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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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冲击!下车冲击!”车上又传出了新的口令。
战车的舱门随声打开了,里面一身火药味的士兵被放了出来,匍匐着向那些目标接近,战车上的伪装烟幕发射了出去,烟幕中火焰喷射器的火光撩开了一个地堡,一发火箭弹飞出撩开了另一个地堡。
先锋车在山腰上把一个个简易工事,统统地碾为了平地。
突然,许三多从工事的缝隙里,看见成才匍匐着从工事前潜伏过去。
许三多激动得大声喊着成才。
前边的成才当然听不见,他跳起来跃入壕沟,又没影了。
“别喊了,听不见。”白铁军玩着手中的粉笔头,“现在知道啥叫绝情了吧?这就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许三多茫然坐了下来,终算是体会到了。
两人就这么待着,直到偃旗息鼓,战车载着步兵轰轰地回驶。弹着点未尽的硝烟仍在冒着。
靶坑里的兵冒出来,查着靶用旗语报分,周围一片狼藉,挥着小旗的士兵看上去也似极了被打得丢盔弃甲的投降兵。
有人远远地朝这边喊着:“靶坑里的,出来吃饭啦!”
许三多茫然地从阵地上下来,在弹坑与车辙印中走着。
打饭的时候,史今问道:“许三多,有什么体会?”
许三多说:“我啥也没看见,就听见响了。我耳朵里现在还嗡嗡地响。”
史今苦笑:“明儿跟指导员说说,让你上车体会体会。可下午你还得去。”
正说着,忽然听到高城大声地吼着:
“起风啦!起风啦!赶紧隐蔽!找车后边蹲着去!把饭盒揣怀里!”
许三多一看,果然一阵风卷着烟尘,如同一座有形的山脉向他们压来。许三多端着刚刚打好的饭盒,在灰雾中一下傻了。
高城看见了,忙喊道:“你蹲着去!有心没肺啊?你这饭还能吃吗?”
大风过后,高城一看竟是许三多,顿时就来气了:“怎么又是你呢?”
看了看许三多的饭盒,却没有训他的心思,只说了句:“拨掉上面这层,赶紧吃了去!”然后走开了。
好在许三多能吃,他扒了扒,就大口大口地吃着那盒土黄色的米饭。
我入伍的第一个梦想是成才给我的,战车、硝烟、火炮、机枪、狙击步枪、大功率的发动机,在爸爸身边永远感受不到的一切。连长简而括之地把这些称之为战斗精神,他说我没那么些玄虚跟你们说,你们起床就进入了战斗,你们如果喜欢这种生活,就是战斗精神。我很想跟他说,我喜欢,可这种生活它不喜欢我。有个梦我做了很久,可它成了现实的时候,第一脚就把你踢得远远的。我知道我永远不敢跟他说,因为他说这种话的时候,目光就像跨越障碍一样直接从我身上跳过。
其实,这只是个开张,在后来的日子里,白铁军离开了那个绝情的靶坑,许三多成了唯一的坑主。他还经常在登车的时候把一个班的兵都堵在了身后;登了车,他又时常坐错了位置。轮到他在车内射击时,别人总是打在靶上,他却老是打在活动靶的周围,打得烟尘滚滚的,打得伍六一一脸的愠怒。许三多还晕车,晕得大口大口地吐,吐得旁边的兵不得不鄙视地看着他,没有人表示同情。
高城也已经熟视无睹,在对待许三多之事上,这位年青的连长已经找出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不看,或者称之为漠视。这种态度会传染的,七连的其他士兵也很快学会了高城式的目光,他们心里下意识的自尊已经被损伤了,最悍勇的装甲侦察连居然存在着一个晕战车的士兵。
不到一星期,钢七连看我的眼神都像在跨越障碍,而且是那种毫无难度纯属多余的障碍。
钢七连的越障练习,障碍设得着实有些夸张,比旁边连队高出一米的垂直障碍就至少有四五道,而兄弟连队那个是标准高度。
这是七连尖子兵大显身手的时候,伍六一轻松得有些卖弄,并且看来他会远远抢在同僚之前到达终点。钢七连人的生存方式是给自己树一道不可企及的目标,然后“嗖”的一下把自己扔过去。能把自己扔过去的人就是连长眼里的红人。
在终点等待的高城显然很喜欢这种卖弄,在伍六一到达他身边时,他颇为得意地给自己嘴里塞上一根烟,给伍六一递过一根烟。伍六一很自然地接了,然后高城给他点火,小小地使了一个坏,从火机上一下喷出的火苗几乎烧掉伍六一的眉毛。高城大笑,并且伴之以逃跑和闪身,伍六一一脚飞起,不偏不倚,正中高城的屁股。这与军威军容无关,正好证明钢七连的一种独特:高城喜欢这样。
然后高城站定了看着障碍那边的人,这时他又是那个军仪十足的连长。然后他就会冰寒彻骨地问障碍那边的人——怎么还不过来?
