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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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老头,头发染得死黑死黑,白净,穿了一件大红的T 恤,左手拿着一叠会议材
料口袋,右手拎着一塑料袋水果,笑吟吟道:“上海叶女士吗?来了哦,路上很
辛苦,给你送点水果。”
叶如棠面带惶惑,冲他答:“你搞错了,我不是参赛选手。那位没在。”
“哦,没搞错,我是潘知常,叶导演是我的朋友。”对方自来熟地说完就进来,
将塑料袋撂在茶几上。自己侧身坐在沙发上,没打算走的意思。叶如棠以为是个
工作人员,或是什么托儿来巴结妹妹叶导演疏通评委的,连忙推辞,心里却嘀咕
:讨厌!搞评奖烧香上供这也太贼了,鼻子真尖,七姑八姨的关系都整得明明白
白的。我前脚到,后脚就贴上了。
潘知常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问道:“叶导演没机会一道来,太可
惜了,不过我刚和她通话过,你们放心,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她想起,走前妹妹也简单交代过到了峨眉,决赛会议上有几个朋友照顾她和
寛寛,姓潘的是当中的一个,再看人家笑容可掬格外客气,心理也就宽松了不少。
“哦,你是那个……潘老师?”“不敢当,你就叫我老潘好了!”他又抿嘴笑。
潘知常拿着会议材料,坐在沙发上就与叶如棠开聊,初识在这个特定场合,
他俩并无紧张和尴尬,可聊别的,好像不合适。他的话题离不开京剧,正好,叶
如棠说喜欢京剧,这么一来,潘知常感到俩人便有了顺理成章的投机话题了,兴
致勃勃介绍这次票友大赛,说,从报名参赛的行当和参赛剧目来看,本届业余大
赛可谓阵容整、戏码硬、质量高,演唱的剧目范围已经超过了专业团体。来自上
海北京天津等地电视台推荐的票友们,更是技压群芳。各地的票友、代表不同京
剧票社,或清唱,或彩唱,或演出剧目片段。现在决赛是占三分之一考评出来的,
他们参赛的唱段和剧目,如《梅妃》《浣纱记》《穆柯寨》《西施》《法门寺》
《别宫》《南天门》《罢宴》《花田错》《目连救母》《楚宫恨》可都是京剧舞
台上多年不见的冷门戏哪!决赛一定很精彩的哦!接着,他拿出一叠打印材料,
说,最后研讨会发言他要讲话:《关于在高等院校设置京剧教学课程、开展京剧
自娱活动和京剧艺术发展前途》的论文,请你指教!……叶如棠受宠若惊,连连
说自己是外行。看到他没来由的热情,一会儿的工夫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她嘴上
没说,心里却在说了:这位评委,你跟我说这些干吗,我反正就是来旅游看戏的!
叶如棠因为旅行有些困乏了,眼皮打架。原以为他来拜访只是礼节性的,可
潘知常坐着不走。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接下来,顺带着,他又介绍了自己的专
业、特长、职称级别、还有退休前创造过的学术成就、获奖情况,兜远兜近地把
自己的各方面情况交了个底,他的热情和诚恳充分表现了他对叶如棠的好感和满
意度,所以,他忙里偷闲,抓紧在大赛之前的有限空闲时间,积极展示自己。要
知道,短短5天的决赛活动,火药味儿很浓不说,当评委压力不小,那是一群人
没黑没白地开会,瞎忙乱窜,单个儿自由活动很扎眼,那他可能就没多少机会来
表白了。
潘知常交代完了自己的革命历史,便开始打听女方的,这是婚介状态下极其
正常的程序,彼此相互了解嘛。哪知叶如棠根本没在状态,她一心来玩的,收拾
好箱子,拿出了照相机,正打算下楼透透气,看看风景,没心思跟一个刚见面半
小时的老家伙聊天。潘知常饶有兴趣问她的过去经历,搞得她心里既烦恼又无奈,
干脆就罔顾左右而言他,对自己的来龙去脉避而不谈。她浮皮潦草简单说了几句,
提到了沈阳,潘知常立即眼睛发亮,说沈阳啊,知道,我20来岁也去过,还住
了很长时间。他记得城东努尔哈赤昭陵;那城市南站站前广场东北解放纪念塔,
塔顶还有墨绿色苏军坦克;老北站候车厅东正教风格的俄罗斯圆顶,圆顶下面还
有灰色的廊柱;马路都是经纬方向的,遗留下来好多小日本时期建造的红色两层
砖木小楼房,很有味道的……不过,后来成了中国的重工业基地,污染严重,臭
氧层破坏了,城市热效应,看不到蓝天,听说你们沈阳人鼻涕和眼泪都是黑的?
