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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亦喜亦忧集-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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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本来,如不把鲁迅抢过去,不把前一起的诸公判为鲁迅的叛徒,后一
起的戏就没法唱,而在鲁迅的作品中,确也有造反派可以用来格杀衮衮诸公
的材料。这事也正应了当时的一句顺口溜:“坏人打坏人,活该。”不幸的
是,以鲁迅为幌子打来打去,不仅大大败坏了鲁迅的令名,更糟的是,亵渎
了鲁迅,陪随着亵渎了不少庄严崇高的精神价值,也就种下了一切都无所谓
的无信念无执著的混沌的根子。价值观混乱,各条阵线也打得乱糟糟,清流
浊流都搅和在一起,历史发展的脉络也被漫天的尘雾掩盖了。

事平之后,首先占便宜的便是第一起假鲁迅之名胡作非为的角色。因为
他们也被第二起假鲁迅之名的棍徒迫害过,由于同样是受害者而似乎有理由
取得群众的谅解,过去造的孽似乎也因灾难的洗礼而得以涤除。也就是,凶
手身上沾染的点滴血痕掩盖了他们以往残害善良的血手。好有一比,正像日
本最后挨了两颗原子弹,目睹广岛、长崎的惨祸的人也竟忘掉了军国主义侵
略的滔天罪行一样,至少日本不少人的心态是如此的。这些早些时候“蒙大
旗作虎皮”害过人的角色,在自己受了委屈以后所持的心态亦复如此。一个
过去害人而后被害的仁兄,就曾经对过去被他所害的人说:我也吃了苦,大
家彼此彼此吧!这是名副其实的混账,把前后不同的账混在一起赖掉了。

私人间的恩恩怨怨自然无妨“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必像英雄们那样鸡


肠狗肚,睚眦必报。但假鲁迅之名制造冤案,驱使文学蒙尘受挫却是大事。
自然,《鲁迅全集》俱在,明白事理而不带偏见(可惜不带偏见谈何容易)
的人能从鲁迅的著作中核对,能参照鲁迅的一生行述,参照中国文学、文化
的历史以至政治史看破究竟,而且历史也终于作出了回答。当年虽鼓噪喧闹,
一时间纭纭扰扰,难辨黑白,但尘埃落定,一旦云开复见天之后,被亵渎了
的鲁迅的真面目就会大白,他目光的睿智透彻就会令人惊讶。比如,整胡风、
冯雪峰时,一口一声地说鲁迅看错了人;真相大白之后,鲁迅并未看错;而
他所“怀疑以至憎恶”、“轻易诬人的青年”,其“锻炼人罪,戏弄权威”
(引文均见《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阴险和毒辣,也被鲁
迅一一言中,而且有过而无不及。看看近年来权威人士揭露的事实(如1993
年第5 期《炎黄春秋》刊李之琏《我参与丁陈“反党小集团”案处理经过》
和1994 年第3 期《新文学史料》同一作者的《一场是非颠倒的批判闹剧》,
作者原为当时的中宣部秘书长和机关党委书记,真够权威的了),此辈的脸
嘴和心术实在令人齿冷。当然,此辈构大狱时也作不了主,只是“蒙大旗作
虎皮”,在大旗之下倾陷异己并自树权威,但撺掇罗织之功,不也是足以彪
炳千秋了么?

此辈打鲁迅牌的未竟之业,在十年灾祸中由造友好汉继承并发扬光大而
施及于全民,包括陷害过别人的此辈也一齐遭殃。好汉们的造反事业同样也
假鲁迅之名,岂不是令人深感第一起打鲁迅牌陷害异己的始作俑者的不可恕
么?从衣钵传人的横扫一切的肆虐中,人们也领会了前辈老师坑害善良的伎
俩和厉害。这对人们辨别铺天盖地的“舆论”也是考验,并教育人们要辨识
真伪,必须认真研究和把握鲁迅。更何况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
能像鲁迅那样理解中国,现实中的万事万物都能从鲁迅的书中得到印证、参
照和启示。

遗憾的是,两次折腾使阵线的分化和组合弄得一塌胡涂,犹如原来还比
较有序地放置在左边和右边的物质,被一根大棒捣鼓了一阵,不仅是犬牙交
错,而是玉石莫辨了。左和右本来就是理性的抽象,是由政治性分野而来从
对照中得出的标志,施之于文学和文化,意义也常常含混,这种用语无宁是
人类语言贫乏才不得已的选择。尤其当今之世,文学、文化上什么是左,什
么是右,谁也说不清一个究竟来。以左右分阵线,两边的人物也会倏忽变位,
这也是从鲁迅的时代起就存在的现象。倘要予以辨识,给以大致的定位,恐
怕也只得从鲁迅时代入手,而且不能不以鲁迅为中轴,或曰坐标。这是为了
理清渊源,所谓“辨章学术”,并非为了清理旧账。

