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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汽车城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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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子去。伊利亚斯本人最近走的正是这条路。但是一朝当选,一个工会委员顿时成了政治动物;要生存下去,必须再度当选,在两次选举之间,就得象政客那样施展手段,讨好选举人。一个工会委员周围的工人都是选举人,他也尽力博取他们的欢心。伊利亚斯现在正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
  扎勒斯基问他:“纽柯克这家伙在哪儿?”
  他们已经走到这天早晨发生事故的那一段流水线上。
  伊利亚斯朝一片空地头一点,那边摆着几张塑料面的桌椅,是装配工人吃饭休息的地方。有一排供应咖啡、汽水、糖果的自动售货机。地上漆着一道线,代替围墙。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待在那个地方,那是个身体结实、浓眉大眼的黑人;他望着刚刚来到的三个人,手里的纸烟头上飘起烟来。
  副厂长说:“好吧,叫他回去干活,其余的话,你去负责补充。等你谈好了,关照他到我这儿来。”
  “好吧,”伊利亚斯说。他跨过漆在地上的那条线,一面微笑,一面往大个子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
  弗兰克·帕克兰德早已径直走到那个仍然在流水线上干活的年轻黑人身边。帕克兰德谈得恳切。起初,对方一脸不自在,没隔一会儿,却羞答答地咧开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领班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朝着伊利亚斯和纽柯克的方向做了个手势,那两个人仍然在吃饭地方的桌子旁边,脑袋凑在一起。
  青年装配工人又咧开嘴笑了笑。领班伸出一只手去;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握住。马特·扎勒斯基不由得纳闷,要他来办帕克兰德这个差使,是否也能处理得一样得体,或者说,一样妙呢。
  “你好,老板!”那一声是从流水线的远处传来的。扎勒斯基朝那边转过身去。
  那是一个内饰检验员,一个流水线上的老前辈,一个矮小个子,脸长得跟希特勒一模一样。难怪跟他一起干活的工人都管他叫做阿道夫,这个工人,他的真名实姓,扎勒斯基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对这个玩笑好象颇为欣赏,居然还把他那一绺短短的头发梳到前面,遮在一只眼睛上。
  “你好,阿道夫。”副厂长小心翼翼地在一辆黄色活顶跑车和一辆湖绿色轿车中间穿过去,走到流水线的另一边。“今天的车身质量怎么样?”
  “我可看到过更差的日子呢,老板。还记得棒球世界锦标赛吗?”
  “别提醒我了。”
  棒球世界锦标赛期间,还有密执安州狩猎季节的开头几天,是汽车生产人士担心害怕的两个时期。旷工率达到最高峰;连领班和车间主任也旷工。
  质量直线下降,在棒球世界锦标赛期间,工人们一颗心总是放在手提收音机上,不大顾到干活,因此情况更糟。马特·扎勒斯基还记得他妻子弗雷达去世的前一年,在底特律虎队获胜的一九六八年锦标赛高潮中,他曾经沉着脸向她说出了心里话:“我可不愿意今天造出来的汽车卖给我的死对头。”
  “不管怎么样,这辆特制车还是好的。”阿道夫(不管他叫什么名字)
  刚才轻捷地一下子跳进那辆湖绿色轿车,又一下子跳了出来。现在,他把注意力转到后面一辆汽车上——一辆装配着白色篮形座椅的鲜橙色跑车。“这辆车管保是给一个金发姑娘的,”阿道夫在车里嚷道。“但愿是我在车里玩她。”
  马特·扎勒斯基也嚷嚷着回答:“你不是已经有了个轻松活吗?”