听他越扯越远,叶如棠哈哈笑了,他不愧是文科老师,好像很渊博,聊什么都明
白,这么聊着天儿,从京戏聊到了沈阳,沈阳人与上海人的不同,不知不觉的,
叶如棠有了一点亲切感。
他俩一聊就是一小时,所以,住在对面的宽宽几次开门探头瞅瞅姨妈,瞅见
的都是亲切会见的样子。他便将这样的良好印象,以特大喜讯方式在第一时间打
电话汇报给了妈妈。哇噻,有戏!两人说个没完,姨妈脸笑成了菊花了!说不定
是一见钟情哪!叶如兰听了很惊讶,同时,她很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得意。走出
家门约会方式这就对了,看来不管是国家与国家还是人与人,了解和沟通真是太
重要了。要不然国家元首怎么成天在全世界晃悠哪,你姨妈,窝在自己的小天地
里孤芳自赏,永远看不到希望的光亮。他俩都以为,也许姨妈希望在很短时间内
就让自己迅速地爱上这里,像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恋爱那样陶醉其中。
这期间,房间床头那部电话响了几次,不时有人来找杜小慧的。这位沪籍室
友人还没见到,就体会了她的忙碌与活跃。就在潘知常去第二趟卫生间的工夫,
叶如棠接到了妹妹的电话,一张口就问:“怎么样啊,姐,一切都满意吗?”
“咦,你倒快,怎么知道我住这?”“给你节省手机电话费嘛,我是谁啊?我什
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房间里现在坐着一位男客人,对不对?”叶如兰笑道。然
后,她说了潘先生的一堆好话,铺垫差不多的时候,话题一转,假装陡然想到了
什么:“哦,对了,他还是个单身哪!……年纪相当,条件不错,机不可失,你
可多多留意呀。”叶如棠此刻对于她的话一点都不在意了,同样笑骂道:“好啊,
你个死丫头!”“唉,姐,说真的,争取峨眉之行,一箭双雕!”妹妹又强调了
一句方才放下电话。
叶如棠刚有点咂磨出了她话里有话,潘知常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走出,用
手绢擦着手,看表提醒道:“我们聊得很愉快,到时间,该吃晚餐了!”
这时,房门轻推,走进来了一位40来岁、清瘦焦黄面容的女人,从手执钥
匙看她就是室友杜小慧了。略施粉黛,描眉画眼儿掩盖不了她的憔悴,头发梳成
一个小抓鬏盘在脑后,一套雪青色裙装,配饰珍珠项链,一连串轻柔碎步,一招
一式都有个演员气质。她轻声细语,对叶如棠问了声好,抬头看到了潘知常,怔
了一下,又惊又喜,满怀敬意地问道:“您,您就是评委潘老师吧?!”“哦…
…潘知常,你好!”“我是杜小慧,上海长宁区的……”她看出对方对自己毫无
印象,于是快速提到了一个名字:“我的唱段作品是梅派《贵妃醉酒》,我拜的
老师是那个嵇小平啊,她真是我人生的指路明灯,哎呀,没想到,初评的时候,
您给我打分很高的,谢谢您的鼓励!”这位女人抓着潘知常的手,边握边摇晃,
脸涨红了,眼睛里直放光。潘知常敏感地回避谈评奖,只能应付了两句,打算抽
身离开,她才快速瞥了一眼叶如棠,道:“这位大姐您是叶……门上写着,对,
叶如棠大姐?……”
“我是观摩的!”
