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风霜1-100-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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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云枫自然认识这种蝴蝶,于是才信口编了那几句诗来。
蝴蝶晓梦庄生老,不恋浅紫与深红。五千真言缘何起,众妙之门自横行。
这几句诗是列云枫顺口诌出来,前边两句是在说破蝶恋花这种追踪用的药粉,后边两句,是提示给澹台梦听,澹台玄应该就在里边。五千真言,指的是老子的道德经,而众妙之门的上句,便是玄之又玄,列云枫言简意赅,澹台梦自然也明白了其中之意。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澹台玄戴着斗笠,穿着很臃肿的衣服坐在角落,看到他们两个进来了,澹台玄也没有吱声,反而往暗影里边挪了挪,两个人猜测澹台玄应该另有事情,也没有过去说话,装作不认识,互不相扰。
如今见澹台梦问了,列云枫笑道:“就是你失踪的那次,大师兄他们都被抓走了,只剩下我和林瑜跟着师父,后来小印也来了,师父逼着我们练绝杀,然后他一个人就走了,我弄这个东西,本来是要尾随着他,谁知道竟然没跟踪成,我们几个反而先去了魅火教的那个分舵。”
秋深寒重,曦露沾衣,发梢衣衫都有些湿透的微凉。
列云枫浅浅的笑意,被萧瑟的风吹散,澹台梦感觉有些疲倦,最后她体内的毒发作开始频繁,而且疲倦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澹台梦不走了,靠在一棵树上,望着山路上飞来飞去的蝴蝶:“枫儿,你接了慕容孤的买卖,这银子好像有些棘手。”
她言下之意,杀陈九州固然不可行,何况当时还有澹台玄在场,要很好地平复这件事情,还要得到慕容孤的信任,接到下一单买卖,自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列云枫的用心,澹台梦焉能不清楚,他想知道的是慕容孤要对玄天宗打什么主意,可是要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前提,就是杀了陈九州。
这个陈九州在图苏一代,虽然压不了澹台玄的名头,却也是侠名赫赫的一代宗师,而且和澹台玄也有些往来。没听说这个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当然,列云枫也不会真的去杀陈九州,可是总得做出个样子给慕容孤看,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陈九州,就是列云枫不说,澹台梦也得帮这个忙。
让人很真实地死去,对澹台梦来说,不算很难的事情,她只是担心这些事情都被爹爹澹台玄看到了,想隐瞒也无从瞒起。
这些日子,澹台玄再三禁令他们不许私自乱跑,只许在碧霄峰上练功习武,玄天宗门规森严,既然定下了规矩,谁也不许违犯。
列云枫本来是去山里割些柴草,正好澹台梦要下山买些东西,她去找印无忧,可是印无忧不在,只好一个人下山,碰巧就遇到列云枫了,结果那捆割好的草扔在哪儿,两个人下了山,买好了东西,列云枫就寻着这个荒废的古庙来了。
这些日子,除了练功,列云枫还在研究栾汨罗给他的那卷医书,琢磨着邪神之降的破解之法。
在那卷医术上记载了一种叫做九幽阴煞的毒虫,九幽阴煞生于阴煞孤冷之地,这种毒虫本身还带着邪气,喜欢腐烂霉朽、阴暗潮湿的环境,孤坟荒庙,废墟水洞之类的地方,应该是这种毒虫安居之所。
以前澹台梦也看过这些,可是她觉得关于九幽阴煞的记载过于荒诞,禁不起推敲,从来不曾留过意,但是列云枫每一样方法都不想放过,他们私下里已经尝试过很多种药物了。
澹台梦虽然对此不抱有任何的幻想,还是不忍心打断列云枫的兴致,没想到陪着他来了一趟,反有意外的收获。
搭上慕容孤这条线去顺藤摸瓜固然是个主意,可是,在秋霜斋那个慕容孤被列云枫戏弄得团团转,一直在旁边的澹台玄恐怕会生气。
对列云枫的尖锐张扬,澹台玄一直不赞同,以前因为这个,又不是教训过一次两次了。何况他们两个又是私自下山,还一夜未归。
看出澹台梦在担心什么,列云枫笑道:“如果师父反对,他早出声阻拦了,慕容孤和那个小丫头走了以后,他还不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澹台梦叹了口气:“只怕就是爹爹他赞同你的做法,也会教训你私自离山、擅作主张。”
列云枫笑道:“既然如此,小师姐还担心什么,反正无论怎么样,道理都在师父哪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老人家高起兴来,要打人还找不着理由吗?”
