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城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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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轻轻的一阵笑声中,亚当插了一句嘴:“也许这并不是那么可笑吧。
也许正好指出这样就要制造我们不要的那种汽车了。那就是说——生产一种车子,样子很象至今还在生产的那老的一种汽车。”
“定货才叫多呢,”“银狐”说。
布雷特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年轻的耶鲁大学学生卡斯托尔迪提醒他们说:“今天的社会环境,也反映了反地位观念——如果我们称之为反地位的话。我指的就是,舆论,异议,少数派,经济压力,等等。”
“说得对。”亚当说着又添补一句说:“我知道我们以前在这问题上已经讨论过不少回了,不过还是再把环境因素都列出来吧。”
卡斯托尔迪看了看一些笔记。“空气污染:人们要求想办法控制。”
“不对,不对,”布雷特说。“他们要求旁人想办法控制。谁也不愿意放弃私人交通工具,不乘自备汽车。我们所有的调查,都是这么说的。”
“不管是真是假,”亚当说,“汽车制造商正在想办法控制污染,个人是想不出多少办法的啊。”
“话虽这么说,”小伙子卡斯托尔迪执拗地说,“不少人还是深信小型汽车比大型汽车造成的污染少,因此他们认为他们可以用这种方法作出贡献。我们的调查也说明了这一点。”他又看了看笔记。“我可以说下去吗?”
“我尽量不出难题打你岔,”布雷特说,“可我不打包票。”
“在经济方面,”卡斯托尔迪继续说,“耗油费并不象往常那样占主要地位,停车费倒是占了主要地位。”
亚当点点头。“这是无容争辩的。街头的停车场所越来越难找了,公私停车场的收费都越来越贵了。”
“但是,很多城市里的停车场,目前对小型汽车收费是要少一些,这种做法正在扩大开来。”
“银狐”怒悻悻说:“这一切我们都知道。我们也已经一致同意,走制造小型汽车这条路。”
隔着眼镜看起来,卡斯托尔迪显得不痛快。
“埃尔罗伊,”布雷特·迪洛桑多说道,“这小伙子正在帮我们思考呢。
所以,如果你正是这样要求的话,那么就不要摆架子了。”
“我的老天!”“银狐”抱怨说。“你们这些家伙真神经过敏。我可没有摆什么架子。”
“要装得和气,”布雷特劝告说。“不要摆出副总经理的一副架子。”
“你这个杂种!”但是,布雷思韦特却咧嘴笑着。他对卡斯托尔迪说:
“抱歉!让我们谈下去吧。”
“我真正的意思是,布雷思韦特先生……”
“叫埃尔罗伊……”
“是,先生。我真正的意思是——这是整个画面的一角。”
他们谈着社会环境和人类的种种问题:人口过多,到处住房不足,各种各样污染,对抗,造反,年轻人——不久就会统治世界的年轻人,他们中间的新想法和新标准。可是,不管有什么变化,在不久将来,汽车还是不会绝迹;照过去的经验来看,汽车就是不会绝迹。不过,是什么样的汽车呢?有的跟现在一样,或者相似,不过一定还有其他种汽车,比较正确地反映社会需要的车子。
“讲到需要,”亚当问,“我们能不能概括起来说一下呢?”
