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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长江文艺 2004年第11期-第6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1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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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的这个大厂,近些年几经改革仍无起色,新来的厂长正在暗中策划裁员的方案,四十五岁开外的工人都有点心慌慌。沈大为从来就是逆来顺受,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地位,就算一切如精明的老黄分析的那样,裁员是分期分批地裁,他也认为自己第一批就在劫难逃,所以他不去着意打听这些,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他一如既往,拿了毛巾就往澡堂走。
  路上,同一个车间的老黄喊住了他。    
  老黄也是工人,可人家技术比他好,加工资总少不了,工厂第一次做宿舍楼,能分到房子的,差不多都是厂内有身份和地位的角色,身为工人的老黄,就分到了一套70平米的小三室一厅。沈大为和他是同年进的厂,在这个厂也做了一辈子,至今还住在老城区那间贫民窟似的瓦房里。沈大为平时不怎么和老黄说话。老黄太滑头,眼珠一动就有主意出来,嘴巴一动就可以滔滔不绝,直说得木头都能飘出香味来,什么事经他三说两说就到手了。
  “洗澡吧,我也去。”
  老黄拿着毛巾从后面追上来。进了澡堂,老黄站在和他对面的水管下——喷头早被人下走了,从水管淋下来的,是和水管一般粗的水柱子。老黄边双手搓着身子边说,你跟我同年的,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他看了老黄一眼。
  “我能怎么样,等着下岗嘛,你还有希望留下来,我是没戏的。”
  老黄说,我不是问这个,我问你身体怎么样,就是这东西——说着老黄在他面前把下面的东西像拉皮条似的往下拉了拉——这东西怎么样,还能不能挺起来,这一年来,我这东西就没过去好使唤了,听别人说你还很挺的,是不是啊。
  站在水管下的沈大为还没来得及回答,温暖的水柱顺着身子直冲到那东西上面,在外力的刺激下,那东西一下下地挺起来。他有点尴尬地摇摇头。
  “挺起来怎么样,老婆都断经了,一个人干挺着有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老黄说,嗨,怎么没意思,这你就不懂了,想打炮,还怕没地方,水嫩水嫩的女孩,满世界都是。
  “我这一把年纪去玩女孩子,不是坑人嘛。”
  老黄摇摇头说,你这人就这样,我们不说这个,我问问你,你是不是饮食上有什么特别的讲究,还是有什么特别的锻炼方法,教教我。
  “没什么特别饮食,也没什么特别的锻炼方法,我有什么特别的,我从小就没什么特别的志愿,有志愿也是做老百姓。”
  沈大为有点不高兴了,他不想和老黄讨论这些问题。老黄似意犹未尽,从澡堂出来,老黄说,你也别太自卑,做老百姓也是志愿,你没看见电视上的领导,一个个都说不要把镜头对准我,要对准群众嘛。
  老黄模仿领导的腔调惟妙惟肖。沈大为知道说不过他,一个人闷闷地走在前面。
  
  二
  
  人生像是一条去向不明的河流,谁也无法预料在一路迤逦的前面会遭遇到什么,甚至连即将临近的下一站,会有什么样的奇观或风险;都只能在事后的惊鸿一瞥中去回望。一切都是未知。
  譬如沈大为,做了差不多一辈子的普通老百姓,怎么也不可能预知,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竟然是在临近退休的时候,会像名人一样受到大众的追捧。    
  他的衣着、体型、相貌,都没有任何特点可言。没有人相信他会在某一天像歌星影星那样火爆起来。并不是人们患有那种像流行感冒一样常见的势利,而是,他实在太普通了。
  普通人的特征就是容易被人遗忘。
  有一天,他到厂办公大楼找一个人,无意中走到厂长办公室的门口,上任已经半年多的厂长正站在门里跟车间主任张林说话,猛地双眼看到正在东张西望的沈大为。
  “你找谁?你哪单位的?”