明知道澹台玄绝非列云枫说得如此蛮不讲理,可是列云枫神态表情,还是引得澹台梦一笑:“枫儿,你这话说得还真是欠揍,你知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带着重礼来求我爹爹,要拜在玄天宗的门下,我爹爹理都不理,他能收你为徒,你不感到幸有荣焉,还敢抱怨?”她虽然没有亲历当初列云枫拜师的经过,可是这件事情,她早已然知晓了。
有时候忽然想起,便觉得十分有趣。所以因缘际会,阴差阳错,也不外如是。
今日列云枫忽然一提,澹台梦就忍不住勾起这个事儿来逗趣,她自己心里也奇怪,为什么和列云枫在一起的时候,总忍不住戏谑嘲弄他,有时候好像无理取闹一样。
列云枫笑道:“师父哪里有心思收我做徒弟,不过投鼠忌器,被迫无奈而已,其实我虽然答应帮姑姑的忙,可也没打算拜师,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小王爷过得日子有多惨,本来已经处处制肘了,还禁得住再添一个师父来?”
澹台梦笑道:“算你机灵,知道两害权衡取其轻,拜了师虽然免不了偶遭捶楚,总比颜面尽失好得多,所谓识时务者乃俊杰也,俊杰,你倒是说说看,我爹爹去这个秋爽斋做什么?”
列云枫不答反问:“小师姐,空穴来风,必有因故,你都不奇怪那个掌柜的是什么来路吗?”
澹台梦不语,她心中自然也充满了狐疑,父亲是易装改扮去的秋霜斋,见了他们两个还装作不认识,直到慕容孤和那个小丫头先后走了,澹台玄依旧是一言不发,也起身而去。可是他在座位上落下一个包裹,鼓鼓囊囊,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临走的时候,好像向着那个掌柜的点了点头。
那个掌柜的好像知道澹台玄会留下东西一样,不露声色地把那个包裹拿走了。列云枫和澹台梦没有立刻走,他们一直坐着哪里,一边喝着酒,一边等待真正的林雪若现身
。眼看着到了午夜时分,秋霜斋打烊了,林雪若也没有出现,他们两个才离开桂花西巷,可也没有立刻回山。列云枫寻到一家银庄,然后悄然溜进去,撬开了人家的柜锁,将那褡裢里边金子换成了银票和散碎银子。
看着列云枫收拾那些银票和碎银子,澹台梦连问都没有问。
因为她知道列云枫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此次跟着澹台玄来藏龙山,列云枫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带,他现在弄这些,自然是为了自己准备的,列云枫已然和她商讨过离开藏龙山以后,要走哪条路,要到那些地方去。离开,自然要悄悄地不被发觉,那一路上要吃要住,花销不菲。
列云枫一直在准备这些东西,澹台梦知道列云枫表面上任性张扬,其实心思缜密,但是列云枫还真的让澹台梦大出所料。在此之前,她没有想到列云枫能想出很多法子弄到钱。
那个掌柜的应该和父亲澹台玄很熟络太对,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秘密,是澹台梦最不愿意触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都是沉重的负担,澹台玄的身上已然担着很沉重的负担了,她不愿意发现父亲其他的秘密。
她靠着树,感觉到四肢无力,疲惫倦乏,靠着身后的树,树在风里,微微摇动,有些眩然,细细的冷汗,开始从额头上渗出来,她抬起手,缓缓地,想拭去额上的冷汗,一只蝴蝶落在澹台梦的手指上,那只蝴蝶扑腾了两下翅膀,然后跌落在地上,挣了两挣,就不动了。
澹台梦看着萎落于尘埃和落叶的蝴蝶,幽幽地叹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秋,是蝴蝶逃不了的劫数。”
幽幽的眼神,带着无法掩饰的伤,还有翩然欲逝的柔弱,在别人面前,澹台梦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列云枫淡淡地道:“看得见旭日喷薄而出,是朝菌的幸福,何必在意等不到月夜的幽冷?看得见早春草长莺飞,是蟪蛄的幸福,何必在意等不到肃杀的晚秋?”