潘知常从容地答:“我来看看老朋友。正好,该吃饭了。”叶如棠便招呼了
宽宽,三人在杜小慧羡慕而关注的目光注视下一道下楼去餐厅。
宽宽偷偷观察着,没想到姨妈跟他走路很自然,看上去很像是亲亲热热的老
熟人。
晚餐是与会人员拿着餐券吃自助,宽宽开心地说最喜欢这样自由自在,他们
各自拿盘子取到一些食品,落座。而此刻的潘知常有意与她拉开距离,基本不说
话了,好像不认识。他绷紧了一根弦,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紧张姿态,将自己调整
到了应酬场景中,因为一拨又一拨的各地参加决赛者赶来他面前寒暄、问候,所
有的人说话都操着京腔京韵,十分好听。有个干瘦成了一片瓦似的办事员大呼小
叫,说我楼上楼下跑着找,怎么一眨眼就找不到你潘老师了,晚餐后,各位评委
注意啦,临时要开个预备会,在二楼小会议室!叶如棠感觉出了潘知常在这次评
奖中地位的重要与权威。
吃完晚餐,潘知常将她送到大厅电梯,道一声你先休息,又忙去张罗别的事
情。叶如棠看时间还早,便和宽宽走出饭店打算到附近四处转转。不曾想,除了
远处的景色,饭店周围各种小店林立,东西都土里土气,街上乱乱糟糟,放眼全
是搓麻将桌,摩托车横冲直撞,还不如上海好,没劲,宽宽嘟嘟囔囔抱怨。
就在他们打算返回饭店的时候,哗啦啦下雨了,起先是小雨,叶如棠便拉着
男孩在路边的一家洗头房屋檐下躲雨。叶如棠出门穿了一件淡褐色真丝连衣裙,
配着同色系羊皮半高跟鞋,这是她平日舍不得穿、专门出客吃饭看戏穿的礼宾服
饰,生怕搞脏了,明天重要场合没得换,便想等雨停了再走。可眼见得天空黯淡
下来,风雨越来越大,路上腾起了雨雾,积聚的脏水四溢。叶如棠正连连叫苦,
后悔散步没带出雨具,一把紫色雨伞出现在她的头上,扭头一看,竟是那个杜小
慧。她怎么好像隐身人似的从天而降,彼此见了都很热情,骂着该死的天气,杜
小慧笑着说,出来买点零食,喏,正好你家小宝贝也肯定喜欢吃的!她友好地对
宽宽扬起了手中的塑料袋,里面都是薯片、奶饼巧克力和可口可乐之类。
可仨人一把雨伞无论如何不行,杜小慧自告奋勇,要回饭店取伞,让叶如棠
等着她,说完,不等她拒绝便劈里啪啦冲进了雨帘里狂奔。饭店的直线距离倒是
不远,不一会她就气喘吁吁奔回来,手里拿着两把不知哪里借来的雨伞,而她自
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泥浆溅落在雪白的小腿上。还有,一双自己的休闲凉鞋,
递给了叶如棠,让她换上。大姐,别客气,反正我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呗,
她爽快地摸着泥水自嘲。她不仅热心还真是一个细心体察的人,叶如棠有了不知
如何表达的感激和歉疚。
雷阵雨将要停歇之际,她们仨回到饭店,洗过澡,喝过几口热茶,叶如棠和
杜小慧湿淋淋对坐在床上,房间里弥漫了温暖和谐的气息。雷雨后的环境清静下
来,饭店映入宁静的月光清辉之中。叶如棠这才发现,水果都洗净了,茶也是杜
小慧特意为她泡的,不是饭店里常规配置的、没滋没味的茶叶末袋泡茶,而是自
备高级龙井,绿盈盈、沁人脾胃的新茶。叶如棠此时感觉出奇的好,她对杜小慧
印象太好了,她很久没有这样交往过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对话也有兴致说得也多
一些。两人穿着睡衣,歪在各自的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她由衷地夸赞
道:“小慧,你真不错。不容易,咱俩有缘啊。”
杜小慧说了一句“嗨……大姐。”然后递给她削好的苹果,深深吸气,长长
地吐出来。灯光下的杜小慧卸去脂粉,形销骨立的身体显得楚楚可怜,话语和各
方面态度格外真诚。她幽幽道:“嗨,大姐,我和你就是有缘。你不知道哇,我
一眼见到你就感到特别亲,就想和你说说心里话,看到宽宽我也喜欢。真的。我
这人一辈子就是命苦,小时候我妈死的早,父亲是工人,脾气坏不管我们兄妹,
我就发誓一定找个心肠好心疼我的丈夫,白头偕老。唉,谁想到找了个色鬼,负
心郎,把我甩了。离婚的那年,奶奶家说孙子是独苗死活不放手,没办法,孩子
也跟着他走了,儿子和我没感情,看我做生意开一家婚纱店,就晓得和我要钱,
幸亏我喜欢唱戏,要不你说,我才40岁的生活还剩下什么了?……”
说到这里,杜小慧眼圈红了,用手在脸上颤抖地擦泪,说不下去。惹得叶如
棠一阵心酸,感同身受。杜小慧讲述了她和丈夫当年热恋的往事:“现在回想起
来当初25岁的我真是傻,为了表示爱情的海枯石烂,我们决定,一道去峨眉金
顶上浪漫一次,我和他乘飞机到成都,然后饭不吃,酒店不住,马不停蹄赶路爬
上去。腿都走酸了,正好赶上了雷阵雨,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拥抱,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