  车间主任张林忙笑笑说这是我那车间的一个工人,老黄一个班的。厂长哦了一声说,是跟老黄一起的,那我就知道了。说完又接着跟张林说话去了。
  沈大为有一会儿稍稍感到意外,当然,也就意外了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记得很清楚,他在厂内与厂长有过几次迎面擦身而过的经历,就在上个月,食堂的窗口排着队。当他临近窗口时,厂长急匆匆地来了,他刚刚开完厂长办公会,吃完饭接着还要赶到银行去谈贷款的事。厂长年龄不过四十,比沈大为要小,用沈大为在车间里开玩笑的话说,比他小一个放牛娃。但因为厂里效益不好,厂长整天都心事重重地忙着,忙得头发都有点花白了。厂长进了食堂就站在他后面。他让厂长站到前面来。
  “厂长,您,您先买,您还有事呢。”
  “不,你买,你买。”
  “您您,您先买,我没事。”
  说着他就闪开,站到厂长后面去了。厂长有些感谢地朝他点点头。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买了饭走了。
  他以为厂长是认识他的,现在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车间主任张林在回车间后还特意走到他跟前说,厂长刚才让我一定跟你解释一下,他让你不要见外,厂长后来才感觉到是见过你的。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老百姓一个,忘了就忘了,我怎么会见外呢。”
  沈大为从正在检修的机器旁边探出头,他一边说,一边还直摆手。张林也笑笑说不过你这人长得也确实没什么特点,不大好记,像老黄,别看有点秃顶,可是大家都知道他。
  “我哪能和老黄比,我从小就长着一副老百姓的样,读小学的时候,人家的理想都是工程师文学家什么的,老师问我,我就说普通老百姓,这就是我的理想。”
  沈大为倒没有怎么在意。倒是张林有些不好意思。张林忙安慰他说,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哪天你也成名人了呢。沈大为马上摇摇头。
  “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一个工人,成什么名人,能把老百姓做好就满意了。”
  张林愣愣神说,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这世界,什么样的奇迹没有。
  张林这么说,只是随意敷衍,谁会料到真的就出了奇迹呢
  
  三
  
  沈大为的出名,可说是既偶然又仿佛预谋已久。
  事实上,过了四十五岁之后,沈大为已经准备着退休了。他所在的工厂是一个历史悠久但却缺乏效益的大厂,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起,这个厂就像一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换了一任又一任的厂长,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办法,可就是不见起色。看着不行了,厂里就把厂区后门靠近新开辟的机场大道一侧那片空地给卖了。那片空地,原来是留着给职工做宿舍的,现在肯定是拿不出这笔钱来,于是就通过拍卖的方式高价卖给了一个房屋开发商。卖地的钱,让这个厂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一年,来了一个励精图治的新厂长叫董强,就是在厂长办公室门口问沈大为找谁的那个新厂长董强。董强作了几个月的调研以后,砍出的第一刀就是减员。凡四十五岁以上的工人,女的一律退休,男的可退可不退,但最迟不能到五十岁。最后还留了一个尾巴,就是特殊人才或者岗位需要的人才,可以暂时留下来。沈大为也许是太平常了,他的名字据说最早就被列入退下的名单之中。
  沈大为人虽然平常,但人缘奇好。他从没和人过不去,人家也从不和他过不去。厂里一帮与他年龄相近的男人,在厂里都是老工人了,名单还没下来,大家也心知肚明,成天议论的话题就是退休以后干什么。有人实在无聊就去公园学一些健身的功法。一学好几个都学出了感觉,逢人就神神秘秘地炫耀中国功夫的奇妙。
  承包出去的工厂俱乐部,早就成了各类讲座荟萃之地。太极拳讲座,高考讲座,健康讲座,家用电器知识讲座,讲座的招贴像狗皮膏药似的糊满了俱乐部的外墙。这几天有一个从外地来的本原强身功的讲座。在俱乐部外的招贴上,最是醒目的大字写着这个强身功又叫采阴补阳功和壮阳功。一帮五十多岁的男人都去听了带功报告。讲报告的人生得鹤发童颜,他说他的强身功就是让人元气充沛,他说他的功法之所以又叫采阴补阳功和壮阳功,就是练到最高境界,阳物可常举而不泄,甚至可以放一盆水,置阳物于其中,可以看见阳物吸水的景观,这就是采阴补阳的妙处,练到这个境界,与年青的女子交合,不仅可防止精液泄出而伤身,还可采集年青女子腹中营养以滋补男人年老体弱的生命本原。
