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风霜1-100-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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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梦心中默默读着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不觉一片苍凉。
在林子中,服下了碧血霓的蛇胆以后,忽然间浑身发冷,窒息郁结,当时她已然感觉到了濒死的冰凉,灵魂好像马上要脱离身体,裂痛中,才发觉这个世间如此难以割舍,那么多依恋无法释怀。
玄天洞中,谢神通为澹台梦推宫调息的时候,郑重地告诫她,不要乱用药石,因为邪神之降,除死无解。邪神之降,来自胎血,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身上还流淌着鲜血,这种毒就如影随形,到最后邪毒入心,整个人失去控制,就会变成一个无坚不摧,无痛无觉,疯狂嗜血的恶魔。
现在澹台梦和列云枫都再尝试以毒攻毒的法子,所以澹台梦的身上,已然蓄积了太多的毒素,这些毒素不但无法化解邪神之降,而且无异于饮鸩止渴,会在与邪神之降的彼此磨合吞噬中,把邪神之降的毒逼到极致,结局不外是两个,一个是表面上拖延了邪神之降的发作时间,但是一旦等到毒性发作,就会有日月无光,天崩地摧的威力,另一个就是继续用剧毒,让各种毒素联合起来,毒死邪神之降,不过那个时候,邪神之降固然被消除,澹台梦浑身的血液也会凝固如铁,身体僵硬如石,整个人从肌肤到骨骼,都充满了毒素,这条命无复依存。
而且,在身化为石的过程中,每一日都会承受经络寸断的痛,每走一步,都仿佛赤足走在刀尖之上。
谢神通大发雷霆,告诫澹台梦不要胡乱吃药,澹台玄心中没有太多的震惊,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后,还有什么意外不能接受?
只是还来不及在父亲膝下尽孝;来不及让父母破镜重圆;来不及看到妹妹披上凤冠霞帔,坐上花轿成为新嫁娘;来不及看着身边的人各自得到各自的幸福;还有无忧,这个孤单固执的孩子,应该有人去真心真意地疼爱他;还有枫儿,自己赌输给他一年的时间,恐怕要言而无信了,他会不会埋怨自己出尔反尔,在枫儿心中,自己应该一诺千金。
泪珠,冰冷,簌簌而下。
澹台盈坐在澹台梦的身边,哭得哽咽难抬,泪水,顺着腮边,轻轻滑下,落到澹台梦的背上,本来雪白如缎的肌肤,现在好多血点伤痕,斑驳而不忍细看,澹台盈拿着针,手已经在发抖,她在为姐姐挑扎入身体的荆条上边的硬刺。
不知道已经挑出来多少刺儿了,澹台盈止不住自己的泪水,眼睛开始模糊,她不知道姐姐怎么会伤到如此,她也不敢问,问了姐姐也不会说。
盈儿?
外边传来萧玉轩的声音。
他知道澹台盈再为澹台梦清理身上的伤口,所以就站在外边轻声招呼。
澹台盈心中难过,咬着嘴唇:“干什么又找我?藏龙山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她心中烦躁,说话的口气就冲了很多。
萧玉轩在外边稍微等了等:“小师妹,你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了,现在都中午了,没有胃口也要吃些,不然会伤了身体。”
萧玉轩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澹台盈方才的口气,声音依然平静温和。
当啷。
澹台盈忍不住心中的烦怒,把脚边的炭火盆踹了一脚,好在她身法利落,自己没伤到,那火盆差点翻了。
萧玉轩在外边听到,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方便进去,在外边着急:“小师妹,怎么了?没有受伤吧?我能不能进去帮忙?”
澹台盈一跺脚:“走啦,不要在这里帮不了忙还添乱,我不要吃东西,讨厌吃东西,谁也别来烦我!”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抽噎。
萧玉轩在外边只能独自着急,听到澹台盈还有力气骂人,应该还不妨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边再说什么,只好自己先出去,等过一会儿再来。
哎呀。
澹台盈泪眼朦胧,手中的针一错手,扎错了地方,没有挑到刺儿,却深深扎到澹台梦的背上,差一点儿直没针孔,吓得澹台盈手软,看着那根针忘了拔出来。
澹台梦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诗卷,反手摸到背上,够到那枚银针,两根手指一捏,拔了出来,针尖上,悄然滑落一滴鲜血。
澹台盈马上接过针来:“姐姐,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走神,我……”
澹台梦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就是故意的,也没有人怪你,忙着辩白什么。”
澹台盈已经很伤心了,听到姐姐这句话,那泪水更无法止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串串地掉来下:“姐姐,你何苦骗我,我知道你心里头最疼我了,还要说这样的话干什么,你要生气,就直接骂我好了,不然,你打我吧,你要是能不再生气,打我也行。”
此时的澹台盈,哭得梨花带雨,澹台梦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只是她想到方才,萧玉轩对澹台盈的关心和爱护,早就不是秘密,他们兄弟姐妹都知道,澹台盈也不明示也不拒绝,也许是她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感情的事,一如擦身而过的机会,如果抓不住,可能就再没有可能重来。
凭着感觉,澹台梦觉得妹妹对萧玉轩有着厚于他人的情感,不过身在其中,不能自知而已,萧玉轩又不是很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他比较温厚沉默,如果认定了澹台盈无意于自己,就会默默退出,退得干脆。
澹台梦淡淡地:“打你?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地惹是生非,有人会心疼得要死,看在你天天为人家煮粥烧菜的份上,也会为你出头,我可惹不起他。”
一听这话,澹台盈立刻委屈起来:“姐姐你冤枉我,我根本没有,我,我,我以前是觉得他很好,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也没有痴心妄想会怎么样,在很早以前,我就只是当他是亲人了。”
列云枫,那个会把人气死又让人开怀的小师兄,一直都在澹台盈的心里,差不多都变成一个秘密了,少女情怀,情窦初开,澹台盈曾经在心里对列云枫浮想联翩,有时候会害羞,有时候会怅然,只是现在,时过境迁,她心中固然也会常常想起列云枫,那感觉竟是口里咀嚼着千斤重的橄榄,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今天让姐姐一逼,她无暇思索,脱口而出。
澹台梦冷笑道:“亲人?恐怕是口是心非,不过也算是亲人吧?”
