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宋代的城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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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艺。
因为是为了祭神礼佛表演相扑,所以任原先“喝了一声参神喏,受了两口神水”,再摘了巾帻,脱下棉袄,露出一身这样的装束:
头绾一窝穿心红角子,腰系一条绦罗翠袖。三串带儿拴十二个玉蝴蝶牙子扣儿,主腰上排数对金鸳鸯踅褶衬衣。护膝中有铜铛铜裤,缴臁内有铁片铁环。扎腕牢拴,踢鞋紧系。
燕青则是:
除了头巾,光光地梳着两个角儿,脱下草鞋,赤了双脚,蹲在献台一边,解了腿绷护膝,跳将起来,把布衫脱将下来,吐了架子。
以上可见,相扑者,头发都要绾成角儿,要赤裸上身,下身似应脱裤,可能任原是多年冠军,身上可以佩戴些冠军标志的饰物,如今日日本相扑冠军身上悬挂的饰物一般。
明刊本《水浒全传》插图:燕青智扑擎天柱燕青和任原的相扑姿势,可和宋代笔记、出土文物互证。如《葆光录》所记:相扑者成双结对,披着银画衫子,唱啖而出,裸身相扑。山西晋城南社宋墓室南顶《相扑图》还可证明——
四个相扑汉子,上身赤裸,下身短裤露腿,黑色头巾,穿靴,两侧各有一旁观者,中间两人则全力相扑,左边者头被右边者夹在臂下,右边者左腿却被左边者抱住,双方相持不下……
从这幅《相扑图》观察,四位汉子身材均同,看来相扑是要有级别的。任原身长一丈,貌若金刚,约有千百斤气力,对手也应膀大腰圆,可燕青身材却瘦小,许多人加以嘲笑,嫌他分量不够。部署也制止燕青相扑,并从“怀中取出相扑社条,读了一遍”。
这说明宋代的相扑,对什么样的人方可参加,有没有“保人”,要注意哪些事项,如“不许暗算”之类,已有明细规定。因燕青抱着“输了死,永无怨心”的念头,任原则“恨不得把燕青丢去九霄云外,跌死了他”,弄得部署无法,只好拿着竹批,两边分付已了,叫声“看扑”!
献台上只有部署、任原、燕青三人,先是“燕青做一块蹲在右边,任原先在左边立个门户”。这是遵循“各占一半,中间心里合交”的相扑规则。而一旦相扑起来,“正如空中星移电掣相似,些儿迟慢不得”,一来一往,胜负只在刹那间。
所以,任原依靠着身大力壮,采取了“逼”、“拿”的相扑战术。燕青则借身材瘦小,灵活地在任原的左、右肋下钻来钻去,利用任原转身不便的缺点,扰乱他的步子。接着燕青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任原,探左手插入任原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把任原直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一共旋了四五旋,“旋到献台边,叫一声:‘下去!’把任原头在下,脚在上,直撺下献台来。这一扑,名唤做鹁鸽旋”。
燕青一连串颇有力度的穿、跃、抢、探、扭、顶、托等相扑动作,相当准确地表现出了宋代相扑运动的主要特点,这是富有历史价值的,并给人以美的享受。如果《水浒传》作者没有经过长期的对宋代相扑运动细致入微的追踪观察和研究分析,一言以蔽之,如果没有对宋代城市相扑运动及其风俗的深入了解,是绝对写不出这样丝丝入扣、传神逼真的作品来的。如燕青与任原的相扑比赛,“四百座军州,七千余县治”,“都助将利物来”。这一数字虽有些小说家的夸饰,但验之南宋临安经常举行的这样的有“利物”的相扑比赛,还是很真实的。