许三多,他躲在一个角落,并且希望尽可能地不被人注意到。但史今一直注意到他,并且伸手拍了拍他,于是许三多鼓足勇气打算去再出一次洋相。
史今指了指旁边空荡如也的一些障碍——上那练。那是一片全团公有的障碍,就这个团的训练水平来说,是给全团人胜似闲庭信步解闷用的。于是许三多无比艰难战战兢兢去克服那片多少年前就被人征服的障碍。
七连的训练强度远高于兄弟连队,以致整个操场上只剩他这厉兵秣马的一小块。高城训话的声音显得很突出:“今天大部分人都征服了我以为不能征服的障碍。嗯哼,绝大部分人。”他有些促狭地笑了笑,目光从许三多身上不经意地扫过,绝大部分人绝对是不能包括他的。
“我这跟大家说句私话,先锋二连名不副实,哪战不是七连打的先锋?常胜四连是瞎吹,咱们可以跟老四比比谁打的胜仗多;大功六连那是寒碜自己,记了一次集体二等功就敢叫大功连。指导员,咱们七连记过几次集体一等功?三次!”
洪兴国有些难堪,他并不是太喜欢这么剑拔弩张地吹嘘,尽管高城所说的全是事实,尽管这是高城的风格,也可以说是钢七连的风格。
高城微笑着,让全连人在沉默中回味着那个惊人的数字。这个连队就是他的世界,所以他经常能对着一百多号人嚷嚷他的私话,说这种私话时他笑得又神秘又谦虚,让大家觉得,我们之所以没叫常胜、大功什么的,就为留着让兄弟连队寒碜自己。
高城的训话在继续:“三次集体一等功,表示在三次血战中阵亡超过三分之一,表示在三次血战中歼敌逾倍甚至二十倍,表示在三次血战中发挥了超越连建制的战役性作用。重要的,最重要的,我连到今天还没倒,还将永远这样继续下去,所以,我们叫钢——钢七连。”
他再次神秘而谦虚地微笑,再次扫视全场。看表情可以肯定,这个连绝大部分人有与他相同的骄傲,与他相同的自豪。
这就是钢七连,在人之后,你连呼吸都不顺畅,在人之前,你尽可以踢连长的屁股。
团中央的大操场边,成才正使劲翻着左眼的上下眼皮,以便许三多吹去他眼里落下的灰尘。他和许三多都是一身戎装,都是刚从靶场归来。成才像是灰堆里钻出来的,那是每次战车射击后的必然,许三多很干净,靶坑生活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没靶场上那么多的烟尘。
成才狠狠地把他摔开:“出来了啦!你那么使劲干什么?对个狙击手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
许三多仿佛知道自己又做错了,怏怏站着。
“你正在损害我的视力。”成才眨着眼睛好让眼里的泪水流干净,然后拿出一瓶眼药水,让许三多帮他清洁自己的眼睛,成才确实很注意保护自己的这些资本:钢七连眼里揉不得沙子,许三多好像是他眼里的那颗沙子。
许三多感到莫名地沮丧:“我要是还在三连五班就好了,老马他们至少还把我当自己人。这儿……他们都不当我是自己人。”
“我最不爱听就是你说这种话,你得争取当骨干,做了骨干,像我吧,那就什么都好办了。”成才教育着许三多。
“我……我怎么可能是骨干?我上车都会吐,昨天给满车人吐了一身。我永远比不上你。”
成才挠了挠头,显然很愿意听到这话。“嗨,那也不能这么说,就算笨吧……你也不能由人叫你笨蛋,谁要这么叫我我就会打回去!”
