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鞋(四)─不可能的邂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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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像是想讲话,声音却哽在喉头,半天只能发出「咯咯」作响的怪声,无法正常运作声带,像平常人一般随意表达。
智珍呆立在石墙边,她同样睁大了眼睛,回瞪着神色惊骇、似乎因为一时间过于激动,导致身体四肢大幅度左右摇摆、剧烈颤抖的老人……
两人就这样瞪视着对方,智珍不知道时间经过多久,她僵立在草皮上,背部紧贴着屋墙那片冰凉的石板、双眼胶着在激烈地摇晃着四肢的老人身上,对这诡异的情景感到一阵阵发寒……
「老太爷!」
一名妇人突然自屋后跑出来,慌慌张张地四顾张望着。
「老太爷?!您不是在后院晒太阳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妇人像是突然意识到智珍的存在,她停顿说了一半的话,转过头茫然地注视这名陌生的访客……
接着,妇人不但瞪大了眼睛,还张大了嘴巴——
「对不起!我无意走进来的,并不知道这里是私人宅院!」智珍打破沉默,心虚解释。
一开始她确实无意走进来,但在看到这座宅院同时,她已猜到这一片隐世密林应该是私人土地。
妇人骤然冷静下来,却面带迷惑地凝望她……
但妇人脸上那困惑与惊惧的表情,让智珍无比歉疚,她担心自己给屋主带来了骚扰。
她试着微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真的对不起,我立刻就离开。」转身低头,她匆匆走开——
「请等一下!」妇人突然开口说话。
智珍已经走到草坪的阴影外。
「妳是……」妇人像有千言万语,但她脸上迷惑的神色却比刚才还要深沉,以致她似乎无从开口。
「我是住在附近的人,因为沿着小径散步,不小心走进来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智珍只好重复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妇人张开口,似乎想讲什么,却在看了老人一眼后,仅发出一声叹息。「没关系,只是……只是这里从来没有其它人进来过,所以我和老太爷有一点惊讶,就是这样而已。」
智珍浅浅微笑,感激妇人的宽容。
「妳说妳是住在附近的?我时常出去买菜,好象没见过妳?」妇人打量智珍,观察她的气质,然后问道:「妳是附近这所大学里的学生吗?」
智珍笑出来。今天她穿得简便,仅一件白衬衫加一条牛仔裤,脚下趿着一双白色的露趾凉鞋,长发飘飘,气质清新。「我是——」她欲言又止。「我是一名大学旁听生,到台湾学中文的,刚搬到这附近。」仔细解释恐怕会太过复杂,她干脆伪造一个「身分」。
「妳不是台湾人?」
「我来自新加坡。」智珍回答。
「是吗……」玉嫂喃喃自语。
大像了!
这位小姐太像她的孙小姐了!
一举手、一投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老太爷会如此激动!
虽然仔细一看,两人其实仍有些微不同,这不同在眉眼口鼻之间,这小姐生得明艳俏丽,与五官秀气温柔的孙小姐其实有很明显的不同。
然而就算两人一模一样,玉嫂心底也很清楚,眼前这位小姐绝对不会是死而复生的孙小姐!虽然她曾经绝望地祈求过老天爷,祈求着那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会降临在朱家……
但现实终归是现实,这三年来,奇迹从来也没有降临过。
玉嫂慢慢回复冷静,她意识到,这位小姐与孙小姐毕竟也只是相像而已,她当然不可能是已死去的孙小姐,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不可能会复活的,那只是科幻电影里的情节。
