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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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让我,真别让我了,自个也高兴高兴。”第二盘我又输了,贾玲笑道。
“那我就真不让你了。”第三盘走了半天后,我说:“这盘还是让你吧。”
我夸奖贾玲:“进步真快。看到年轻人这么有出息,我比自己赢棋还高兴。你下棋真有我年轻时候的神韵。”
“都第几盘了?”杜梅问。
贾玲伸出一巴掌。
“你得算臭棋篓子了吧?连女的都赢不了。”
“你别着急,我招儿都没使呢。”
第六盘我终于取得了优势,逼得贾玲苦苦思索。
“我可以负责地讲:你没戏了。”我含笑站起身喝茶点烟,“不能光输就完了。我为什么这么跳马?这都是有讲的。”
贾玲推盘笑说:“只赢一盘,得意成这样。我是不忍再赢你,怕你想不开上吊。”
“不在赢多少,看出功力来了吧?”我送贾玲出门时对她说,“以后想提高,就来找我,别不好意思。我不像他们,没架子,爱教着呢。”
“你不说我跟你下棋把手都下臭了。”贾玲笑着离去。
从此我和贾玲隔三差五就要会战一番。她不来我都要去硬拖她,堵着她们宿舍门下战表:“输怕了吧?不敢下了吧?”
一天周末,我和贾玲恶战了一晚上。那天我攻势甚猛,几次和她在局数上战成平局。我已经不满足战术性的胜利,一定要获得整个战争的全胜。我对这次胜利已经盼望很久了。11点半时贾玲要走,被我拦住了。
“那好,再下半小时,12点我一定走。”
12点时她仍超出我一局。
“再下半小时,12点半走,你现在走不够意思。”
“你就让他赢吧,贾玲。”杜梅说。她先还感兴趣,看了一会儿,奚落了我几句,后来电视节目都播完了,她就上床躺着去了。
“我是想让他赢,可他赢不了,除非我不走子儿了,等着他吃。”
直到一点,我看贾玲实在困了,也没情绪再下,就让她走了。
“别走了。”杜梅躺在床上说,“又不是外人,就睡这儿吧。”
“那只好你睡地上了。”贾玲笑。
“快追去呀。”贾玲走后,杜梅躺在床上乜着眼朝我说,“她们宿舍今晚就她一人。”
说完她翻身朝里睡了。
下次我领贾玲来下棋,一找棋,棋不见了。
“棋呢?”我问杜梅。
“不知道啊。”她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转身又找,哪儿都没有。
“是不是你给扔了?”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杜梅笑了一下,立刻严肃起来,“我扔棋干吗?你自己搁哪儿了?”
“我就搁这桌子上了,怎么会没有了?这屋里就这么大地方。”
“找不着算了。”贾玲说,“没棋不下了。”
“不该呀,怎么会不见了?”我看杜梅。
“你看我干吗?我又没拿你棋。”
“这家里再没别人,我是不会动吧?你要也没动那咱们家就是进来过小偷。”
“算了,我走了,我还有事。”
“我真没拿,你怎么诬赖好人呀?”
“这事儿真怪啊。”
“我走了。”贾玲开门离去,朝我们笑笑。
她走后,我们都很不高兴,杜梅阴着个脸。
“你还不高兴?”
“你冤枉我。”
“得啦,你那点小心眼谁还不知道?”
杜梅把报纸一撕两半,下床就跑,被我一把薅住,声色俱厉地冲她吼: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撕书撕报纸!”
潘佑军一进门就对我说:“你看我给你把谁领来了?”
肖超英微笑着在他身后出现,低矮的门框使他进门得低着头。
“哎哟,超英,你怎么回来了?”我忙跳下床,高兴地迎上去。“听说咱们军官来了,怎么没穿军装啊?怎么着,中校了还是上校?”
“人家现在是上校了,滨绥图佳保安第五旅上校团副。”
“上校怎么还是团副?”
“开玩笑你还真信。”
“副参谋长在师里。”肖超英嗓音低沉地说。打量着我的房子,“你这儿真够难找的。”
“咳,进门就上炕,就这条件。”
“你媳妇呢?”潘佑军问,“上班去了?”