左与右之分在现代文学史上是从20 年代开始的,一群标榜艺术至上的西
方浪漫主义末流的私淑弟子忽然获得了意特沃罗基的大觉醒,一夜之间由艺
术之宫杀出,成了普鲁列塔里亚文艺战士,而按其实质则是取得了俄国无产
阶级文学派即简称“拉普”的真经;按左右的标志分,是左派了。用左眼一
瞅,围击的首要目标是鲁迅,鲁迅在左眼里是右的势力直至推到封建余孽。
鲁迅没有变,是英雄们自己完成了从右到左的飞跃,从左边看过来给鲁迅定
的性。即使后来鲁迅被左的阵营引为战友而且面子上备予尊崇时,鲁迅依然
必须横站着作战,以防从右边和左边射过来的明箭和暗箭,这是鲁迅多次在
文章和书简中叹诉过的。因此,戏一开幕,谁左谁右,明左暗右,形左实右,
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胡涂账。更由于如鲁迅所形容的,英雄们是踏在文学船
和革命船两只船上的,文学的左右和革命的左右在性质上不能完全一致,否


则就不会有鲁迅逝世那年的两个口号之争了。有一点无可怀疑的是,踏在两
只船上的更能左右逢源,见机行事的余地也更广阔。鲁迅逝世以后,踏两只
船的人纷纷踏上了革命船,这之间又经过“抢救”的站队,忽左忽右地更令
人眼花缭乱。50 年代是革命船拖带文学船了,一些人掌权,有了当年恫吓过
鲁迅的“实际解决”的能力。又以现在的共识,那时起是奉行着一条极左路
线的,站在革命船上指挥文学船的指导者自然也一律是左视眼;身居指导,
谁左谁右,角色一律由指导者派定。派定角色要有个“说法”,鲁迅牌自然
是有力的说法,这才有了上述鲁迅看错了人,他的文章系他人所代庖之类的
魔杖打倒异己的故事。

使事情更错综的是,指导家要排除异己自树权威,得有自己的门生和党
羽作帮手和呐喊助威,这也是蓄谋已久先期就培养并随时提拔了的。这批人
开头当然也是划在左方的,但随着极左路线的演进,原来被划为左方的人也
一批批地被打落水。其中更多的是左右意识不强或不符要求的新一代,这些
人当然也从此体尝了左和右的分量和滋味,这里头又有一次分化。一直到60
年代旗手登台,原先以左自居而剃人之头者也遭到了人亦剃其头的命运。至
此,除了发誓向旗手效忠的极少几个乖角外,包括原来追随剃人之头以自保
的大佬犬儒们,也都一律不合极左路线的要求而划成右的一档了。文学就清
一色或无色,那就是八亿人共分八盘样板菜和一个小说厨子的年代。

旗手一伙要横扫掉原先的指导家一伙,在运作中当然要打鲁迅牌,这事
倒有现成的根据,鲁迅的不少文章、书简,特别是致徐懋庸那封有名的公开
信就是致命的武器。如果事情仅止于此,那倒还是一报还一报,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但造反派除了别的不赦之罪外,仅以糟改鲁迅论,窃取、
割裂、凌迟鲁迅的言辞,把鲁迅亵渎得面目全非,鲁迅的像座被愈挪愈左,
其混淆黑白之罪就不可恕。以至多年之后,还有人胆敢称鲁迅的作品为“鲁
货”,其灾难的程度可知。

所有这些当然是“俱往矣”了,但至今有意或无意地曲解、中伤鲁迅的
活动未息。除了几个对鲁迅一无所知的妄人以外,如今伤害鲁迅的手法,特
别是那些曾和鲁迅有瓜葛或和有瓜葛的人有瓜葛的大小人物,技法更其精
巧,更其隐讳。这原是此辈的故伎,鲁迅生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在50 年代
的一段时期里,有些人议及鲁迅时,还常常带到当时被“实际解决”了的胡
风、冯雪峰等有关人物。一个特别的例子是汉奸周作人,此人向以冲淡和超
脱自命,崇奉者们也都肯定和称颂其自命的淡泊高蹈,他在解放后也不是文
学纠纷中的局中人,可是在自称不带感情的《知堂回想录》一书中,也两处
佯尊鲁迅而连带斥骂胡风。在该书的135 节,原是回想当年养病的琐事的,
忽然文末笔头一转,写道:“鲁迅平日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会
对任何人有什么情面,所以他的态度是十分难得也是很可佩服的,与专门‘挑
剔风潮’,兴风作浪的胡风等,相去真是不可以道里计了。”当然,他写此
书时正托庇于掌权的胡风死敌,顺便向给饭吃的恩主卖个好,也是超脱者所
不能免,不大好以趋炎附势论之;而在141 节中提到他当年作五十自寿诗时,
又说“当时经胡风辈闹得满城风雨”,则分明就是在报夙恨了。

