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拳述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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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拳两手有前后,马形是两只手的炮拳,两手齐出,好像呆板,但只要转起来,呆板的也就变化无穷了。这个左右翻身的打法,不是翻胳膊,而是要把整个身子的重量从这边翻到那边。所以练马形对出整劲,有好处。马形有践踏之意,动了手就不停,这个打法能先发制人。动手想快,光抡胳膊不行,脚下得踏上劲,手上才能快。所以马形抡着胳膊却练了脚。
马形成就了,脚下有弹力,随时可撩起伤人,冲着敌人的胫骨脚腕,撩上就踏,脚离地的时间越少越好。马形的腿击法,不是明目张胆,在抡胳膊的时候藏着。其中的巧妙,希望初学者,用“打一厘米”的方法好好揣摩,这是个容易使上的防身之技。
练武最好不动武,唐维禄教育我:“别人的好,一辈子不忘;别人的不是,转头就忘掉。这样,你就能交到朋友了。”年轻人,心胸要大点,不要作“与恶狗争食”的事,只要自己在理,不抡拳头,也能找到公道。
练武人不信仙不信佛,就信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尊重师长,可以学到好东西,帮助别人,可以增长豪情,气概不凡,心智就提高了——这都是善报。
在宁河老家,流传着我二姥爷王照善有善报的故事。王家世代武官,王照年轻时也是彪悍的人,给乡团训练兵勇,冬天操练只穿小褂。一年春节,他在街上见到个卖纸笔小贩在风里冻着,就请他喝酒,知道是个落魄的读书人,给了一笔钱要那人考功名。
清朝二品以上的官是慈禧管着,光绪要留着王照作实事,对他说:“委屈您作三品。”百日维新失败,慈禧要杀王照,他得到消息,没回家就逃了,所以身上没钱,逃到浙江某县发现县太爷就是当年的纸笔贩子,便去相认,那人给了王照四百两银子,王照就用这四百两逃到了日本。——这是民间的说法。清朝灭亡后,段祺瑞看上了王照的声望,聘他作顾问,月薪八百大洋,王照白拿钱不作事,他有点钱都用在他的发明——国音字母上了,印成小册子大批奉送,国音字母就这样推广起来了。
我的父亲李逊之不是王照的学生,但俩人师生相称。唐诗宋词清对联,李逊之作对联很机敏,常出风头。王照很欣赏他,当时他死了妻子,我母亲王若南当时已经和山西杭家定了亲,而王照做主,退掉这门亲,将我母亲许配给我父亲。王家的大小姐给人作续弦,王家很多人不同意,而王照说李逊之前途远大,坚持下来。
后来我父亲酗酒早逝,王家姐妹还常给我母亲送钱,觉得三姐受了委屈,埋怨王照办错了事。王琦是我的老姨,比我母亲小十几岁,她出生的时候正是王家躲避仇杀时,因为总哭,一度打算把她在半路上扔掉。她后来嫁给了南开大学教授陈云谷。
丁志涛一个人制止了两村人的武斗,这么危险的事作下来,因而成名。我呢,没作什么事情也成名了,这多少沾了王照的光。当时王照满国皆知,越是练武的就越尊重文化人,一听说王照是我的长辈,便很注意我,传得多了,我这小伙子就成了“二先生”。
青年时,我离家出走后,大事小事都听唐师的安排,但一次唐师要给我说亲,让我娶一个武林前辈的女儿为妻,我犹豫了。这位前辈没有儿子,娶了他女儿,就得把他的名声也承担下来,我只是在这件事上没听唐师的。我怕唐师跟我说之前,也跟这位前辈家打了招呼,所以这位前辈去世后,为避免尴尬,我就没再和他的家人交往。
我年轻的时候,是浪得虚名,老了写文章,又是浪得虚名。我在七十四岁出意外,床上瘫了近两个月,手脚不能动,神志不清。有人说我是煤气中毒,有人说我是在八大处出了车祸,我自己对此没有记忆。病历写的是小脑萎缩、腰部外伤。以我这半残之身来现世,等于献丑。