  沈大为同一个车间的老黄,平时看到一些嫩得像豆腐似的年轻发廊妹,心里总是痒痒的,可是五十过后他的阳物就时举时不举,特别是精液泄了一次就浑身酸软要大睡几天才能恢复元气。这个功法让他心花怒放。花五十元听了报告后,他立即就交了三百元报名费参加了第一期初级功法的学员班。每天碰到同事,他就大讲这功法如何好,他学了以后如何受用,动员大家去学。说得很多人都有些动心。
  也有很多热心的同事和朋友跑到沈大为家里,相邀着一起去学老黄学的那个本原强身功。人到中年以后,尤其是五十以后,哪个身上没有三病两痛,打打太极拳学学健身功法有什么不好,强身健体嘛老沈。大家说了很多,沈大为平时话就不多,人家邀约,他只是摇摇头笑而不答。有人以为他不信这些东西,就跟他大谈一些功法的奥妙,告诉他这里面有人什么健身新功法都去学学,有人都学了好多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是摇头笑而不答。有人又担心他不好意思去学壮阳功,就说我们只学强身健身的功法,不学那个缺德的采阴补阳还不行,老黄说了人多一点可以优惠,可以省好多钱哩。他仍然摇头。
  就这么,说着说着,忽然有一位坐在沈大为旁边的指着自己的左胸。
  “怎么坐你旁边我胃部发热?”
  “那可能是你胃部有病吧。”
  沈大为不动声色的口吻显得高深莫测。
  其它几位都猛地怔住了,他们几乎都同时感到有病的部位在隐隐发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的是肝区,有的是肺部,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微热感觉。
  “你们在这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了,这几天,你们平时有病的地方可能会感到舒服一些。”
  大家都有些半信半疑,然而,接下来几天来的事实却证明,沈大为的话像灵丹妙药一样全部应验。
  好奇的人们,到这时候,才终于发现沈大为练功的历史已经有些悠久了——比起那些在外面仅学了两招就树一个旗号自封为大师的那些人,他是有根有底的那种,是真正根植于中国民间泥土中的大师。
  沈大为几岁时就特别好动,父母见他顽皮,就让巷子里一个曾在国民党军队里做过卫士的表叔教他学武功。七岁的时候,他就膂力过人。小学一年级的暑假的一天,他一人跑到汉阳的龟山上玩耍。爬山的时候,碰见一个采药的白胡子老人。老人看上去颤颤巍巍,不料行动却十分敏捷,登起山比他还快。他年少气盛奋力直撵,不仅没撵上却扭伤了脚,顿时倒在地上站不起来。老人笑悠悠地返过身来,在他身上与腿上的几个穴位上揉了揉,立时就不疼不肿行走自如了。
  他觉得好奇,就天天跟在老人身后帮忙在山坡上采药。闲歇时,老人就教他一些养生与治病的功法。这么在一起过了有几年时间,两人感情日益深厚。后来,老人想带他一起走。他回家一说,爹妈都不同意,他自己也终究舍不得人间烟火。老人并不介意,教他几手绝活,还教他一些占卜测算之法。
  分手的时候,白胡子老人跟他说了一番话,老人说真正的高功在民间,我教你的这些东西,在日后会有用得着的地方,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把你抬得多高都不要显摆,这些东西像田野的泥土和小草一样的自然,你一显摆,就会伤着这些泥土和小草,他们就再不是田野的泥土和小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他点头说明白。白胡子老人说你不明白,你哪能这么快就明白,你还小,没有这样的经历,连有些民间的高手,也有经不住功名利禄的诱惑跑出去显露,最后不是身败名裂,就是被荣华富贵弄成一个废人,教训深着哩,你慢慢就会明白的。临分手时,再三叮嘱他记住他说的话,他说,有些事,日后会有应验,你长大后就会慢慢明白。
  沈大为边点头边挥起袖子擦去眼泪和鼻涕。他虽然并没有深想话里的意思,但这些话他是一字不漏地记住了。他声音哽咽地点点头说,老爷爷,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不是那种人。白胡子老爷爷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淡淡一笑,飘然而去。
  沈大为读书只读到初二,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就进厂当了工人。每天天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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