骨突出。不一会儿,钟新民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小柔,有些不自然地介绍道:“这是我太太,刚从老家过来。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李小柔。”小柔听了,周身如遭雷击,感觉就要倒下了。她直直地盯着钟新民,而钟新民的目光却一味地躲闪着。眼看着小柔就要流下泪来,钟新民忙低声安抚道:“你先回去,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小柔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尽情地哭了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初恋,居然成了一个第三者!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在小说里读到过,却不料这样的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当即决定离开公司。
直到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一想到这件事小柔就泪汪汪的,她感到自己孤零零的,她太需要依靠了。
在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时,小柔坐上了回乡的列车。下车后,走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