举这样一个小小的例子,是为了提供一个引起警惕的信息,凡是曾与鲁
迅有瓜葛的人的回忆文章都得留神,要想想其人的来历和用心,要和鲁迅当
年的议论参比着读,免得被愚弄,受蛊惑。例如近年来的一个流行现象,狂
捧当年被鲁迅指斥过的人,其惯伎是拿鲁迅来垫背,反衬出那人的高明和鲁


迅的“偏激”,抽去了时空和具体条件而对鲁迅进行贬抑。对这种背面敷粉
以此形彼的时新中伤法,鲁迅的书是一面镜子,不读鲁迅的原书是要上当的。

两起打鲁迅牌的人都是以左派自居的,至今当然仍有以坚守左辙为坚贞
而自鸣得意的人,但由于对历史的逆反心理,市场行情左已不很吃香。好听
一点称之曰“正统”,直白一点称之曰僵化或顽固。其趋势似乎同当年把异
己和不顺眼的人往右里划相反,现在则对稍不顺眼的人推向左边,即将他们
归入顽固、僵化的一类。本来,有信念有执著的人通常是顽强的,顽强和“顽
固”也只有一字之差。也由于如上所说,阵线早已打乱,分化组合尚在纷纭
之中。倘若以左右划分很不适合,则从鲁迅的两只船之说可以得到很好启示。
不过现在的脚踏两只船已不是文学船和革命船,而是文学船和市场船了。所
谓市场船倒并非定是指文人下海或找大款老板赞助之类,而是指投市场之
机,甘心将文学作市场的女婢的识时务之俊杰。新式术语叫做“贴近生活”
或“关怀世俗”,但万万不可照字面去理解“生活”和“世俗”的涵义,用
煞风景的直白解释,就是媚俗。凡是不愿媚俗,表示抗拒的人,在市场眼看
来就是僵化、顽固或含蓄点称为“正统”的了。这依然是鲁迅在世时艺术至
上派一夜之间飞跃成革命派而讥贬按原方向前进的人一样,是老戏新唱,不
过这回正好翻了一个个儿罢了。

瞧,这种文学上的新戏仍可以从鲁迅那里得到启示而看懂剧情。鲁迅逝
世已满六十年了,中国变来变去还是循着鲁迅所指陈和暗示的老轨迹上翻花
样,不从鲁迅汲取智慧,你能认识中国,认识现实么?

1996 年8 月


如亲伟人謦欬
——披览《两地书·真迹》

影印手迹和影印版本书有些不同,那情况,倘要打比方,则颇近于同一
个人当面晤谈和读那人的来信之有所区别。前人常说“见手泽如亲謦欬”,
大概就因为从“字如其人”的笔迹中有一种更贴近对方的原生态的感觉之故
吧。

鲁迅的《两地书》无须介绍,它在1932 年就已出版并为广大的读者所诵
读。鲁迅和许广平间的来往书信中,正如鲁迅在《序言》里所说:“既没有
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花呀月呀的佳句”,谁要是怀着读情书的期望接近它
是要失望的;但如果要求了解人生,了解鲁迅所处的时代的现实,了解伟人
的精神历程,那你就会得到有餍足感的启沃,从鲁迅的历史忧患感和对人生
问题的宣泄中获得无穷教益。《两地书》是伟人心灵史和环绕着伟人的历史
的一个侧面的更真切的写照。

鲁迅是很珍视这些书信的。那原因,鲁迅在《两地书·序言》的末段表
述得很清楚,无庸复述。他不仅编集出版,而且在编成以后,还用恭楷将全
部书信誊录了一份。当时鲁迅已五十三岁,下距他的逝世仅三年,其时战斗
方酣,在事务的猬集中好整以暇地手录全部书信,可以想见他对此事的心力
的倾注。现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将鲁迅和许广平的原信连同鲁迅手录的真迹一
起影印成帙,以《两地书·真迹》为名出版,使读者能获得“如亲謦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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