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豪夫童话 作者:[德]威廉·豪夫-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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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们用土耳其茶具端上清凉饮料。阿尔曼苏尔如果想恭维老人的话,那么,他就得说,这里的一切都像在东方国家一样。阿尔曼苏尔能够顺利地阅读波斯文,这对老人是极其有利的。老人有许多波斯语的手稿。他让年轻人大声朗读,自己则专心致志地跟着读。他用这样的方法记住了波斯语的正确发音。
这就是可怜的阿尔曼苏尔度过的欢乐日子。老先生从来没有让他空手而回。他常常带回去许多贵重的礼物,有钱币、亚麻织品等等,这些东西医生是不肯送给他的。阿尔曼苏尔在法兰克王国的首都生活了几年时间,而他对家乡的怀念却丝毫没有减弱。在他十五岁的那年,发生了一件对他的命运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
法兰克人推选他们的第一元帅当国王和全国的统治者。在埃及时,阿尔曼苏尔常跟那位元帅叙谈、聊天。阿尔曼苏尔从盛大的庆典上虽然看出并且明白城里发生了大事,然而他不敢想象这个国王就是他在埃及看到过的那个,因为那时候元帅还是一位年轻人。
一天,阿尔曼苏尔走在一座桥上。原来一条宽阔的大河把城市分做两半,河面上架设了几座大桥。这时候,他看到一位穿着简易士兵服的男人,此人靠在栏杆上,注视着河里的波浪。这位男子的相貌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觉得以前好像见过这个人。他动起脑子,回忆起往事,当回忆的线索终于落到埃及王国时,他恍然大悟,这位男子正是那个法兰克人的元帅,那时在帐篷里经常跟他交谈,还常常善意地照顾他。阿尔曼苏尔不知道这位元帅的真实姓名,但仍鼓足勇气朝他走去,按照国内的习俗,把双臂交叉在胸前,用从前在军队里的方式称呼他:“你好,小班长!”
那人惊讶地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年轻人,思量了片刻,然后说:“天哪,这可能吗?阿尔曼苏尔,原来是你在这儿吗?你的父亲好吗?埃及怎么样?你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的?”
阿尔曼苏尔再也控制不住了,悲痛地放声大哭,然后对他说:“小班长,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那些老乡,那些猪狗,是如何虐待我的,对吗?你也许不知道,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到我的祖国了。”
“我真不希望,”那人说着,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真不希望是他们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啊,就是他们,”阿尔曼苏尔回答说,“你们的士兵上船的那一天,正是我最后一眼看到祖国的日子。他们把我一直带到这里,有位连长看我可怜,替我向那位该死的医生付了生活费。可是,那个医生经常打我,让我饿得半死不活的。可是,小班长,你听着,”他十分坦率地说,“我在这儿遇上你,那是件好事。你应该帮助我。”
听了这话,那个人微微一笑,问他该用什么办法帮助他。“你瞧,”阿尔曼苏尔说,“我向你提什么要求,这也许是很不合适的。你对待我一直很友好,可是,我知道,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从前,你当过元帅,可你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得那样华丽。今天,从你的穿着来看,你的处境也不是太好。最近,法兰克人终于选出了他们的国王。毫无疑问,你一定认识几个可以接近国王的朋友,如陆军元帅,外交大臣,或者海军将军等等,是吗?”
“是的。”那人回答说,“那又怎么样呢?”
“你可以在这些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小班长,让他们恳请国王释放我。当然,我还需要一些钱,作为远涉重洋的旅费。另外,你还应该答应我,既不对医生,也不对那个阿拉伯老教授提起我的事。”
“这位阿拉伯老教授是谁?”那人问。
“哦,这是一个奇特的人。关于他,我下次再给你讲吧。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我就再也不能离开法兰克王国了。你愿意替我在官员们面前说情吗?请你如实告诉我!”
