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丐心泪──大藏寺祈竹仁宝哲自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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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教高伦神父序
在十多年前,祈竹仁宝哲进入了我的生命。自始,我们常有友善及有益的定期性会面及交流。在认识仁宝哲不久后,我邀请他来到澳洲柏斯的一所天主教修道院中作客,并把他介绍予我的一众同修弟兄们。至今我仍清楚记得,在把仁宝哲介绍予修道院众神父时,我是多么地以能与仁宝哲为友为荣!
在修道院中,仁宝哲分享了他的人生经历及禅修体验。他的自然、简朴、谦逊及他所描述之禅修体验,深深地打动了我们这些天主教神父的心灵,以致大家对他的该次到访交流至今仍印像深刻。
祈竹仁宝哲是一位智人,但他并不遁离世间以追求智慧境界,而是把智慧及慈悲带来这个世界。仁宝哲以一位佛教法师及西藏医学大师的身份,以身作则地向每一位他遇上的人开示友爱、包容、尊重及同体大悲的情操。在五大洲的每一角落,都有受过仁宝哲影响的人。
我记得在一次陪同仁宝哲到访他所住持的大藏寺之路上,车子途经西藏以东一个高达一万五千呎的险峰。路的一边是悬崖,另一边则被泥石流堵死了。我们的司机竟然选择在这个险地超车越过前面的大货车。此时,我下望车边险峭的崖壁,心中充满不安。在这一刻,仁宝哲倚身向前,在我的臂上握了一下,他的眼神似是在说:‘放心吧!’。就在这当下,我的紧张情绪完全消全于无形,我甚至更几乎是在享受在仁宝哲身旁这平静的当下一刻。以上所说的,便正是我的这位挚友所散发出的、超越言语的信心及体验。我深信在有幸认识仁宝哲的其他人当中,有许多位也曾有过相似的难忘经验。
你正在阅读的这本书,是仁宝哲这位以弘法为己任的人之内心流露,同时亦是由仁宝哲的生平片段及内心体验,交识串成的一本见证。透过阅读仁宝哲所分享的生平经历,读者的生命将会有所启发及更趋丰盛。
有人说过:‘当你具备了当弟子的条件时,师父便会显现!’。愿读者透过本书而进入这位真正及慈悲的道上大师之生平、经历及体悟,从而唤醒自己的内心世界!
祈竹仁宝哲自序
在此,我先向我的根本恩师赤江仁宝哲致敬。
自一九八六年起,小徒林聪便开始由师徒日常谈天内容中搜集我的生平资料,十多年来不厌其烦地多番追问我生平的细节。近年来,由于祖庭大藏寺僧众及各地弟子的请求,同时为了避免各国弟子及故乡对我生平的失实渲染,我用上了一点时间,由我依回忆口述,林聪、达华译师及卡玛仁青比丘笔录及整理,配合林聪十多年来抄录成的片段,最终才结集成为这本自传。
在传统上,本来只有具德大师之辈的生平才会立传流传,后世读者可由阅读这些大德传记而对佛法生出敬重之心。我只是一个凡夫,一生中并无任何足以立传的成就。在这本或许会引人耻笑的自传中,所记载的只不过是一位平凡僧人飘泊大半生的平凡故事,绝对不可与历代大师传记相提并论,其着写目的亦仅仅是让非藏族的读者聊以了解一下西藏文化与藏传佛教僧人生活的点滴而已。
第一章──由出生到出家
我的生平,只不过是一个平凡僧人飘泊流离的平凡故事,乏善可陈。
我于一九三六年夏季藏历七月初一生于西藏东部嘉绒地区的一个小乡村中。嘉绒一带是其中一个藏族聚居的地区,当年由十八土司(即地方领袖)管辖,地大物博,盛产牛黄、熊胆、鹿茸、虫草、松茸及贝母等药材。在十八位土司中,我的生地属于松岗土司属地,村名‘霞渡’,当年人口我猜想约为一千村民及一万邻近居民左右。村中有一座具三百多年历史之寺院,本为觉囊派道场,后由第三世祈竹仁宝哲将其转为格律派,遂成为大藏寺之下寺及由历代祈竹仁宝哲所住持的道场之一。以现代的政治地理域名来划分的话,我的生地现属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县脚木足乡,距四川省成都市四百多公里,称为‘川北’地带,区中有大藏寺(Dhe…Tsang,文史上亦称‘答仓’、‘大泽’等异译)等名刹。我们的语言不同于现在被普遍称为‘藏语’的拉萨方言,而是另一种被笼统地称作‘嘉绒语’的地方方言。