这种在露台高处的相扑,主持者以旗帐、银杯、彩缎、锦袄、官会、马匹等大宗财物为诱饵,使诸道州郡膂力高强、天下无对的相扑高手来夺其赏。有夺得头赏者不仅能获得丰厚奖品,而且还可以补军佐之职。理宗时,就有一号为“温州子”的韩福,胜了所有相扑对手,得了头奖,授了军职。
这样的相扑比赛活动,是由政府支持开办的,其用意是活跃城市的体育运动,以引导市民参与到相扑中来。它与民间发起的燕青与任原的相扑比赛略有不同。不过,一政府,一民间,犹似双峰对峙,二水分流,映衬得宋代城市相扑运动更加壮观迷人,商品化倾向亦越来越浓,人们的兴趣也多集中到相扑的“利物”上来。《水浒传》中燕青与任原的相扑图就可看出:露台下几位市民乘乱将手伸向“利物”,这不经意间之笔似乎在告诉人们相扑的含义已不全在力量的比赛上。
争标弄潮
“三月十八,村里老婆风发。”
这是金盈之《醉翁谈录》中的一句俗谚,说的是在这一天,村姑无老幼都入城玩耍,主要去处是金明池。金明池真有可以使“村里老婆”疯疯颠颠的魔力吗?是的,作为地处中原的城市中的一处园囿,它在平时大门不出未见过世面的“村里老婆”,也在一般的市民面前展现开来的,是个极其新鲜而又神奇的境界——
波光浪花,返照着矗立在水中的岛上宫殿,亮晶晶,金灿灿。池中,龙舟昂首,小船簇拥,游艇徜徉,桥飞千尺长虹,柳丝拂水;岸上,楼阁巍峨,树丛环绕,彩棚人聚,伎艺涌动……
看惯了负载粮秣舟楫的混浊汴河的双眸,看到了碧澄澄的春波上浮动着装满大旗狮豹、蛮牌棹刀、神鬼杂剧的彩船;听熟了夯歌野调、叫卖市声的耳朵,听到了吹打弹唱的袅袅颤音。更让市民们心满意足的是,他们耳闻目睹到了震地的铎声中,冲天的笙歌里,鲜新的宝装锦绣中,耀眼的枪剑绣旗里,“真龙天子”翩翩而来……
皇帝莅临金明池,起因并非“与民同乐”,而是为观“水战”。金明池开凿的初衷就是为此。据史载,金明池开凿于太平兴国元年(976),当时主要是为了建设一片较大的水城,安置神卫虎翼水军,在每年的春夏之交操教舟楫。
在此之前的太祖赵匡胤,只能到“造船务”去观习“水战”,这是不能满足以在马上取天下而自负的皇帝的虚荣心的,故太宗动用了3。5万名士兵凿池,引金水河水贯注。为保证开凿质量,太宗还特意赏予役卒每人千钱、一端布,并赐此池名为“金明”。
雍熙元年(984)四月,太宗驾至金明池水心殿,检阅水军,只见:“战舰争胜,鼓噪以进,往来驰突,必为回旋击刺之状。”太宗就此景对侍臣发了一通议论:“兵棹,南方之事也,今既平定,固不复用,但时习之,不忘武功耳。”这一席话道出了开凿金明池的真正意义。
金明池之所以开凿成周约9里30步,池面直径7里许的规模,正是为了能够容盛巨大的军事演习的阵势。杨侃《皇畿赋》展现了这一场面:
命楼船之将军,习昆明之水战,天子乃驻翠华,开广宴,凭栏槛于中流,矙渺茫于四面。俄而旗影霞乱,阵形星罗,万棹如风而倏去,千鼓似雷而忽过。则有官名佽飞,将号伏波,骧江中之龙,避船下之戈。黄头之郎既众,文身之卒且多。类虯龙而似蛟蜃,骇鲸鲵而走鼋鼍,势震动于山岳,声沸腾于江河……
这和真的水战没有什么区别,给人印象极深。长寿的袁在晚年时,就曾专门记录少时在金明池观看过的“水战”:船舫回旋,戈船飞虎,迎弄江涛,出没聚散,倏忽如神,有“令人汗下”的效果。
一味习水战,以示武备,神经必然总是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与北宋承平日久的氛围很不协调。随着盛世时光的推移,主张在金明池中演习水战的太宗,也逐渐改变了初衷。淳化三年(992)三月,太宗又一次来到金明池,亲手将一银瓯掷到波叠浪翻的池中,命令一军卒泅入水里取上来,表演“竞渡之戏”……
一贯以勇武着称的太宗,开始在金明池波澜间挥洒上轻松的一笔了。将太宗与太祖比较,太祖全是观习“水战”,太宗则于“水战”演习间隙,设置点儿不仅能锻炼体魄,又可调节情绪的“水戏”。这些“水戏”起初是滴滴雨露,积累变化,渐渐掀起了与“水战”并肩竞长的大浪,这在太宗以后的真宗时期尤为明显。