咯咯……
老人发出咯咯声,玉嫂的注意力转回老人身上。「老太爷,这外头冷,咱们回屋里去吧!」
老人手脚突然晃动起来。
「怎么了?」玉嫂问。
老人不断自喉咙发出咯咯声,同时手脚晃荡得更厉害。
「也许他冷吧?或者,老先生想晒太阳?」智珍忍不住问。
她在大学时上过一堂幼儿护理,而她向来认为,老人跟小孩都是一样的。
老人不断晃动四肢,在玉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老人险些从轮椅上跌下来——
「小心!」智珍奔上前,伸手扶住。
智珍与老人僵硬的五指交握……
那一刻,连智珍都能感受到老人正使用他平生最大的力气,紧紧抓握住一件他认为十分重要的东西——
见到如此玉嫂呆住了,忽然间她的眼眶就泛红,喃喃地哽咽道:「老太爷,您放手呀!这位小姐不是孙小姐,您认错人了。」
玉嫂的眼泪滴到轮椅的扶手上,她忍着鼻酸,将老人僵固成爪型的指头,一根根掰开。
智珍明亮的眼眸凝望着哀伤的妇人,这情景太诡异,她希望能从妇人脸上找寻到答案。
玉嫂避开智珍的目光,过了片刻,等到情绪稍微平缓她才能再度开口:「对不起,这位小姐,让妳受惊了……」
「不要紧。」智珍道。
她的眼神触及老人的……老人灰浊的眼珠,正固执地瞪视着她。
「小姐,还没请问妳贵姓?」玉嫂突然问。
「我姓谭,妳叫我智珍就可以了。」智珍别开眼,协助妇人将老人扶回轮椅上。
「我是玉嫂,是这幢屋子的管家。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老太爷的生活起居。」
「老先生不能说话吗?」
玉嫂神色黯然。「已经三年了,一直是这样。」
「是生病的缘故吗?」
「三年前老太爷心血管栓塞病发,引起中风,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那么,老先生做过复健了?」
「孙少爷请了最好的医生,但一直没有起色。」玉嫂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老太爷是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失去了求生的动机……他能活下来病情不再继续恶化,已经是老天给的奇迹了。」
智珍没有多问,玉嫂口中的「孙少爷」是谁。从玉嫂的称呼中可以想见,这位「孙少爷」应该是老人的孙子。
今天,她已经探人太多隐私了。
「老先生要晒晒太阳吗?」智珍问玉嫂。
玉嫂摇摇头。「老太爷该回屋里吃药了。」
朝智珍点个头后,玉嫂转动轮椅,推着老人往大屋而去。
午后炽盛的阳光下,智珍站在嫩绿的草皮上,看着老妇人蹒跚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慢慢走回大屋,然后消失在大屋那厚实的核桃木大门后。
第二章
第二天佩怡来的时间,才早上八点钟。
「妳来的真早。」智珍笑着开门。
门口站了一个个头袖珍的女孩,圆脸上堆满笑容。
「打扰您了吗?」佩怡站在门口,礼貌十足。
「没有,我习惯六点钟起床,新加坡跟台湾没有时差,我适应的很好。」智珍对女孩的印象很好。
「这就好,我还怕来得太早,打扰您休息了!」
「进来吧!」智珍径自走进屋内。
佩怡随后跟上。这间屋子她打扫惯的,屋内格局她很熟,立刻就找到储藏室,取出放在储藏室内清洁用具。「谭小姐,妳真漂亮,我们通过电话后我就一直在想象妳的长相,没想到妳就跟我想象的一样漂亮耶!」
年轻女孩吱吱喳喳地叨念,笑声像风铃一样好听。智珍笑着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这是我的工作,我得自己完成,而且这是我的兴趣!」
「兴趣?」这话引起智珍的好奇。这倒是头一回有年轻女孩对她说,清洁工作是一件「兴趣」。
「是啊!我的志愿是成为一名管家,一幢大宅里负责全家大小事项、指挥全部佣人、专门发号施令的管家——就跟我的奶奶一样!」佩怡骄傲地宣布。
「妳的奶奶也是一名管家?」智珍饶富兴味地问。
「是啊!她的工作可重要了,老太爷缺她不可呢!」
老太爷?