澹台梦一笑:“我不过是触景生情,感慨一下,哪里用得着你如此感慨,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而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这段话出自《庄子?齐物论》,这段蝴蝶与庄周的故事,流传已久,可是说得最经典的还是李商隐写的那句 “庄生晓梦迷蝴蝶”,一言概之,韵在诗外。
她不提李商隐的诗,反而提及庄子的这段拗口的话来,是笑自己啰嗦。
澹台梦在笑,笑得有些力不从心,苍白的脸颊,疲倦的眼神,还有细密的汗珠,有些渐渐浊重的呼吸,列云枫心里阵阵酸痛,自然而然地掏出帕子来,想要擦拭她额上的汗。
忽然那边有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好啊,小子,真是冤家路窄,你竟敢在这里调戏我们玄天宗的人!”
叶梧。
这个声音是叶梧。
笑如雪刃语如刀
叶梧。
列云枫回身看去,果然是叶梧。
多日不见,叶梧消瘦了很多,眼圈有些青黑好像极为疲惫。
不过此时此地,居然遇到了列云枫,叶梧的眼神立时闪亮起来,手心微微潮冷,按在剑柄上,剑刃在剑鞘中蠢蠢欲动。
涂江船上的一掌之辱,让叶梧耿耿于怀,寝食不安,总想着要怎么样报仇。只是这件事儿,他原是背着师父莫逍遥,而且还牵涉到江湖纷争,他哪里敢和师父说。
澹台梦还靠在树上呢,听到了叶梧,立时就微闭着眼睛,轻轻地道:“枫儿,我头很痛,看不清楚东西,也听不真切,你还在一旁吗?”她看上去是摇摇欲坠了,列云枫马上过去扶住她。
因为澹台梦认识叶梧,如果现在还保持清醒,列云枫就不得不认叶梧这个师叔,他们玄天宗看重师道尊卑,如果知道了叶梧的身份,还敢无礼的话,是要受到师门重责。
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列云枫认了这个师叔,他们两个摆明了要吃亏,还不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地受人欺负啊,而且欺负了也是白欺负,长辈教训,岂能不受?
叶梧也看到了澹台梦了,他也认识这个小丫头是谁:“梦儿,你怎么了?”他口中问着,心中疑惑,怎么大师兄澹台玄的女儿会跟这个小子混在一起,看样子两个人还很亲密,难道那天这个小子说得不错,他真的是大师兄澹台玄的徒弟?当时在船上时,列云枫就这样说过,可是叶梧根本不信,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好办了。
叶梧在外边一直流浪,因为心里怀衔恨,不报被辱之仇,他就不甘心回去,毕竟他是私自下山,就算是师父莫逍遥再宠着他,也会严加责罚。
莫逍遥有很多徒子徒孙,总要做出公正的样子给大家看,况且莫逍遥对叶梧一直很器重,管教起来比别人自然更严厉。
叶梧心里也明白,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一旦回了山,恐怕要个把月都不能下来了,他本来是想追寻着列云枫的踪迹,谁知道却遇到另外的事情,结果一再耽搁,差一点儿就出不来了。
这些日子好容易赶回了藏龙山,没想到会碰到列云枫,而且这个小子很可能是自己的师侄,叶梧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叶梧冷冷一笑,本来是动了杀机,现在反而用不着自己拼命了,只要这个小子是他师兄澹台玄的徒弟,自己只管摆出师叔的款儿来,还不是要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想到这儿,叶梧有些笑逐颜开了,心中暗道,活该,这才叫真的活该!天作孽,犹还可,人作孽,不可活,上天有眼啊,你这个倒霉孩子就认命吧,他娘的,居然敢甩老子耳光,看老子不把你打成猪头,我就不叫叶梧!
不用看叶梧的脸色,澹台梦也猜到他会想些什么,所以她连想都未想,就装作晕厥,软软地靠在了列云枫的肩头,在列云枫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枫儿,你叫我?我没怎么,只是很晕。前边是不是有个人啊,我看不清楚,这里离莫师祖的地方不远了,你打发了这个乱闯的人就是,不要弄出太多的动静来,惊扰了莫师叔祖的清修,爹爹会怪罪与你。”
澹台梦的话外之意,列云枫已然明明了了,一则是要他不妨惊动了不远处的莫逍遥,只要莫逍遥来了,叶梧就是再气,也不能轻举妄动,而且莫逍遥是个心机颇深的人,这表面上的文章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