我没有奇技绝招,只懂得些形意拳基本的东西,能有人愿意听,就说得多了点。
薛颠之鸡燕二形
李仲轩
薛颠传我的鸡形主要是鸡翘脚、鸡啄米两式,但这两式的功用可以发挥到一切拳架中。在十二形中,燕形是个匪疑所思的打法,鸡形旁通着燕形,也就一并讲了。
近日的读者来信提问为:一、练形意拳时如何控制呼吸,是否要逆呼吸;二、形意拳的练法与打法各是什么路数;三、我对您多次提到的“转七星”很感兴趣,能否说得更详细些。
练拳时不要刻意呼吸,不要大呼大吸,开始练拳要像夜行贼、捕食猫一样屏住呼吸,能如此小心,心也就静下来了。然后随着打拳打开了,要在拳里找呼吸,找着的呼吸是很灵活的,比逆呼吸要精细,身体更能受用。比武的时候,一切对应着对方来,不能自行其事地硬来,有敌招才有我招,无敌便无我;练拳的时候,一切要应着拳来,什么都在拳里找,不能把静坐时的呼吸法硬加到拳里。练拳就是练拳,练拳的有自己一套。
练法的大纲是“二十四法”,打法的大纲是“八打”,师傅们讲拳都是结合着个人体验,在这两首歌诀上发挥。“头打落意随足走,起而未起占中央”——鸡形是头打,鸡啄米就是擒住敌人两手时,用头下琢鼻软骨,上顶下巴,琢鼻软骨血流满面,而顶下巴,能一下把敌人顶晕过去。
头与脚是杠杆的两头,头一前倾,脚大拇指就吃力,脚大拇指一蹬,头就顶上了劲。所以鸡形既是头打,必然连带出脚打。鸡翘脚是鸡啄米的必然变化。
鸡单足立地时是抓着爪子缩腿,所以要含着抓意提膝,有了抓意,膝盖下就能生出一踹,此踹很低,脚背外斜着翘起,所以名为鸡翘脚。鸡形的腿击是从膝盖生出来,不是直接使脚,所以能够“有机会就甩一脚,没机会就藏着”。五行拳中的“十字拐”就是鸡翘脚,由此可见十二形是五行拳的发挥,五行拳是十二形的提炼。
以上是鸡形的打法,而鸡形的练法是成就功夫的关键。鸡形头打就要练头,头为一身之枢纽,头部僵硬,脚下再能变步数,转换身形时也仍然快不了。鸡总是一探头一探头地走,以头领身,鸡形就是用这个方法练身子。
转七星要用五行连环拳来转,五行连环拳并只不是拳谱上那一套,那是范例,拿来研究,要揣摩出“拳生拳”的道理,否则就辜负了老辈人留下这个拳套子的苦心。在任何方向都能生出劈崩钻炮横,随动随有,不是那个套子,也是五行连环拳。只有转而没有生发,那是傻转,五行拳有生克关系,所以是很灵活的东西,学拳不开窍时,就要用转七星的方法把自己弄活了。唐尚二师对五行连环拳没有死规定,转七星本是个玩法。
当年尚师跟程廷华相互绕着试手,身法中含着五行连环拳,并没有被程廷华绕到了。可见五行连环拳与转七星是一体的,老辈人的形意拳注重偏门攻防上的闪展腾挪。我们刘奇兰——李存义派系形意拳在打功架时特别注重转身动作,这个偏门要点在基本功架里就训练上了。
至于鸡形“以头领身”的具体练法,考虑到一般读者没见过转七星,就以八卦掌来举例,点出八卦掌里的鸡形。但我只有些来自老辈人的听闻,没有实际练过八卦掌,如有不妥,还往指谬。
走八卦单换掌可用劈拳的架子,一手前扑一手后兜,将这个架子维持住,两手不要再动。在圈子上的内脚直走,外脚内拐,这样就走成了圆圈。劈拳一手前扑一手后兜时,隐含着向左右的撑起之力,既然走了圈,就要将这隐含的劲撑圆了。
走八卦练的是浑身的完整,手势不动,要以身动手。内脚直走,身子前进,架子就有了向前扑的劲,外脚内拐,身子侧转,手臂就有了向外撸的劲。
一扑一撸地走圈,劲力就鼓荡上了。练单换掌看似两手不动,其实劲力在不断地翻腾,一比武就有了招。走圈,就是蹬身子,鸡翘脚般随时能独立,但不能露了形,要看似脚不离地的走。
但有人练八卦转一会,就头晕目眩,这是光蹬身子了。八卦圈不是脚脖子转出来的,而是头领出来。头首先要虚顶,只有虚顶了才能转动灵活,头微一侧转,整个身子就得调过来。这个圈子是一侧一侧走出来的,所以偏门攻防的意识就养成了。
