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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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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不大注意这些一般情况的考察,只听得朱明生讲一声“可对”,海门人应声“对”,便惊诧不已,连呼“灵光”。

朱明生听得赞叹之声,更是神乎其神。

“可怜你朋友自幼贫困,六亲无靠,学生意三年苦头吃足,但是你又偏是交上墓库运,别人学三年,你要学六年,对么?

“你怎知道这样清楚?”海门人惊讶不已。

“从你这掌纹上看出来的呀!”朱明生笑言道。

其实,他是凭经验推测的。在当时,愈是年少出门学艺的人,这境愈是贫寒。而那时剥削成性的店主老板“收徒”,往往在三年即将期满之时,处心积虑找一个藉口,或将学徒辞去,或期满之后再让他无偿服务三年。那些年少学徒仗着年轻,只是另投门路,从头再“学”起,或者忍气吞声再白干三年。像眼前这位海门人,正是典型的“二茬”材料。

朱明生眼见海门人深信不疑,当即又大改朝换代说道:“朋友呵,我不仅知道你学艺六年才得满师,而且学的生意也不太好。”

“真的?”

“你学的可是操刀生意?”

“是的。”海门人点头道,“不瞒先生说,我就在小东门那一腌腊行里做生意。”

“如何?我说得一点没错吧。”朱明生得意万分。他凭着经验,从海门人手上那些老茧的生成部位,知道此人职业与刀斧有关。

朱明生既已摸到了这许多信息,自然越发“料事如神”了。

“六年满师后,老婆要你自己讨,工作要你自己搞。我看你自创自立自成家,你老婆讨过了吧?”

“讨过了。”海门人点头道。

“我说的对吧?”

“对。”

“朋友啊,你虽然发际低下,主定先前吃苦,然而你的乙奇线甚好,主体健如彪,只要勤劳,后梢颇有发展。你面部的中停亦佳,主三十一岁发眉运,至少有十年好运。明年今日,朋友你必然已是左右逢源了。到那时,可别忘了替我扬扬名啊!”

海门人听说明年即可高运,如何不喜!当即眉开眼笑道:“一定!一定!”

“第二号是哪位先生?”朱明生面向人群,明知故问。

“是我,是我!”一位五十岁光景的大爷连忙扬起手中纸卷,笑应道。

众人一瞧,但见此人五短身材,衣着陈旧,神情委靡,脸上皱纹密布,操的是本地浦东口音。

“老先生,请伸过手来。”未明生一看此人模样,心中已然有数。

稍一看手相,便道:“老先生,我朱某人一向直言谈相,奉承话可是不会讲,请你不要见怪。”

“朱先生,你直说无妨。”浦东老汉苦笑道。

“你老先生辛苦一辈子,可惜是劳碌命,成就有限;手上罗纹少,做事便不妙,吃力勿讨好,对么?”

一上来,便又施展出“逼响刚”的手段。

“对!”浦东人见问,只得回答一声。

“你上顾老,下顾小,顾老顾小结果仍然吃力不讨好。对么?”

“对。”浦东人点点头。

馆内的方玄听了朱明生的第二次问话,不禁叹道:“废话!”他听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替前台搭档脸红。如果这就是命相,实在见鬼了。当然,他也知道,朱明生耍弄这些雕虫末技,哄哄馆门口这些小市民,还是绰然有余的。在上海滩上,历来是噱头高于一切。若是真像他在桃花镇上一本正经地替人看相、占卦,保准净喝西北风。

只听是置身前台的朱明生又在手指浦东人眼角边那些深形皱纹说道:“你鱼尾开药鬼见愁,结发夫妻难到头,中年主克妻刑子,四十九岁左右有关口,应在三、六九月出现。如果未见,则要到五十三四岁,最晚五十六岁必见!”

口气是那样地斩钉截铁,实则从四十九岁延续到五十六岁,活络得很。

不料,浦东人听罢,却触动衷肠,顿时两眼一红:“不瞒朱先生说,发妻已经作古两年了。”

“如何?我说得不差吧!”朱明生向众人一张扬,即又朝向浦东人,“老先生,我刚才讲过,一向直谈命相,不会奉承。自古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从四十九岁到现在,棺材应买一大一小。如果已死二人,此后平安无事;如果只死一人,那么还缺一个。”

相士当众把话说得如此之硬,实出众人意料。大家十分注意倾听那位浦东人的下文。

“朱先生所言大致不差。”浦东人言道,“我家阿五头,才八岁,从小便有弱症,说句不怕大这取笑的话,平时连吃饭也成问题,哪有大把的钱送他去大医院看病呢,只得一直拖着。

不料入了今年这个秋季,病势日重。如今听朱先生说来,我这阿五头当真无救了?”