“如果你要求用一个词来说明的话,”卡斯托尔迪说,“那我就说‘实用’。”布雷特·迪洛桑多试着念了一下。“实用时代。”“这我多少是同意的,”“银狐”说。“但是,并不全部同意。”他一面思索,一面打手势叫人家不要出声。大家都等着。最后他才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地说道:“好,就算实用‘入时’了。这是最新的地位象征,或者说反地位吧——我们一致同意,不管怎么称呼,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我承认,将来或许还是如此。不过,那仍然没把其他的人性都算在里头:一是,一个劲想活动,这点人性,我们从生下来那天起就生了根的;二是,后来又一味追求力量、速度、刺激,这点人性,我们可从来没有完全摆脱过。在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我们全都是沃尔特·米蒂(美国作家詹姆斯·瑟伯所作短篇小说《沃尔特·米蒂的秘密生涯》中的主人公,是一个逃避现实、耽于幻想的人。译者注),不管实用也罢,不实用也罢,马力还是‘入时’的。从来没有过时。永远不会过时。”“这我同意,”布雷特说。“为了证明你的论点,看看制造爬滩车的家伙吧。他们都是小型汽车队伍里的人,在沃尔特·米蒂的身上找到了出路。”卡斯托尔迪又沉吟道:“现在有千千万万辆爬滩车。一直在增加。眼下甚至在城市里也看得到了。”
“银狐”耸了耸肩。“他们拿来了一辆没有马力的实用大众牌汽车,把它拆剩底盘,再把马力安装上去。”
亚当心里刹时想起了一个念头。这联系到刚才说过的一番话……联系到今晚早些时候看到过的那一辆拆掉的大众牌汽车……联系到另外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他想不起的一句话……旁人在谈着话,他却在搜索枯肠。这句话他一时记不起来,但是他想起了一两天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张插图。
那本杂志还在办公室里。他在房间那头的一堆东西里找到了,翻了开来。其他人都不胜好奇地望着。
插图是彩色的。拍出崎岖不平的海滩上开着一辆爬滩车,车身倾斜得厉害。四个车轮都在尽量贴着地面行驶,车尾扬起沙土。当时,那摄影人好不聪明地转慢快门速度,因此爬滩车一动,图象就显得模糊不清。附有这幅照片的那篇文章说,那一批爬滩车的车主正“变得象发疯一般”;近一百家厂商在制造车身;单单加利福尼亚州就有八千辆爬滩车。
布雷特从亚当的肩上边望着,高高兴兴问道:“你总不至于在考虑造几辆爬滩车吧?”
亚当摇摇头。不管热中爬滩车的人多到什么地步,爬滩车仍然是一时风尚,是一种专家的创造,不是三大公司的事。这一点亚当是明白的。但是,不知怎么的,竟跟他想不起的那句话联系在一起了……他还是记不起来,随手把杂志丢在桌上,翻开着。
生活中总是常常遇到这样的巧事,一下子机会来了。
在亚当丢下杂志的那只桌子高头,挂着一个镜框,里面嵌着一幅首次登上月球的阿波罗11号月球飞船座舱的照片。亚当喜欢这张照片,人家送给了他,他就放在镜框里,挂起来。照片以飞船座舱为主;下面站着一个宇宙飞行员。
布雷特抓起那本载有爬滩车照片的杂志,拿给大家看。他说:“那种玩意真快得要命!——我也开过一辆。”他又仔细看看插图。“不过那是只丑陋的狗崽子。”
亚当想:月球飞船座舱也是如此。
的确丑:全部是边边角角,东凹西凸,奇形怪状,不平衡;不对称,没几条整齐的曲线。但是,由于月球飞船座舱绝妙地完成了任务,战胜了丑,结果就现出了本身的美。那句想不起的话记起来了。那是罗韦娜说的。在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的那天早晨,她曾经说过:“你知道我今天要怎么说吗?我要说‘丑的就是美的’。”丑的就是美的!月球飞船座舱是丑的。爬滩车也是丑的。但都是实惠的,是讲究实用的;制造出来是有目的的,也达到了目的。所以汽车为什么不该这样呢?为什么不审慎、不大胆尝试一下,设法生产一种汽车,照目前的一套标准衡量起来,虽然是丑的,可是完全适合需要、适合社会环境、适合目前的时代——实用时代,就此变成美的呢?