学会了调身子,重量就跟上了。这么走走,就是“全身重量上拳头”的好法子。而且劈拳两臂发挥向左右之力,架子就抱圆了,所谓“两弘圆则气到丹田”,可以养生出内劲,有身轻力厚之妙。弘,是两臂内侧的肌肉,两臂通着呼吸,两弘伸展,胸就含住了,气息就能向下深入。
用手脚打人,也有鸡形在。脑门有顶意,拳头的分量就加大,后脑有仰意,撤身就快。可见单换掌“以头领身”的训练多么巧妙,脖颈僵硬地走八卦,就走不着东西了,单换掌是先有头功再有腿功。所以也可以是“头打落意催足走”。
头打落意随足走,是个杠杆力,脚下找着定位,头上就找着了落点,杠杆一翘就打了人。头得和步子配合方能练出来,打时也是两者配合着方能成事,随时可以鸡啄米一落定胜负,头有落意,劲落在手上,也是鸡啄米。恣,放肆、随便的意思,头活了,身法就活了,打法也就活了。
起而未起占中央,头打是难得用上的一招,敌人难给这机会,所以一般头打是含蓄着,起发动作用,发动手脚就势赢人。所以头的打意是起而未起的状态,居中不露形的。
燕形是足打,足与头密切相关,鸡形不成就,也没有燕形。燕形名“燕子三抄水”,三抄其实是两脚。五行拳中的“二起脚”就是燕形的基本形,二起脚是崩拳转身动作的变招——反手刺喉之后,将两只胳膊前后伸展开,内侧向上,然后两臂翻转,向下有了压意,脚上就顶上了劲,就着这股顶劲,后脚越过前脚,向敌人胫骨撩去,就像鞭炮二踢脚两响是一响接一响,后脚一撩,前脚就飞起,横踹敌人肋骨。后脚一撩,敌人必后撤,前脚就有了踹肋骨的空间。这是人的必然反应,走在敌人前头,也就正好打上了。这是打法的算计。
注意,光有脚顶,飞身子仍不利索,只有头虚顶了,才能有足打的巧妙。二十四法中的三顶三提等这些一般人容易忽略的东西,都是比武的宝贝。所以唐尚二师讲,练拳要找来龙去脉,要练精细拳。
说燕形匪疑所思,因为形意拳是尽量不起脚,足打与头打一样,是含着的,脚上有足打之意,转在拳头上打出来,也是一样的。所谓“去意好似卷地风”,卷地风是吸着地转,形意拳脚下要有吸力,一出就踩,吸着地动脚。而燕形是两脚都腾空,所以别人就说:“哎呀,你们形意拳还有这东西!”
燕形与十字拐略有不同,就是把十字拐翻胳膊生压意的动作给发挥了,两臂一翻,就撸住了敌人的胳膊,压意一发挥,借着敌臂的反弹力,一下就上了敌身,腾空的一霎那,就给了敌人两脚。第一脚可以不实际踢上,起到给第二脚一个助力的作用也行,撸住敌胳膊,上了敌身,那就还有第三脚。
不撸住敌胳膊也行,象形术摇法一般,一挨就粘,一粘就擒住敌劲去摇,碰上哪都能借上力腾空。不过形意拳对脚离地非常慎重,一旦使上了燕形,就得取了人性命,所以此法要慎用。
我是个自己把自己开除出武术界的人,身处事外,对有的事听一听就行了,对有的事听了得说话。尚师是有涵养的人,待人随和但很稳重,他和唐师在一起都很少说闲话,不会和别人“嬉戏如兄弟”。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创了新拳,对此形意门没有故意为难的情况发生,我们承认他的水平。
老辈人经验深,看看神色,看看行动,就能衡量出一个人的武功处于何等层次,不必比武。尚师不和别人一块练功夫,自己成就自己,我没见过他推手。比武是很慎重的事,连人都没看仔细,就伸手让人搭,薛颠不是这样的潦草人。
这位拳家和尚师、薛颠没有比过武,我身在尚薛二师门中,当年的交游也广,在北京天津都长住,六十多年来从未听说有此事。况且那些文字说是在尚师家、国术馆这两个群杂环境中比的武,武行中的闲话走得快,如真有此事,我总会听到。
他们三人也没论过辈份,形意门规矩大,民国社会上废除跪拜礼,但形意门一直是见了长辈要磕头,说话要带称呼,如果真论了辈份,以尚薛二师的为人,平时说话会带上,也一定会对我有要求。而尚薛二师提到这拳家时,是称呼其本名。
尚师一生不富裕,但他是形意门的成就者,年龄又居长,所以后起之秀见了他都要喊声“老爷子”。薛颠乡音重略显土气,一接触觉得像个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