“跟我来吧,”男子说,“也许我现在就可以帮助你。”
“现在?”年轻人惊骇地叫起来,“现在绝对不可能,医生会揍我一顿的。我必须赶紧回去。”
“可是,你的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呀?”男子一面说,一面用手把他拦住。阿尔曼苏尔涨红了脸,起初坚决不肯让他看篮子里的东西,最后,他只得说:
“看吧,小班长,在这里我得像我父亲最低贱的奴隶一样来干活。医生是个吝啬的人,他每天都派我走一小时远的路到蔬菜和鱼市场去,从肮脏的市场女贩子手里买东西,因为那里的东西比城里便宜几分钱。你看,就为了这几条破鱼,为了这一把生菜,为了这一小块黄油,我每天都得走两小时的冤枉路。唉,我的父亲怎么知道这些啊!”
阿尔曼苏尔说完,男子似乎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他回答说:
“尽管放心跟我来吧。医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即使他今天吃不上鱼,吃不上生菜也无妨!放心,走吧!”
说完,他抓起阿尔曼苏尔的手,拉着他一起走了。阿尔曼苏尔只要想到医生,心里就怦怦乱跳,不过,他从那人的言语和表情中获得不少的勇气和信心,于是决定跟他一起走。他挽着篮子,跟着那士兵穿过几条街道。奇怪的是,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了下来,向他们脱帽致意,并且还目送他们走过去。他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他的同伴,那人只是笑了笑,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后,他们来到华丽的宫殿前,那个人朝着宫殿一直走进去。
“喂,小班长,你要到哪里去?”阿尔曼苏尔问。
“这是我的住宅,”那人回答说,“我带你去见我的妻子。”
“哎呀,你住的地方真漂亮!”阿尔曼苏尔接下去又说,“肯定是国王赐给你的空房子,是吗?”
“对,你说得对,我从国王那里得到了这套住宅。”他的同伴回答说,领着他走进了宫殿。他们沿着宽阔的台阶走上去,到了一座美丽的大厅前,他叫阿尔曼苏尔把篮子放下,然后和他一起走进一间漂亮的房间里,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男人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跟她讲了一阵,两人发出一阵阵大笑声。后来,女人用法兰克语向阿尔曼苏尔询问了许多关于埃及的事。最后,小班长对年轻人说:“你知道现在最好做什么吗?我想马上带你去见国王,并为你向他求情。”
阿尔曼苏尔吃了一惊,可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想起了故乡。“不幸的人,”他对两个人说,“不幸的人在危难时可以从真主那里获得勇气。他也一定不会抛弃我这个可怜的男孩。我愿意到国王那里去。可是,请告诉我,小班长,见了他我该下跪吗?我该磕头吗?我究竟该怎么做?”
两人听了这话,又大笑起来。然后,他们再三向他保证,这一切都没有必要。
“国王看上去又可怕又威严吗?”他又问,“他长着长胡子吗?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吗?告诉我,他是什么模样?”
他的同伴又哈哈大笑,说:“阿尔曼苏尔,我不想对你描述他的模样。你该自己去猜猜他是什么模样的人。不过,我可以给你指出他的一个特征:在国王的大厅里,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恭敬地脱下头上的帽子;那个在头上还戴着帽子的人,就是国王。”
说完,他拉着阿尔曼苏尔的手,一起朝国王的金殿走去。他们越走越近,阿尔曼苏尔心跳得越来越厉害,连腿也开始不听话地颤抖起来。这时,他们来到门口。一个仆人拉开门,只见里面至少有三十个人,站成一个半圆形,一个个衣冠楚楚,佩着金星勋章。在法兰克王国,国王的大臣都要按照习俗穿戴整齐。阿尔曼苏尔心想,看他同伴的一身不起眼的装束,他一定是这群人中职务最低的一名官员了。他们都光着头,阿尔曼苏尔开始寻找,看谁的头上戴着帽子,因为那人肯定就是国王了。可是,他的寻找是徒劳的,大家都把帽子托在手上,看来国王不在他们中间。他偶尔看了看同伴——咦,瞧吧,他的头上戴着帽子!年轻人大为不解,非常吃惊。他仔细看了看同伴,然后脱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说:
“你好,小班长!就我所知,我不是那个法兰克人的国王,那么,我虽然戴着帽子,却与此毫无关系。可是你却戴着帽子——小班长,难道你就是国王?”