  “玩了她,就会更轻松。”检验员走了出来,他摩了摩肚子,做了个怪样;工厂里的打诨往往是直来直去的。
  副厂长也咧嘴回他一笑,他知道工人在八小时上班时间里,很少有这么样的一种人情味的谈心。
  阿道夫钻进另一辆车里检查内部。扎勒斯基刚才说的是实话:检验员干的活,比流水线上其他大多数人确实轻松些,要弄到这个工作,通常得靠资历。但是这个职位,既没有额外收入,又不给实权,不利的地方倒有的是。
  如果检验员做事认真负责,凡是干坏的活都不放过,那他就会惹工人发火,他们会用别的办法使他的日子不好过。领班见了他们心目中那种热心过度的检验员,也没有好感,因为他们讨厌有什么事耽误那一工段的生产。所有的领班都有上司——包括马特·扎勒斯基——逼着他们完成生产定额,另一方面领班也能够压服检验员,事实上也常常是压服了的。汽车厂里有句口头禅,那就是,每当不合标准的部件或成品在流水线上往前移动过去,领班总是嘀咕一句:“算了吧”——有时候,这要被质量管理部门抓住,但是往往发现不了。
  在吃饭休息的那地方,工会委员和纽柯克正从桌子边站了起来。
  马特·扎勒斯基朝流水线后段望去;那辆湖绿色轿车现在已经赶在好几辆汽车前面了,车上有样什么东西越发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决定在那辆车子出厂以前,再去仔细察看一下。
  也在流水线后段,他可以看到弗兰克·帕克兰德就在那规定的领班位置附近;大概帕克兰德已经回去干活了,他认为在目前已经解决的这场纠纷中,没有自己的事了。是啊,扎勒斯基认为情况就是如此,不过他也认为今后领班如果遇到非要维持纪律不可,那执行起来恐怕就会更困难了。但是,管他妈的!——各人有各人的问题。帕克兰德的问题,就得由他自己去应付。
  马特·扎勒斯基重新穿过流水线,纽柯克和工会委员迎着他走来。那黑人行动很随便;他站着,看上去比刚才坐在桌边时还要高大。五官又大又显眼,跟骨架很相称,这会儿正咧嘴笑着。
  伊利亚斯报告说:“我已经告诉过纽柯克兄弟我替他争到手的那个决定。
  他同意回去干活,而且也知道停工时的工资会照发给他。”
  副厂长点点头;他并不愿意损害工会委员的信誉,如果伊利亚斯要把一场小冲突搞得听起来象是一场大开打,扎勒斯基也不反对。但是,他厉声告诉纽柯克说:“你不要嘻皮笑脸。没有什么可笑的。”他问伊利亚斯:“你跟他讲过没有,如果今后再出这样的事,那就更加没有什么可笑的了?”
  “他该讲的都跟我讲了,”纽柯克说。“这样的事,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不会平白无故发生了。”
  “你倒是挺神气啊,”扎勒斯基说。“想想你刚被开除,又没被开除。”
  “不是神气,先生,是火气!”那黑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把伊利亚斯也包括在内。“这件事,你们这些人,你们所有的人,怎么也不会了解。”
  扎勒斯基喝道:“把这个厂搞得天翻地覆的争吵,都会叫我火得要死。”
  “不是火在心头。不是那么样怒火中烧,是暴跳如雷。”“不要惹我。
  说不定我会发给你们看的。”
  对方摇摇头。这人个子虽然那么高大,嗓音和举止却都温柔得出奇;只有那对深灰绿色的眼睛在冒火。“老兄,你不是黑人,你不知道做黑人是什么滋味;不是暴跳如雷,不是怒火中烧。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有一百万支混帐的针扎在你心里,后来有一天,有个白人大娘管一个男子汉叫做‘小子’,一百万支针之外再扎上一针,可叫人受不了啦。”
  “嗳嗳,”工会委员说,“我们不是把一切都解决了吗?用不着再提啦。”
  纽柯克用一句话打发了他。“闭嘴!”他两眼还是咄咄逼人,盯着副厂长。
  马特·扎勒斯基心里也不是第一次在纳闷:这整个自由自在的世界难道已经发了疯?象纽柯克这样的人,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人,包括扎勒斯基自己的女儿巴巴拉也在内,好象有个基本信条,就是向来看重的一切,权力啊,秩序啊,尊敬啊,德行啊,再也不象一致公认的那样当做一回事了。目中无人成了一种规范——正象纽柯克本来用嗓音、现在用眼神流露出来的那种样子。那些听熟的词句,也是目中无人的流露:纽柯克嘴里的暴跳如雷和火在心头,看来还可以换上其他上百个词句,什么上下代的隔阂啊、腻死人啊、别搁在心上啊、闯江湖啊、快活似神仙啊,多半词句,马特·扎勒斯基都不了解,他越是听得多,也就不想了解了。他眼下既跟不上又懂不了的变化,弄得他泄气了,厌烦了。
  说也奇怪,就在这会儿,他不知不觉竟把那大个子黑人纽柯克,同那二十九岁、长得美丽、受过大学教育、又是白人的巴巴拉扯在一起了。如果巴巴拉·扎勒斯基目前在场的话,那么可以预料她看待世事万物会自然而然象纽柯克那样,而不象她父亲这样。老天爷啊!——但愿他自己对世事万物能有一半信心就好了。
  虽然现在还是清晨,马特·扎勒斯基却已经感到疲乏,他也根本不信,自己已经按照应该采取的办法控制了这个局面,他粗声厉气告诉纽柯克:“回去干活。”
  纽柯克一走,伊利亚斯就说:“不会罢工了。消息传开了。”
  “难道我该道谢吗?”扎勒斯基板着脸问道。“因为没受到欺侮?”