“能否脱此关口,我光凭着你手相、面相是不行的。里面那位方先生,本事比我不知高明多少,请他替你的阿五头细算一下流年,解一解星宿,或能逃脱这一关口。”浦东人闻言“解星宿”呈可使阿五头逃脱夺命之灾,自是高兴,然而一想解星宿耗资亦巨,不禁眉头打结,长叹了一口气:“唉,是祸逃不掉,挺着瞧吧。”

说罢,也不待朱明生还有什么话说,转身挤出人群,垂首而去。

众人见状,亦为之动容。

“第三位是……”

不待朱明生问完,便有一个声音响应道:“是我!”

这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国字脸形,眉清目朗,肤色光洁红润,头发油光可鉴,身穿一领质地良好的浅色长衫,足登一双乌黑锃亮的水牛皮鞋。

朱明一观察这人的面貌打扮,只是在极短的瞥之间。当即微微一笑,执定对方的手掌,但觉柔软如绵,掌心滋润。闪目一瞧掌形手纹,便开言道:“小兄弟,根据你这饱满的天庭,应是聪慧多才;倘能继续读书上进,将来必在军、政两界大作为。从你这手相上看,出身应是书香门第,你从小便养尊处优,父亲不是做官,便是当老板。可对?”

“不对,我父亲是个郎中。”青年摇头道。

“怎么不对?郎中先生开业,与老板开店何异?”朱明生笑道。

按着“青年要夸”的原则,朱明生展开了一番宏论。结果,那位青年满意而去,旁观者更是深信不疑。

人们见他果然有一些本事,便纷纷要求替自己看看相。

朱明生做功十足,连连拱手笑道:“对不起,送手相三人已满,如有朋友还要求谈,当然要收取润金了。我早已说过,凭我这一手三脚猫的本事,怎么可以收取你们的润金呢?我只不过在这里做做广告而已,真正有本事的方先生在里面恭候。方先生虽然年轻,却得自青城山高人真传,不用你开口,即能断你过去吉凶,终身祸福,父母存亡,兄弟多寡,妻室贤愚,子息有无。说不准,分文不取。”

从人听朱明生对馆内那一位方先生中此推崇,便有跃跃欲试之心。然而,他们也知道“好货不便宜,便宜无好货”的社会经济原则。当下一人扬声问道:“方先生的收费高不高?”

“如果各位再过一个月来这里,相金非二元一位不行。今天因是本馆开张不久,为了扬扬名,每位号金只取二角。半卖半送,每日只送五位。”说到这里,朱明生拿来起写字桌一角上放着的墨笔,笔头在砚台里轻轻舔了几下,向众人说道,“哪些朋友欲请方先生看相谈命?

请先登记。登记到的不要欢喜,登不到的切莫发愁,明日请早。”

话音刚落,便有几位顾客争相要求挂号看相。五名之数,倾刻满额。

抢得首号的,乃是一位年届不惑的阿大先生。付掉两角号金,战战兢入得馆门。想着朱明生的一番推崇之辞,对于即将见面的方先生,谁个不敬!

内室,居中端坐着一位年轻后生,看光景,仅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挺直的鼻梁上,戴着一副墨镜,显然还是一个瞎子。阿大先生不禁愕然。

他就是那个方先生?阿大先生环视全室,除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别无他人。

“请问,你就是方先生?”阿大先生的敬畏之心,已经荡然无存。心中不免升起被骗的感觉。

“正是在下,先生请坐吧。”回答之声清朗异常。

一经交谈,见多识广的阿大先生才知刚才朱先生所言不虚。

与朱明生大摆噱头的风格恰成鲜明对照,方玄朴实无华,注重实际,每句话都使顾客受用。

先是拈字测目前疑难,见果然有验,阿大先生暗暗赞叹,当即又亮出八字,要求细算一下流年。方玄虽然馆门初开,,却因根底扎实,又已行街半年,推演流年自是老到;如同行云流水。

花了三块银洋,阿大先生十分满意。临行,又听方玄笑问道:“先生可有气管之疾?”

