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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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声,出自这位瘦长汉子的鼻腔。
“瘪三,你在诅谁的爹妈死了?”烟色甚重工业瘦长汉子怒目圆睁。
“我可没说呀?”朱明生辩道。
“你刚刚老汉是说我二十岁以后的十年内必有丧亲之事么?”
“丧亲者,并非一定指父母,祖父母也是你的亲人长辈么!”朱明生笑脸相迎。他暗暗庆幸在刚才的断语中留了余地。
不料,“啪”的一声,一个漏风巴掌已经揍在他那清癯的脸皮。
“你怎打人——”朱明生骤遭袭击,忙用手中折扇架住瘦长汉子的再次攻击。
“臭瘪三,你家大爷的祖父母也还健在呢!”瘦长汉子一边冷笑,一边又举起了那一只青筋暴露的手。
与此同时,站在写字台一侧刚才还替朱明生喝过彩的两个年轻后生也突然发难,喊道:“这个臭瘪三乱话三千,诅咒人家的父母,该打!”
说着,将搭在门口的香红木写字台掀翻在地,包抄朱明生的后路。瘦长汉子乘机趋前一步,一把揪住朱明生的衣领。
那些胆小怕事的人,见事不妙,纷纷散去。爱看热闹的人,自是不肯错过这个一饱眼福的机会。
偌大一堆人,不乏粗壮汉子,却没有一个敢于挺身相劝的。
眼见得朱明生要受一顿老拳之苦。突然,一声娇叱:“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侮人家!”
联手围攻朱明生的三条汉子不禁一愣。循声一看,发话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女子,年龄约在二十左右,那一张清灵的脸,一片冷然,颇惧男儿气概。在她的旁边,紧靠着一位年龄稍大,但充其量也只有二十二三岁光景的女子,与发话的女子相比,自是矮了个头,因为激动的缘故,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
包抄朱明生后路的一位后生小子,贼溜溜地瞧着这两位大胆女子,难道:“这姓朱的瘪三是你的什么人,值如此心疼他?”
“你这小流氓,说话不要夹七夹八!”长身女子闻言盛怒,跨前两步,大有伸手之概。
娇小女子连忙上前,扯住前者衣袖:“秀珍——”
三条汉子岂会将这长身女子放在心上!其中一人道:“别愣着,快收拾这个臭瘪三!”于是,瘦长汉子重新举起老拳,向着朱明生的身上捣去。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瞬间,从馆门内传出一声喝叱:“住手!”
瘦长汉子竟然一下子被这低沉有力、撼人心魄的声音镇住了,已经递将出去的老拳,半途而止。
年轻的白面书生,手持文明棍,跨出馆门。一副大号墨镜遮住了他的半个脸,正气凛然,在三位作贼心虚者的眼里,不缔天神临世。
“就是他?”长身女子低声问身旁的同伴。
妩媚的女子两眼发直,紧盯着那个白面书生,对于长身女子的发问恍若未闻。
长身女子“嘿”地一笑,同伴的眼神无疑已经给了她明确的回答。
“方先生,三位游生无理取闹!”朱明生见救星出来,顿时精神大振。
“朱先生,退篷吧。”方玄不动声色。
朱明生见方玄放“软档”,不替自己撑腰,不免有些委屈。然而方玄是命相馆的主帅,朱明生尽管心有不甘,也只得强颜欢笑,一整衣衫,向众人抱拳言道:“各位先生、女士,实在抱歉,本馆今天不能开业了,明日请早吧。”
说罢,一甩衣袖,转身入馆。
“臭瘪三,你想溜么?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正欲散去的人们,眼见风波又起,也便驻足观看。这种“白戏”,不看白不看!