许三多简直有点心灰意冷:“那怎么办?我除了内务还合格,啥都做不好。”
许三多的处境的确很不如意,班里的战友们都不愿意答理他,当他涎着脸帮大家扫地、打水时换来的却是刺耳的话:“三班不需要扫地的兵。”
当成才正在准备继续做许三多的人生导师的时候,甘小宁从远处跑了过来让许三多马上回宿舍,班长找。
许三多没半个不字,跳起来便跑。
成才手插裤袋里,蹦了两下,开始倍轻松地在操场边活动。
许三多拿着忘还他的眼药水又跑了回来,他站住了——他的朋友绝没把他的烦恼放在眼里,他的朋友现在有一种终于摆脱他的快乐。
许三多看起来很孤独。
宿舍里许三多铺上的被子被翻开了,伍六一和史今正在屋里等着,许三多一溜跑进来。刚一进门,伍六一就拎起他的被子。
“你往被子上洒了多少水?我说你的内务怎么整得比老兵还平整,今儿一摸你被子,都湿的,背面都发霉了。你老实说,洒了多少?”
“一杯。”他吞吞吐吐地说,并指了指柜上的那一个大茶缸。
“那你每天晚上怎么睡的?”伍六一恨不得狠狠地给他一个巴掌。
“就……就这么睡了。”许三多好像没事一样。
一旁的史今终于说话了:“许三多,要求你搞好内务,并不是要你拿自己的身体扛,整齐划一是很重要,可你自己的身体重不重要?这笔账你算不算得过来?”
伍六一也在一旁嚷嚷:“你是钢七连的兵!为个优秀内务就啥也不顾了,钢七连需要的可不光是优秀内务!”说完,气得掉头就走。
许三多终于嗫嚅出那句话来:“我怕……我怕拖班里的后腿。”
史今为此有些感慨,目光都不由得温润了下来:“走吧,跟我去擦车。”
一桶水泼在那车体上顿时成了泥汤,哗哗地淌下来。许三多卖力地擦着。史今擦着车,扭头找许三多:“今晚上用我的被子。”
许三多摇头。
别跟我犟。我知道你那心思,可很多事急不来。
许三多使劲擦着车,一声不吭。
“也许起点低了点。可今天比昨天好,这就是有希望。”史今看起来也并不太信自己说的,尤其在对这事上,显得有些自我解嘲。
许三多使劲擦着车,终于开了口:“我知道就班长一个人对我好。”
史今只好苦笑:“许三多,这种话少说,你该跟全班每一个人搞好关系。”
许三多的眼圈有点发〖BF〗红:“七〖BFQ〗连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就是七连眼里的一颗沙子。”
史今:“这话谁说的?不像你说的,谁跟你说的?”
许三多:“谁说的不要紧了。班长,你像我哥,我大哥陪我说话,我二哥帮我打架,你像我两个哥合在一块儿。”
史今气得挥了挥手:“我绝不会帮你打架,我陪你说话也不是我想陪你说话!我陪你说话,是想你明白的多一些……许三多,你是不是从小就这么过的?你大哥陪你说话,你二哥帮你打架,你自己什么事都不解决?”
许三多机械地擦着车:“我很努力了。”
史今苦笑着好像在自言自语:“后天就上演习场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啊?”
许三多毫无想法地瞧着他,一个人心事太重就没了想法。
演习终于开始了。
装甲部队,驶出了团部的大门,驶上公路旁的专用坦克车通道。小镇上车队驶过,两层楼的小酒馆竟与车顶上荷枪实弹的士兵齐平,酒馆二层的食客们与外面的钢铁巨物形成强烈的反差。
路边的一棵断树被火柴梗似的碾成两截,然后一辆辆车从上边碾过。这支不见首尾的装甲部队向草原挺进 。
草原上却一如往昔,只是路边突然多了一处简易的小屋,屋边还扔了堆干了的羊粪,还有几头系在桩上的山羊。坐在里边的,却是团长和参谋长他们。一个牧民骑摩托车从路边经过,以为是新来的牧民,停下车,就推门进去。
嘴里还嘟哝着:“啥时候盖的?咋没人告诉我呢?”话刚说完,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了他的面前。
“快走!”士兵轻声地吩咐道。
牧民不由得一愣,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空屋中间掀起一块木板,王庆瑞等团部军官和几个参谋从下面的地洞里钻出来,木板下边是一个地洞。地洞下,全都是发报声、人声和发电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