“有,有,老毛病了。”

“近日感觉不太好吧?”

“是的,毛病虽然未发,可是喉头总像有一口浓痰,驱之不去;胸口也隐隐发闷。”可大先生一面据实相告,一面暗忖这个瞎子先生如何知道我有此疾?“

“不妨,我替你看看。”方玄说罢,面对阿大先生,遥遥伸出一掌,向着他的喉部、胸部晃动数圈,即收掌笑言道:“现在你咳嗽一下,看感觉如何?”

阿大先生连忙依言一声咳嗽,一口浓痰就吐了出来,顺势又一吸气,但觉胸间爽快无比。

“方先生,你怎么一下子便帮我除掉这个顽症?”阿大先生如遇神明,愈发敬佩,掏出两块银洋,放在八仙桌上的润金盘内,“这两块钱,表示一下先生替我治病的心意,请笑纳。”

方玄连忙挡住道:“先生不必客气,我是见先生长期受此病折磨,才伸手的,就算是今天先生作成我方某人生意的回敬吧。况且,先生此病确系顽症,我也只能帮你一时痛快,若要彻底驱除此病,我倒可以教你一种简便易行的吐纳练气方法,只要持之以恒,此疾自可根除。

只是现在外面尚有几个先生在等着我,你真有除病之心,请改日再来,如何?”

“好,好,改天我一定来学。方先生,真谢谢你!”阿大先生收回银洋,连连点头。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方玄一时慈心,替那位阿大先生治了一下气管毛病,却不料那位阿大先生因此感动不已,回到店里,逢人便赞福佑路上新开张的“问我来”方先生本事如何高明,不但能断过去未来、吉凶祸福,还能各病治病,神异莫测。他不仅在店里讲,还在居住的弄堂里讲,在同行、朋友中间讲。他是一个持重、有信誉的人,受他感染影响的人,也便不在少数;人们纷纷慕名有去测字、问卦、算命。有病的,干脆去算命之余直陈额外要求。

受惠者日渐增多。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而且愈传愈奇,愈传愈神。方玄的名声,也便渐渐门庭若市。这样一来,却是便宜了前台搭档朱明生。他再也用不到因为招徕顾客而大费口舌、大摆噱头了。虽然,他仍需要每天在馆门口站一会儿“市面”;但那只是应应景而已,或者更确切地说,藉此以获得周末分红时的心理平衡。

受到严重影响的,是城隍庙大殿后身那条狭长走廊里的一大批命相术士。左近“问我来”命相馆的兴隆,使这里本来就很激烈的竞争,越发激烈了。更使他们坐立不安的是,有些顾客在这里刚刚命相、问卦完毕,又趋“问我来”再卜再算,结果,两处难免有相左之处,而事情的发展,又往往在方玄的预测之中。于是,城隍庙里那一批相士的蹩脚伎俩,成了方玄扬名的阶梯。

“城隍庙里那一班相士勿灵光!”在一般市民中间日渐传开。

绝大多数的命相术士曾因为刘诩的打招呼看得起而一时自喜,然而,如今利害攸关,便又当别论。尤其那向位因与方玄判断相左而出了洋相的相士,更是恼怒不已。

又是一个明朗的秋日,只是西风已然掩至沪上。马路上不多的树木,开始纷纷堕叶,偶尔从那些平房大宅院中,随风飘散出一阵淡淡的桂花时。

“问我来”命相馆门口,朱明生开演着招徕顾客的“串戏”。正伸着手掌请他看相的瘦长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光景,衣衫不整,满脸烟色,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

“朋友,本人直言谈相,从来不说奉承话,说得对,不要笑;说得不对,也别跳。可行?”

朱明生笑眯眯的言道。

“别噜苏,你说吧。”汉子似不耐烦。

“你发际发得颇高,手掌之上的乙奇、丙奇两线源于一处且有一段相粘,主二十岁以前生活安定优裕,颇得父母长辈宠爱。”言至于此,忽又话锋一转,“遗憾的是,你这一条乙奇线紧围天任位,线的末端又伸向天心位,主二十岁以后的十年间,必有丧亲之事,安定的生活也告结束;且丙奇线末端向天蓬位走行,主做事无长性,支出浪费,有日有敷出之象……”

朱明生正在循着白粉老枪一路人物的一般规律侃侃而谈,骤闻一声“嘿”然冷笑,不由一怔!

冷笑声,出自这位瘦长汉子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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