“今儿郊外杀人,她跟着她们医院的救护车去拉没主儿的尸体。”
“干吗呀?”肖超英问。
我比划了一下刀子割肉的动作:“解剖用。”
我让他们坐,倒茶递烟,看着肖超英笑:“不错呀,一点没耽误。”
“正常。”肖超英道,“咱们那年兵没走的最次的也授少校了。”
“有当将军的么?”
“那倒没有。过去三连的那个叫崔国力的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刚提了大校,调到军区当作战部长。”
“你怎么样?当将军有戏么?再混几年。”
“不行,我这已经是到头了,再干几年就不干了。”
“你媳妇已经转业了吧?”潘佑军问。
“去年回来的,工作还没安排。”
“她这种干政工的现在不是哪都要?又吃香了。”
“不行,她这样高不高低不低的最不好安排,又是女的。我劝她别去机关了,进公司得了,可公司也不好进。得早点回来了,否则老了哪儿都不爱要了。”
“你还行,还能再干几年。”
“也就再干几年吧。”
我们聊起军里的老人。肖超英说过去军里的那些头儿都退了,新上来一拨年轻的、四五十岁的。“你回去一个都不认识。”又说起我们团,过去我班里的一个山东兵现在是团长。此人当时让他复员时又哭又闹,不知为什么没走还提了起来。又说起一些死掉的人,我们军打越南也上去了,有些伤亡。当时最整我的连指导员也被炮弹炸死了,留下老家农村一窝孩子。说到吴林栋,肖超英叹息不已,说没想到。当时他是我们军的比武尖子,军事技术最好,在军区比赛都拿过名次,在军教导队当过好长时间拼刺教练,他一个能同时和三个人对刺。
那时我们一起入伍的几个人,除了我五大技术一般点,个个身怀绝技。潘佑军枪法极精,肖超英障碍越野和投弹那在全师也是无出其右的。那时一到全军比武,我们团就靠我们几个往回抱锦旗了。我不怎么地也能弄个射击第三名土木作业榜眼。
聊了一通,我说出去请他们吃饭。肖超英连连摆手:“不出去吃,就在你家随便弄点,聊着方便,有酒就行。”
我家还真没什么酒,于是我拎着网兜去服务社买酒。告诉他们冰箱里有什么,让他们看着搞。
服务社里只有一些劣质白酒和葡萄酒,啤酒刚卖完。贾玲正好也在买东西,见我问啤酒,就说她那儿还有几瓶,我要急用待客就给我。
“你还喝酒呐?”
“一人没事吮几口。”
我买两瓶红星牌“二锅头”回了家。
没多久,贾玲也抱了两瓶半啤酒来了:“就剩这么多了,全给你拿来了。”
“够了够了。”肖超英说,“喝白酒,啤酒就涮涮嘴。”
“不够。”我掏钱央求贾玲到外边商店再去买几瓶。
“我有钱。”贾玲没要我的钱,一路去了。
“够瓷器的。”潘佑军说。
“那是,这是我二房。”我有点忘乎所以。
我们简单拌了几盘凉菜,切了些熟食,就坐下吃喝。
我喝了口“二锅头”,吮了下牙花子,挤眉弄眼地说:“不容易啊,又能聚在一起。”
“我是不容易,你们还不容易?”肖超英道。
“一样,别看一个城市住着,一年见不着几回面。”
“主要是你搬这儿太远了。”
贾玲拎着一兜啤酒回来,蹲在地上,一瓶瓶抽出来码成一排。又掏出两个纸包的豆制品给我们下酒。
我们留她一起喝点,她说还有事就走了。
我追出去给她钱,她一甩手皱起眉头:“咳,你这人怎么这样?”