“你猜中了,”对方回答说,“此外,我还是你的朋友。别把你的不幸归咎于我,这是由于混乱的形势造成的。请相信,你将会乘坐第一艘大船回你的祖国去。现在,请进去见我的夫人,给她讲讲阿拉伯教授,以及你所知道的轶闻趣事。这些鱼和生菜我会派人给医生送去的。你从现在起就住在我的宫殿里。”
他,也就是国王,说了这些话。阿尔曼苏尔连忙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吻他的手,请求原谅,说自己没有及早认出他来。他确实没有看出他的同伴就是国王。
“你说得对。”他的同伴大笑着回答说,“一个刚刚当了几天国王的人,人们从他的脸上是看不出来的。”说着,他示意阿尔曼苏尔可以离开了。
从此以后,阿尔曼苏尔生活得很愉快,很幸福。那个他向国王介绍过的阿拉伯教授,他也去拜访过好几次,可是那个医生再也没有露过面。几星期以后,国王召见他,对他说,一条船已经停泊在岸边,他可以乘这艘船回埃及去。阿尔曼苏尔听了心中大喜。没有几天时间,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怀着感激的心情,满载国王赠送的礼物,辞别了国王,来到了海边,登上了大船。
可是,真主还要长期地考验他,要让他在不幸中磨练意志,因此不让他很快就能看到家乡的海岸。当时,法兰克地区的另一个民族,英格兰人,正在海上同国王的海军作战。他们打了胜仗,缴获了所有的船只。阿尔曼苏尔乘坐的那艘船,在海上航行的第六天,被英国船只包围,并遭到了袭击。他们只好投降,船上的人全被押到一条小船上,和其他的船只一起行驶而去。然而,在大海上航行,比在沙漠中行走更不安全,海上时常有海盗出没,他们袭击船只,杀人越货。航行途中,小船被风吹离了船队,一群突尼斯海盗乘虚而入,他们劫走了小船,并把船上的人全部带到阿尔及利亚卖掉了。
阿尔曼苏尔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所以他没有像基督徒那样遭到残酷的奴役。可是,要回家乡重见父亲的希望却成了泡影。他在一个富人的家里住了五年,为他浇花,管理花园。后来,富人死了,他因为没有亲近的继承人,所以财产被分割,奴隶也被瓜分了。阿尔曼苏尔落到一个奴隶贩子的手中。这个奴隶贩子搞到一艘海船,想把奴隶运到别处高价出售。碰巧我也是这个贩子的奴隶,上了他的海船,在那里遇见了阿尔曼苏尔。我们彼此相识了,他给我讲了他奇特的命运。可是,等到我们靠岸时,我真的成了真主的见证人。我们的船正好停靠在他祖国的海岸边。我们被公开标价出售的地方正是他家乡的市场。哦,天哪,我还得简短地说一句,将他买下的人正是他尊贵的父亲!
听完故事后,阿里·巴奴陷入深深的沉思。他不由自主地被故事吸引住了,胸脯一起一伏,目光灼灼生辉,有好几回,他几乎想打断这个年轻奴隶的话,可是,他显然对故事的结局还不满意。
“你说,他今年二十一岁,是吗?”他问道。
“对,先生,他跟我年龄差不多,二十一二岁。”
“他出生在哪个城市,你不是还没有对我们讲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人回答说,“那就是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酋长喊了起来,“对,这是我的儿子。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啊?你不是说,他的名字叫卡埃拉姆吗?他是不是长着黑眼睛和棕色的头发?”
“是的,正是这样。他在忧伤的时候,喜欢称自己为卡埃拉姆,而不叫阿尔曼苏尔。”
“可是,真主啊!真主!告诉我吧,你说,他父亲当着你的面买下了他,是吗?他说过那是他的父亲吗?看来,他不是我的儿子!”
奴隶回答说:“他对我说:‘经历过长期的不幸和磨难,我也应该感受真主的恩德了;这里是我故乡的集市。’过了一会儿,一个高贵的男人从拐角走了过来,阿尔曼苏尔不禁喊了起来:‘眼睛是上天赐予的最宝贵的东西,我又看到尊敬的父亲了!’那个男人走到我们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买下了这个遭遇奇特的奴隶。阿尔曼苏尔连声呼唤真主,热切而又感激不已地做着祷告,然后悄悄地对我说:‘现在,我又回到幸福的天堂了,买下我的人正是我的父亲。’”
“不,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