单就一个嘉绒地区,已经有多种不同的方言。有好些地方,相隔一个村便已是使用另一种方言的地域了。藏地是佛教盛行的地区,嘉绒区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还是其中一个佛教发展得最早的地域。远在一千多年前,后藏地区的毗卢遮那大师已来到嘉绒一带弘法,由这位大师在嘉绒创立之寺院,被视为西藏佛教最早之发源地。这寺院由我的外公当法台,当年有三百常住僧人,于大法会时则有更多的各宗派僧人同聚修法。在公元十五世纪,格律派始祖宗喀巴祖师的教法正开始在拉萨地区弘扬时,他的心子阿旺札巴祖师却已同时把格律派的教法带到嘉绒地区广弘,并建立了川北名刹大藏寺,亦即我在出家后所隶属的寺院。
由于嘉绒地带紧贴汉地,这的文化亦深受汉地的影响。在嘉绒,不但藏传佛教的主流格律派盛行,其他如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乃至在其他藏区甚为式微的觉囊派及藏地的原始信仰苯教都甚为活跃。汉传佛教、汉地的道教乃至罗马天主教、回教及基督教等在此地当年均已有道场及活动,时至今日仍然如此。
我出生的家庭也有浓厚的汉文化影响。家父次仁般措(TseringPhuntsok)是当地望族背景,为人善良,甚得村民之拥护尊敬,乃至后来文革时期他虽被定位为旧社会领导层,却因民众多次代说好话而得以幸免于难。家母达西拉姆(TashiLhamo)是当地的著名美女,有一点汉族血统,比家父小十五年。她的父亲(即我的外公、第六世祈竹仁宝哲)生于附近的大藏寺一带,外婆的家族却是混杂汉、藏血统的,据说族史上溯一位似乎是来自湖广地区的汉人军官。故此,家母的生活习惯中有不少与汉族相似,她的亲戚中有些仍保留汉地的习俗,例如供奉土地公、灶君及关公等,这些习俗我从小便看惯了。
在我出生前,据说家父与家母留意到不少吉祥的征兆,家母更不断梦到当地山上的隐士第五世悉弘仁宝哲飞来降落于我们屋中的天台上。
由于后来大家都认为我是悉弘仁宝哲(ShrivamRinpoche)之转世,在这不妨说一说他的历代生平。第一至第三世的悉弘仁宝哲都是嘉绒圣地观音桥附近的人。这个圣地离我的生地也不算太远,乃因供奉由著名藏王松赞干布所修之五尊观音像其一而闻名,同时它亦被尊为金刚瑜伽母的圣地之一。第三世悉弘仁宝哲在这圣地附近的一个小山洞中修行多年,得到极深的成就。在出关后,他到了我的生地而圆寂。第四世悉弘仁宝哲生于我的生地,后来在当地山上修建了一间小茅蓬而闭关终生。在他圆寂后,又转生于附近村落一个贫农家中,父名‘固努依’,母名‘嘉生’。这位第五世之悉弘仁宝哲积美仙藩多杰(JigmeyZhanphenDorje)自幼便显出非凡能力。有一次,他力称某块石头中有一虫被困在内,由他的兄长打碎石后果然见到是如此。在他修护法供养时,有时会有火光由他的手鼓中发射出来(这个手鼓后来被呈交予我)。他又能在一小时内,行走常人必须走上一天的路程。此外,还有种种迹像显示他能役使护法代为办事。在他年约二十岁时,他入了一座宁玛派寺院学法,然后便入关准备作长达三年又三个月之闭关。在离家入寺前,当地一位历算师预言悉弘仁宝哲及其弟将永不返原乡。果然,在闭关期中仁宝哲预言自己将圆寂,并向其弟嘱咐后事。其弟力求兄长把他也带走,最后兄弟二人均死于关房中。仁宝哲生平曾撰著不少论作,但现今已失传。在仁宝哲生前,家母在十三岁时曾见过他一面。
家母生我时十分年青,大约是十八岁左右,我只在母胎中呆了七个月便出生了。据说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早上八、九点时份,天上仍看到日、月及星同时高挂,村民都视之为少见之异像,因此认为我是一个身份特别的人,而且预言我一生将会常逢佳运(我在后来懂事后,尤其是在经历劳改的那个痛苦年代,常怀疑这种说法!)。我在出生时,是被一层奇怪的胎衣包盖的,看似一个肉球。当时家由邻村邀来了一个有多次生产经验、年约二十岁左右的亲戚度卡(Dolkar)帮忙接生。度卡看到我这个怪胎,便仓惶地找来一个藤篮,向家母说:‘你怀的是假胎,只生了一团肉下来,让我马上取走埋了吧!’。