“朋友,不要欺人太甚!”方玄冷然言道。
“小瞎子,我们不找你算帐,已是你的造化,不要打肿了脸充胖子。给我退到一边去!”瘦
长汉子抬起空着的右手,在方玄肩头狠力一推。
方玄辨风起手,一闪之下已以扣住了瘦长汉子的手腕。瘦长汉子欲待挣扎,这才发现方玄这一只看似无缚鸡之力的手,竟然中同铁箍一般将他的右手箍住。当着众人的面,他如何肯放“软档”,连忙松开抓朱明生后领的左手,强言道:“小瞎子你待怎样?”,
“嘿,你这位朋友好不识相!”方玄见他左一声“小瞎子,”右一声“小瞎子”,心知不让他吃点苦头不会罢休,当即手中一紧。
“啊哟妈呀——”瘦长汉子如遭电击一般,浑身一震,随即瘫软委地。刚才还是凶光暴射的眼窝里,滚出了两颗混浊的泪珠。
另两名年轻的闹事者,齐声怒吼,发疯一般扑将过来。
人们着实替方玄捏了一把汗。尤其与长身女子一起的那一位姑娘,刚才还泛着红晕的脸,如今已紧张得同白纸一般;纤细的五指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稍稍先至的一位闹事者,就在与方玄相交的瞬间,如同碰上了石块一般,一阵痛彻心肺的感觉,从那只一向引以自豪的右拳上传来。顿时,尚算端正的脸,被痛楚所扭曲,在不自觉的“啊哟”声中,现出一种滑稽的丑态。
另一位见势不妙,紧欲收势,已经迟了。已然伸至距方玄面颊不足一寸的那一只手已被方详细扣住。不知他的骨头原来就比瘦长汉子的软,还是有鉴于前车之覆?总之,不待方玄手紧,他便已经软了下来:“方先生……”
方玄一松的,微笑着柱杖回转馆内:“朱先生,请这几位朋友进来坐坐。”
一个年纪轻轻的算命瞎子居然有如此功夫、气慨,令围观的人们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人们不知,正本好戏,是在尔后的馆内进行。
瘦长汉子三人,战战兢地坐在命相馆内间的凳子上,听候着方玄的发落。尤其瘦长汉子,在城隍庙一带厮混有年,打秋风、闹场子不知其数,今天还是第一次摔这么大一个跟斗!
“不错,我是一个瞎子,所以在这十里光明磊落场混一口饭吃更不容易。你们同位朋友今天这样搅我场子,太不落坎了!”方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对对面前这几个小流氓,只得收起
高雅的心性,摆出一副江湖术士的派头。
“是的,是的……”三人唯唯。
“不过,我这个瞎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若想跟我过不去,尽可一试!”方玄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方先生,我等有眼无珠,以后再也不敢了。”瘦长汉子一副猥琐之相,讷讷言道。
“我很清楚,你们几位只是受人教唆而来。”方玄微微一笑,“朱先生,这三位朋友,每人送两块钱,买几包香烟抽抽。”
“好。”朱明生依言取出六块银圆,交与瘦汉子。刚才挨了瘦长汉子的老拳,如今又送钱给他们,岂能心甘?然而,他明白,方玄这样做是对的。因为真的与这些地痞流氓结下梁子,他们隔三差五地来捣乱,也着实受不了。
“方先生,这如何使得——”瘦长汉子手捧银圆,受宠若惊。
“我们这个命相馆,生意还不错。大财虽然发不了,香烟老酒铜钿是有的。以后你们手头缺少香烟铜钿,尽管开口。不过,再不允许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方玄软硬兼施,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朱明生在一旁自愧弗如。
三人诺诺告退。
朱明生将三人送出内间,发现外间椅子里坐着两位年青女子。她们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挺身而出的长身女子和她的同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的脸蛋,顿使刚刚挨过揍的朱明生眉开眼笑起来:
“小姐,谢谢您刚才的仗义执言。”
“朱先生不必客气。”长身女子落落大方。
“两位小姐可是想看看相算算命?”寒暄之后,朱明生自以为吃准了她们坐在这里的意思。
“不。找人。”依然是长身女子作生答。
“小姐找谁?”朱明生不禁纳闷。
“不是我找人,是她找人。”长身女子指了指同伴。
“找方先生。”妩媚女子终于启口,声音就像她那双眼睛一样动人。
正端坐在内间的方玄将外间客厅时朱明生与两位女子的谈话,听得明白。迨至听得妩媚女子的声音,不由一怔!
好熟好熟的口音!呵,是她,一定是她!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来找我要干什么?
他那一颗刚刚平静的心,又因为新的刺激,猛然掀起了波涛,连一向稳如泰山的身子,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来了,来了,已经久违的轻盈脚步声。随着那位女子的入室,近身,他那颤动着的身子也慢慢立了起来。
几乎同时,一声轻呼从这一对青年男女的唇间吐出:
“玄哥!”
“玲妹!”