喝到中午两点半,我看到医院的草绿色救护车从窗外缓缓驶过,停在旁边的解剖房门口,一些穿白大褂的男女下来抬了两副白被单蒙着的担架进了解剖房。
“杜梅回来了。”我说。
又过了十几分钟,杜梅一脸倦意,脸色苍白地进来。
“这是我过去的战友,也是……好朋友。”我站起来大着舌头给她介绍,“肖,肖……肖超英。”肖超英也站起来。
杜梅冲他点点头:“你好。”接着厌恶地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切开的火腿肠和油汪汪的素鸡腿。
“一起吃点么?”我脸红脖子粗地问她。
“不吃。你们吃吧。”她走到一边倒了杯水咕嘟嘟仰脖喝,喝完喘了口气。她大概想上床休息,可另外两个男人在场,她又不便躺下,便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一起吃点吧。”我又说。
“不吃,看着就够了。”她声音响了一点。
“她刚摸完死人,劲儿还没过呢。”我劝肖超英和潘佑军,“接着喝。”
“你少喝点吧。”她在一旁说。
“别管我啊,我今儿乐意多喝。喝,喝醉了就在这儿住。”
“酒量不大还爱逞能,回头喝吐了可没人管你。”
“别唠叨好不好?看不出我今天高兴?”
“哟,你们喝的什么酒啊?‘二锅头’,干吗喝这么次的酒?”
我放下酒杯,硬着脖子转过身:“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少说两句行不行?”
她不说话了,头仰在沙发背上看天花板。
“要不咱们喝一会儿算了。”肖超英说,“我也觉得可以了。”
“没事。”潘佑军说,“这都是特熟的人,尽管喝没事。”
“那哪成?”我也坚决不答应,“刚喝出点感觉来。忘了?那会儿咱们过年的时候灌连长、指导员,我一人差不多喝了两瓶白酒,全桌人都吐了——就我没吐。”
“你现在是绝对不行了。”肖超英说,“过去我也喝八两没问题,现在三两就头晕。”
“别逗了,照样,不信咱们就喝。”
我们一直喝到下午5点,两瓶“二锅头”基本上喝光了,才觉得饿了。
“杜梅,煮点面条。”我仰着头叫她。
她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起身去煮面条。
潘佑军脸红得像熟透了破了皮儿的桃,呆头呆脑地坐着,如不用手撑着桌子一口气就能吹倒他。
肖超英也喝多了,脸白如纸,鼻尖上额头上挂满细密的汗珠儿,身上也在不住地出汗,脱了外衣,衬衣后背都湿透了。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停地说:“你们要不走就好了,你们要不走就好了……你们要都不走就好了……”
我克制着头晕和恶心站起来,冲杜梅喊:“你面条煮好没有?怎么那么慢?”
她头也不抬,用筷子搅着在锅里团团转的面条。
我开门出去,到厕所猛吐了一阵,冲了秽物,擦擦嘴一步三晃地走回来,扶着门框力争对他们做出微笑。
晚上,天都黑了,杜梅开了灯。
我们三个还在呆若木鸡地坐着,桌上放着的三碗面条没吃几口。
“回来吧,回来吧。”我对肖超英说,“回来咱们一起开公司。”
“行啊,”肖超英盯着花瓶里的一束绢花,“应该能赚钱吧?”
“应该!”潘佑军面无表情地吐字。
“哎,”杜梅板着脸走过来,“你们是不是该散了?天不早了,再不回去你们家里人也该等着急了。”
她已经在一边摔摔打打憋了半天了,我们酒后反应迟钝毫无察觉。
“没事,”潘佑军说,“我太太和老板去上海出差了,一晚上不回去也没关系。”
“可我们得休息了,明天还得上班。实在对不起,改天再来玩吧。”
潘佑军和肖超英看我,我脸上十分挂不住,对杜梅说:“去去去,不用你管,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该散。”
“知道什么?都几点了?你身体又不好,喝了那么多酒,聊了一天,还没聊够?”
我大怒:“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算了,我们走吧。”肖超英站起来。
“都别走,要走你走。”我指了一下杜梅。
“求你们了,请你们走好不好?我真的头疼了,难受了一天,想睡……”
这时,我脑袋忽地一热,像什么成块成吨的东西忽然迸碎了,衬衣的扣子也绷掉了,站起转身抡圆了就是一个大耳光结结实实贴在杜梅脸蛋上。随即破口大
骂:“你也太不懂事了!轰他妈我哥们儿。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告诉你要滚你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没你呢!”
杜梅被我一巴掌扇懵了,捂着脸吃惊地望着我:“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再来劲我还扇你。他妈的把你惯得不成样子,就欠揍!”我气得浑身乱颤,对肖、潘二人道歉:“对不起呵,我这老婆没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