  工会委员耸耸肩,走开了。
  扎勒斯基早先想弄明白其中奥妙的那辆湖绿色轿车,在流水线上移得更前了。副厂长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他查了一下挂在前护栅上一个纸板夹里的文件,包括一张定货进度表和规格说明书。果然不出所料,这不但是辆“特制车”——照顾得分外周到的汽车,而且也是“领班的朋友”。
  “领班的朋友”指的是一辆非常特殊的汽车。不管是在什么厂里,也都是非法的,造这辆车嘛,还要舞弊几百块钱呢。马特·扎勒斯基懂得个窍门,能把点点滴滴的情报积累起来,然后再拼凑在一起,他简直一下就想出,跟那辆湖绿色轿车有关系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原因。
  那辆汽车是替公司里一个宣传部人员特制的。正式的规格是斯巴达型,即使有附件,为数也不多,但这辆轿车(按照汽车界人士的说法)“装满”了特殊项目。即使不作仔细查点,马特·扎勒斯基也可以看到高级的方向盘,加厚的白边轮胎,时髦的钢车轮,彩色的玻璃,还有一架立体声磁带唱机。
  在他拿着的规格说明书上,这些项目可一样也没有。看样子这辆汽车也好象漆过两遍,可以经久耐用。正是这最后一项,刚才引起了扎勒斯基的注意。
  这个八成可靠的解释,跟副厂长早已知道的几件事配合得起来。两个星期前,厂里有个总领班的女儿出嫁。宣传部人员,就是这辆汽车的车主,为了讨好,就做了宣传,在底特律城里城外的几家报纸上,特别显眼地登出了几张结婚照片。新娘的父亲很高兴。这件事,厂里沸沸扬扬谈论得很多。
  其余的事不难猜测了。
  那宣传部人员不难预先知道,他的汽车规定在哪一天生产。到时候就打个电话给他的领班朋友。那朋友早已交代清楚,让这辆湖绿色轿车在流水线上从头到尾都得到特别照顾。
  马特·扎勒斯基知道他应该怎么办。他应该把那个领班找来,查清疑点,然后写份书面报告给厂长麦克农,厂长只好动手处理。之后好象打开十八层地狱那样闹得天翻地覆,因为事情牵涉到宣传部人员,就会一直闹到总管理处。
  马特·扎勒斯基也知道他不打算这样做。
  问题已经够多了。帕克兰德—纽柯克—伊利亚斯的纠纷只是其中一个;可以预料,这个时候,在玻璃办公室里,除了今天早晨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以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作出决定。他提醒自己,那些文件连看都没看过呢。
  大约一小时前,马特·扎勒斯基从御橡树驱车来上班,从汽车的收音机里,他听到他心目中的白痴,汽车评论家埃默森·维尔又向汽车工业开炮了。
  那个时候,也象目前一样,马特·扎勒斯基恨不得把维尔按在生产这张电椅上坐几天,让这个婊子养的弄弄明白究竟要花多少心血,要受多少折磨,要丢多少面子,要耗多少精力,才能把一辆辆汽车造出来。
  马特·扎勒斯基离开了那辆湖绿色轿车。要管理一个工厂,就得学会有些时候对有些事情只好眼开眼闭,现在正是这样一个时候。
  但是,至少今天是星期三呀。


  上午七点半,在大底特律,千千万万人已经起身几小时,而且早都在工作了;另外一些人,或则因为自己要多睡会儿,或则由于工作的性质,还没有起床。
  因为要多睡会儿,这时还没有起床的一个,就是埃莉卡·特伦顿。
  她躺在一张法国乡下式大床上,缎被裹着她那年轻躯体的紧绷绷皮肤,滑溜溜的。她醒着,可是,又恍恍惚惚睡去了,她不想起床,至少还得过两小时再说。
  她朦朦胧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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