家母却坚持要看一下这个‘怪胎’才肯心息,便把这个肉团取了过去细看,发现胎衣下似乎另有东西,便强行扯开胎衣而把我取出了。当时我比一般正常的婴儿小得多。这些事是后来我长大后听说的,度卡后来也常常不好意思地谈及她当年如何差一点就把我埋了的趣事。这个亲人一直很少叫我的真名,只惯叫我外婆对我的匿称‘阿多’。‘阿多’是我们土话中‘阿小’的意思,取这个小名是因为我出生时比其他初生婴儿小得多的原因。其他老村民亦大多以这个小名叫唤我,在记忆中家母好像也一直从没认真地用我的真名叫唤过我。在我十多岁离开嘉绒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度卡阿姨,但却常常会想念她(度卡在八十年代病终,我当时是在印度听到消息的)。
藏族的名字与汉人及洋人名字不同,并没有正式的姓氏,一般是以两个名字加在一起命名,而且名字多有佛教的意义,又或与出生的日子有关,例如星期天出生的叫做‘尼玛’(太阳)、周一出生的取名‘达华’(月亮)等等。在我出生时,外公正住在离附近的大藏寺不远的山上闭关院修持(离我出生地一天路程之距)。在听到他的首个外孙出生的喜讯后,外公为我取名‘疏南丹正’(SonamTenzin,即‘功德持教’之意),又派人送予甘露丸、薰香、护身结及咒轮等物,千叮万嘱要家母小心照顾我。
我是家中的长子。家父在外另有两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儿子。在我出生后,家父与家母陆续再生下了二子二女。二弟被认定为是另一位大行者之转世,他的身体在黑暗中会发出光明,令人啧啧称奇,但后来弟弟因为某种原因而夭折了。三妹志美度卡(ChimeDolkar)与我感情很好。在阔别了几近四十年后,一九九三年我首次重返故乡,她泪流满面,兄妹相对默默无言,心中有无限的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后来,她的出了家的儿子更成为了我的侍从和翻译。四弟杜度旺度(ThutopWangchuk)年幼即被当地公认的一位大行者确认为外公的转世化身(当时外公早已圆寂了,四弟亦即第七世祈竹仁宝哲),本应送至大藏寺出家及册封,但因当时的政治情况,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在文革期间,中国大陆的生活十分艰苦,四弟总把他仅得的粮食给家母吃,自己宁愿独自在一棵合桃树下盘腿打坐(当时我已身在印度了)。后来四弟被调至粪场当童工,在不干净的工作环境下,不久便染病而死于十二岁幼龄,死后火化时不见遗骨,只见许多舍利子,众人无不称奇不已。五妹疏南拍姆(SonamPalmo)是在我往拉萨求学后才出生的,所以我一直至一九九三年初次回乡才第一次与她见上面。这个妹妹现在仍住在我出生之村落,经营一间小商店。在文革时,家父与家母被分开了,后来家母又另生了一个与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叫拉顿(Lhadon),她现仍住附近的马尔康县城。
由于家母有汉族血统,我们的家庭或多或少都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藏地的饮食习惯与汉人大不相同,但我们家的饮食与汉人家庭中的却颇为相似。在年幼时,家中每一餐都有五、六盘汉式的小菜,而且常吃面条。在一个月中,总有一次会吃火锅及一、两餐会有以豆腐造的菜式。
在一九三四年,第五世悉弘仁宝哲之亲母来到我的家中,本欲谒见我的外公祈竹仁宝哲。幼龄的我当时虽然连话也还没说得流利,但在她一入门时,据说我马上朝她喊:‘妈妈!’,她被吓得坐倒在地上。我冲到她面前,坐了在她的膝上,把我的玩具全摊在她的膝上说:‘这是我今生的东西。你把我先世的东西都丢掉了吗?’,她除了哭以外便说不出甚么了。这些都是后来人们向我说的,我自已倒记不起这些童年事了(现在的我,连昨天做过甚么也记不起,何况童年往事呢!)。自此后,再经过了某些权威人士的认证,我便被视为第六世悉弘仁宝哲了,被授予先世的手鼓等圣物(这手鼓曾喷出火光,而且不论季节都能发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