大中祥符六年(1013),真宗挑选在京诸军中江淮习水之兵,别立水虎翼一军,置营金明池侧,按栻战棹。也就是在此时,“水战”记载已不见于史籍,“争标”开始登场。“争标”形式早在宋代以前就曾有过,仅说唐代,其程序和规则就已十分严整——
人们在水面的终点插上一根长竿,竿上缠锦挂彩,因其鲜艳,呼为“锦标”,竞渡的船只以首先夺取标者为胜,故又称之“争标”。“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唐人的《竞渡歌》可以使人想见“争标”的神韵。宋代城市最早的“争标”,是在咸平三年(1000)五月以“水戏”之称进入史籍的:扬旗鸣鼓,分左右翼,植木系彩,以为标识,方舟疾进,先至者赐之。此后每年春季在金明池举行不断,而且每次是“纵都人游赏”。这就使“争标”的浪花飞溅到普通的市民身上,吸引着广大市民来观赏这可以强身健体的活动,已远远超出金明池开凿之初单纯举行“水战”的意义。
从真宗幼时就喜好战阵之戏,自称元帅的嗜好来看,他检阅的“争标”,无疑带有浓厚的军旅竞赛练力长速的色彩,这从真宗以后举行的“争标”都是军士参与可以得到证明。但真宗同时也纵市民来游赏“争标”。
据史载:朝廷预先在二月末,由御史台在宜秋门贴出黄榜,告示广大市民,允许士庶在金明池游行,嬉游一月,其他在东京的官司,在不妨公事的前提下,也可来金明池任便宴游。因此,金明池的市民非常多,以至有市民在金明池游玩时被挤得不知去向……
众多的市民来到金明池,光看由军士划虎头船、飞鱼船、鳅鱼船和反复进行三次的“争标”,是不能勾起市民整日流连的兴趣的,于是,“争标”已掺入了伎艺表演的意味——
各种船只列阵比赛之前,均采取排为圆阵的“海眼”等舞蹈样式。周密曾得到过的东京德寿宫二大帙舞蹈曲谱,其中就有“海眼”、“收尾”等舞蹈样式,证明“争标”船队已运用了舞蹈化的表演。
最为重要的娱乐健身活动的节目之一是“水秋千”。在真宗时还未见有“水秋千”一说,欧阳修《越溪春》所吟咏的“秋千影里,临水人家”,不知是否“水秋千”之先声?“水秋千”出现当在北宋中后期,在东京的阳春三月,“举目则秋千巧笑”,荡秋千这项体育活动已十分普及。金明池中的“水秋千”,就是在陆地秋千运动基础上形成的,不同的是,打“水秋千”的人,善习水性并敢于在高空中跳水——
在鼓笛的伴奏声中,一个伎艺人,即跳水运动员,在竖立着高高秋千的“画船”上,荡起了秋千。只见他越荡越快,越荡越高,一直把秋千荡到与秋千架相平,才猛地双手脱开秋千绳,纵身飞向空中。瞬间,他在蓝天白云间翻了个筋斗,像一只轻灵的燕子钻进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
这种运动把跳水和荡秋千结合起来,相当于现在的“花样跳水”,既惊险又吸引人。王珪在《宫词》中写道:
内人稀见水秋千,争擘珠帘帐殿前。
看来在宋代初期皇家近臣也是很少见到这种绝妙的体育活动的。随着宋代城市的逐渐开放,广大市民却可以看到
“水秋千”,这是强身健体运动的一大丰富,一大历史性的进步。
由于这一运动是前所未有的,因而也赢得了许多名人的赞颂。像朱翌《端午观竞渡曲江》:
却忆金明三月天,春风引出大龙船。
二十余年成一梦,梦中犹记水秋千。
时光虽过去了二十余年,但朱翌在梦中还怀念着“水秋千”,可见其独特的魅力。元代仁宗时期的王振鹏,作了一幅《金明池争标图》,他用细如毫发的笔触,描绘了两只画船上的“水秋千”:一人正荡起秋千,向水面俯冲;一人正从秋千架上腾越半空,行将入水,姿势逼真传神……
这种“水秋千”,非经专门训练不行,属于颇具难度的体育运动。它的作用在于激励和吸引更多的市民,参与到“争标”这项运动中来。此类新颖的健身体育运动,在北宋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