这名词引起智珍的注意。「台湾管家,称呼家里的男主人都叫老太爷吗?」
「当然不是!」见智珍有兴趣,佩怡求之不得。「这是奶奶的特别称呼。」只要是有关朱家的事,她恨不得能找人聊上三天三夜。
智珍深思片刻。「佩怡,妳知道……妳知道沿着门前这条马路走下去约莫十分钟路程,左前方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尽头——」
「啊!」佩怡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
「妳说的是朱家吗?!」
「朱家?」
「那就是我奶奶管的大宅,奶奶她就是朱家大宅的头号管家!说起朱家大宅,那可是一幢了不起的大房子啊!」
「原来是这样。」智珍笑道:「那真是一幢大房子没错。」
更特别的是,那是一幢看似有些诡异的「大房子」。它彷佛藏着许多秘密,历经过一些人世的无常。
「您才刚到台湾,怎么会知道朱家呢?」佩怡好奇极了。「那里绵延数公亩密林全是私人土地,一般人是绝对进不去的,当然啦,除非我带路就可以,因为我奶奶是那里的管家嘛!」她充满骄傲地,再强调一次。mpanel(1);
「我是不小心走进去的。」智珍问:「那幢屋子那么大,难道就住老太爷跟奶奶两个人?」智珍跟着佩怡叫奶奶。
聊起朱家的事佩怡就来劲,她一高兴,连扫帚都扔下,已经完全忘记她身为临时「管家」的职责,挨到智珍身边开始聊天。
「当然不是啦!」佩怡压低声音,突然神秘起来。「大屋里头有管家、佣人、园丁、司机——还有一名一年不出现一次的「男主人」。」
智珍还没开口,佩怡已经接下去说:「其实我想到大屋当管家,是为了利先生的缘故!」
利先生?「利先生?他是谁?」智珍问。
碰巧,她到台湾前仔细研究过一个男人,外界也都称呼他「利先生」。
「就是「失乐园」真正的男主人啊!」佩怡叫道。
「失乐园?」又是一个谜题!
仅仅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无意中,智珍已经打探到许多秘密。
「失乐园就是朱家大宅,宋家大宅就是失乐园,妳入园时,没注意到门口的牌子吗?失乐园的男主人,就是利先生。奶奶告诉我,失乐园这个名字就是利先生亲自取的。」
「妳刚才说是为了那位利先生?还有失乐园——它为什么叫做失乐园?多奇怪的名字。」智珍听得有些出神。
「如果妳知道朱家的往事,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佩怡道。
智珍犹豫片刻。
她想听故事,但又唯恐太过探人隐私。
但佩怡已经接下道:「利先生之所以把这座园子取名叫气失乐园」,当然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是一段好长、好复杂的故事,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乱糗的!所以我才会对利先生好奇得要命呀!」
「一个故事?」智珍笑出来。「没想到,我初到台湾,认识妳这第一个朋友,还能从妳口中听到故事。」
听到智珍说自己是「朋友」,佩怡高兴极了。「其实严格说来,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段真实的事件,事件发生在三年前,那一年春天……」
然后,佩怡开始跟智珍讲述起这个好长、好复杂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一段历经生死诀别,关于爱的故事。
佩怡离开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智珍送佩怡出门,她抬头仰望深蓝天空,这一整天,只为听这个故事,彷佛已经历了一个世纪。
铃铃——
屋子里电话忽然响起。
智珍匆忙跑回屋内,接起电话——
「妳居然一声不响,就自己跑到台湾了?」
熟悉的声音,智珍一听就笑开脸。「我想清静几天,又怕您交代工作,所以只好不告而别了。不过您瞧,这会儿您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这证明我再怎么躲也没用,您还是比我神通广大。」
电话彼端,谭家嗣呵呵笑起来。「嘴巴越来越利,胆子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将来姜文还管得住妳吗?」
姜文是智珍的未婚夫。想起姜文,智珍嘴角漾起温柔的笑意。「他不需要「管我」,他与我之间有充分的默契,这一点是他最可爱的地方。」
「在我面前别提什么爱不爱的!姜文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妳把他拐跑了,可别占了便宜又卖乖!」
智珍倒抽口气。「董事长,您怎么这么说呢!」
「怎么?我哪点说错了?」
「您没说错,全说对了,只是用词粗鲁了一点。」
谭家嗣怔住片刻。「好啊!妳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拿话来嘲弄我!」
智珍笑出来,笑声清脆愉悦。「不敢,董事长,您是我的衣食父母,小小智珍我千千万万个不敢。」
「妳不敢?!我看妳可敢了,这些年都怪我把妳宠坏了!我看就算只剩半个胆子,妳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