“我也许有了个主意,怎么来设计‘远星’了,”亚当说道。“不要催我。让我慢慢说出来。”大家默不作声。亚当把思绪理了一下,字斟句酌地开口谈了。
他们都世故得很,这组人,个个人都很世故,不会单单为了一个设想,马上就起劲得不得了。可是,他发觉,大家突然紧张了,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一句句说下去,大家的兴趣飞也似地一阵浓似一阵。“银狐”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小伙子卡斯托尔迪搔着耳垂,他专心一意时就有这个习惯;另一个产品计划人员,一直很少说话,这时眼睛直愣愣盯住亚当。布雷特·迪洛桑多的手指似乎闲不住。好象出于本能似的,布雷特把写生簿一下抓了过去。
也是这个布雷特,一听亚当讲完,就跳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他说出了心里的一个个念头、一句句支离破碎的话,好象一块块七巧板……几个世纪来,艺术家在丑中看出了美……想一想从米开朗琪罗到亨利·摩尔的一个个奇形怪状、面目全非的雕塑……在现代,乱七八糟的一堆焊接起来的废铜烂铁——有的人认为不成其为样子,嗤之以鼻,但是,许多人却不以为然……
就绘画来说吧:先锋派的形式;鸡蛋箱、肥皂缸的拼贴画……或者说,生活本身!——一个年轻的美女子或者一个怀孕的母夜叉:究竟哪个美?……这总是要看你怎样去看了。形式,对称,风格,美,决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布雷特朝手掌里擂了一拳。“尽管毕加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可我们却一直把汽车设计得就象是从盖恩斯巴勒(十八世纪英国画家。译者注)的画布上下来的一样。”
“在《创世记》的什么地方有一句话,”“银狐”说。“我想是这样说的,‘你们的眼睛就明亮了’(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三章第五节。译者注)。”他又告诫了一句:“但是不要让我们冲昏头脑。我们也许搞出了什么名堂。不过,即使如此,前面还有一长段路呢。”
布雷特早已在画草图,铅笔在几个图形中间窜来窜去,接着就扔掉了。
他把簿子上几张纸一一撕下来,一张张纸就落到地上。这是设计师的思考方式,正象人家用语言交换意见一样。亚当提醒自己,回头要找到那些纸片,保存起来;如果今天夜里搞出了什么名堂,那些纸片就会成为历史文物。
不过他知道埃尔罗伊·布雷思韦特刚才说的是实话。“银狐”比这里其他人年头都经得多,虽然以前看到过新的汽车从最初的设想发展到最后的成品,但是因为一些设计,也吃到过苦头,这些设计刚想出来那时似乎大有希望,过后却由于种种预料不到的原因,化成了泡影,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
在公司内部,一辆新车的设计式样,要越过不知多少障碍,要经历无数批评鉴定才能保存下来,要没完没了地开上不少会议,还要压倒反对意见。
即使一个设想经过这一切保存下来了,业务副总经理、总经理、董事长还是有否决权……
但是,有些设想却通过了,变成了现实。
“参星”就是这样。“远星”这一早期的原始式样,此时此地播下的种子……虽然简直不大可能……但或许也会如此。
有人又端来些咖啡,他们谈啊谈的,一直谈到深更半夜。
十八
奥杰刘广告公司的代表基思·耶茨·布朗,心里又紧张又着急,因为纪录片《汽车城》没有一个分镜头剧本就在进行拍摄了。
“一定要有剧本,”一两天前,耶茨·布朗从纽约打来电话,向巴巴拉·扎勒斯基提出了抗议。“如果没有剧本,我们怎么能从这儿来保护客户的利益,提建议呢?”
当时巴巴拉在底特律,心里真想对广告业务部监察说,这计划说什么也用不着麦迪逊街来插手。一插手,正在摄制的这部如实反映、一针见血的电影,就会变成中看不中吃、无害也无益的大杂烩了。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把导演韦斯·格罗佩蒂的意见重复了一遍。格罗佩蒂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声望极好,足以使他的观点得到重视。
“你把一大堆废话写在纸上,也抓不住底特律内城的气氛,因为我们现在还不了解那是什么种气氛,”格罗佩蒂曾经这么说过。“我们就是带着这一套顶呱呱的摄影机和录音机,到这儿来找出个眉目的。”
那导演,一脸胡子,身材短小,看上去活象一只毛茸茸的麻雀。头上老是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他听到人家的话往往充耳不闻,但是眼里一见形象,顿时怦然心动。他接着说:“我要内城里的爷们、娘们、哥们告诉我们,他们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我们这批臭要饭的是怎么看的。那指的是他们的憎恶、希望、挫折、欢乐,连同他们是怎样呼吸的,吃饭的,睡觉的,私通的,流血流汗的,还有他们看到的是什么,闻到的是什么。我要把这一切都拍到电影里——他们的嘴脸,声音,不是排演出来的一切的一切。说到语言嘛,我们不妨让那种废话扯到哪里就哪里。说不定我会踢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