这位妩媚女子便是当年曾与方玄联过姻的桃花镇朱镇长之女朱玉玲。
五年前,朱镇长为了彻底斩断女儿与方玄之间的情线,将她送到上海伯父家里,进洋学堂念书。朱玉玲原本聪慧过人,又是在私塾里打的国语底子,很快考进了启秀女子中学,居然跳了两次级。去年学校毕业,便在《时报》馆当了一名校对员。虽然工钱菲薄,却以自立为乐。逢年过节,她便回桃花镇,知道方玄已经跟随一位相业高人进了深山学艺。
凡人,都有情欲,何况是一位芳龄淑女。她的美貌和才情,引来了许多自视甚高的年轻后生的追逐。自从进入报社以后,一些起以风流才子自负的年轻编辑,也一个劲儿地借故往她身边凑。可是她却正眼儿也不看。她并非孤芳自负,而是心中早已有了一位永远也排遣不掉的郎君——她的玄哥。
她等他,找他。她要冲破封建家庭的羁绊,扑进他的怀里,向他颂诉自己的情愫。她要让永远地隐入了黑暗世界中的玄哥看到他的人生旅途中依然充满光明。她知道他是一位绝不会向生活低头的真正男子汉,她要尽自己的力量,扶助他在前进的路上走得更加稳妥、坚实。
这些年来,她做过多少个梦,有惊,有喜;有乐有悲。最多的,是玫瑰色的甜梦。在林中,她与玄哥相聚,然而翻身醒来,依然独身一人。在华灯初上,香风习习的南京路上,看着成双成对的情侣相依而行,她便想起此时正不知在何方的玄哥,禁不住潸然泪下。
忽然,一个同事采来一条新闻,城隍庙福佑路上新开了一家“问我来”命相馆,坐镇内档的是一位姓方的年轻瞎子,算命奇准。她的心骤然一紧!难道真是他!
于是,她拉着中学时代的老同学,她在上海滩上最知己的好朋友佘秀珍,来到了这时。
方玄被朱玉玲的真情深深感动了。然而,他那一颗因为朱玉玲的意外到来而掀起了波涛的心,随着她的娓娓倾吐,反而渐渐归于平静。他并没有像一般的男子汉那样,告诉她不应该来找他这个举步维艰的瞎子;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残缺而连累她;她应该去找一位堪与般配的俊秀才子……因为,他懂得她苦寻苦等了这五年,意味着什么。无论什么形式的拒绝,都意味着对这一颗经过了爱的炽火锻炼而成的纯洁刚毅之心的凌辱。只有坦然接受,才是对她的最好回报。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那一双柔嫩的手,深情地说道:“玉玲,从现在起,恁是风吹浪打,我们同舟共济;海枯石烂,我们相濡以沫!”
坐在旁的佘秀珍,感慨万千。虽然是朱玉玲的知己同学,她对于朱玉玲执意追求、等待一个双目失明的男子,仍有诸多不解。目睹了今天的一切,才算对朱玉玲的痴情有了真正的理解。
回家路上,佘秀珍由衷地说道:“玉玲,你的眼光真好!”
她本是一个豪爽开朗如同男儿的女子,只因错配姻缘,嫁给了一个脂粉味浓重、缠绵不豁达的富家子,有一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感觉。今天,方玄那一副俊逸脱尘的丰采,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三个闹事“游生”制服的本领,尤其是坦然接受情人爱情时表现出来的那一种绝无半点矫揉造作的男子汉气质,使她越发感到自己丈夫窝囊。
朱玉玲与方玄相会,使朱父暴跳如雷。他亲自赶来上海,与女儿对垒再三,软硬兼施。无奈女儿心坚如同磐石。
消息传到龚逸清老人那里,老人顿时眉开眼笑。
“玄儿有福气,玉玲有眼力,好!”
朱玉玲辞去了报馆校对的职务,全力以赴,帮助方玄,筹办课命馆。
为了筹集一大笔购房开馆资金,方玄破釜沉舟,抽出了桃花镇上最大一家布店里的股份,卖掉了十几亩祖传产业田。
父亲毕竟是父亲。朱镇长眼见女儿婚事已经不能逆转,也解囊了。开馆前夕,捧来一笔数目可观的憎仪。玉玲哭了。
“太清课命馆”,饱浸着一对情人的心血和希望,在法租界内一条颇为清静的马路北沿,正式开张。
前来致贺的客人,有命相公所的刘诩等上海相业界的名人,也有玉玲在报馆时的同事、《时报》的几位年轻编辑。当然,方玄的师兄袁珊、玉玲的知友佘秀珍,也在必到之列。教人想不到的是,龚逸清老人拉着朱镇长,也乘着小木船赶来了。
望着双目失明的方玄,手执酒盅的朱镇长忧心忡忡,向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