澹台盈一把拉住澹台梦的手:“姐姐,你要信我,我知道小师兄根本不喜欢我,我不会傻到没骨气,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我只是,只是一直当他是姐夫了。”说到最后,澹台盈多日的委屈不由得全都宣泄出来,拉着澹台梦的手,脸就埋在床上,肩头尚在抽动着。
姐夫?
澹台梦被这两个字震撼住了,妹妹以前也提过这样的话,不过没有现在如此直接,妹妹的意思,是列云枫喜欢自己,可是哪里有那种可能?
列云枫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荣辱兴衰的结盟,是权势的交换,他那样的地位身份,注定了一生一世都不会有爱情,所以聪明如他,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他的喜欢,到最后只能成为终生苦痛,害了自己,也累及所爱,如果,他真的对谁一往情深,就更会把她推得远远的,连知道都不好让她知道。
澹台梦太了解列云枫,他那样聪明的人,如果知道了结局,就不会妄动过程,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朝夕不保的性命,今天睡下了,也许就永远永远都不会醒来,也许今晚凄寒的月色,就是伴着自己走向黄泉路上唯一的光亮,这幅终为土尘的皮囊,也许见不到明早明媚温暖的阳光,既然许诺不了一生一世,就不要给任何人希望。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和列云枫一样,都是没有未来可言的人,现在的绝情,也未尝不好,当自己真的离去了,身边的人就不会痛断肝肠。
澹台盈在哭,澹台梦却在笑:“口是心非,也算是一种遮掩吧。”
澹台盈抬起脸,满面的泪痕:“姐姐,你要我说什么你才信?是,我以前是喜欢过他,那也不过就是一种感觉而已,我自己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喜欢,只不过是在小师兄的身上,寻找到了大师兄欠缺的东西,我虽然笨,却不是没心没肝的人,大师兄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从来都是大师兄照顾我,小师兄是很聪明,很厉害,可是他不可能像大师兄那样,处处体贴关照我,我也没有本事帮着小师兄做什么,他是小王爷,要想做小王妃,得要姐姐这样聪明厉害的人才行,我只是看着小师兄可怜,全心全意都放在姐姐身上,可是姐姐却没有在意人家。”
澹台盈的话,恍如霹雳,澹台梦顿时间哑口无言,愣愣不语。
澹台盈本来不想说这些,因为姐姐性情孤冷,一句话说不对,又会翻脸不理人,但是今天她有些情绪失控:“姐姐你没有在王府住过,你根本不知道小师兄以前怎么做事,他那么张扬骄傲的一个人,在你跟前,却都变了,什么事儿,都在为你想,我喜欢过人,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样子。姐姐你呢,你见到我们都不理不睬,三天五天也难得和你说几句话,可是哪次你见到小师兄不是有说有笑?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澹台梦的脸色有些青冷,缓缓地道:“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巡层楹而空掩,抚锦幕而虚凉。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我们只是知己、兄弟、朋友,没有其他的可能,今生今世都没有这样的可能。”她说着话,浑身在发抖,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乐莫乐兮心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想到终将与列云枫别离,澹台梦的心立刻痛如刀绞,澹台盈不过是猜测而已,不过是将心比心而已,列云枫不可能喜欢自己,他是聪明慧黠的人,不会作茧自缚,澹台盈不了解列云枫,所以才会这么想。自己不就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天长地久,没有想过海誓山盟吗?列云枫比自己聪明,自己都不敢逾越的东西,他更不会深陷其中。
澹台盈擦了一把眼泪:“姐姐,我说的话,也许你不爱听,可是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你是不是觉得爹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其实爹爹也很喜欢小师兄啊,我都看得出来,爹爹越来越喜欢他了,那干脆就留下来做东床快婿,不也挺好吗?”她说着话,尽力地笑了笑,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让人心疼又惹人怜爱。
澹台梦的心思已经飘远了,根本没听到妹妹的话,妹妹喜欢萧玉轩就好,两个人都是那样单纯温厚,心地善良,他们一定会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然后生儿育女,儿孙绕膝,可惜自己未必能看到。
两条路,既然列云枫总不肯放弃,就走后边那条吧,吃尽天下的毒药,变成木石一样的药人,不也很好,真的成了毒素药人,就让枫儿把自己磨成齑粉,然后盛在瓷坛子里边,变成一味不可多得的药粉,生前一无长处,死后不妨济世救人。
她知道,枫儿一定不会阻拦,如果是无忧,一定舍不得,可是枫儿会,她的心事,枫儿一定会了解。
抬起眼睛,澹台梦环顾了下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地方,有些依依不舍,她要等着列云枫回来,然后去找母亲,骨血亲情,她无法离开得那么洒脱,怎么也得见母亲最后一面,谢神通说了,她目前的状况,如果再服下一两味剧毒之物,就会身化木石了。
姐姐,姐姐!
澹台盈看着眼神空洞的姐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本来未干的泪水,有潸然而下。
一弯冷漠的嘲笑,涌上嘴角,澹台梦冷然道:“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澹台盈诧异地望着澹台梦,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出肺腑之言,也换不来姐姐的一句真心话,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冷漠,好像连话都懒得和她说,姐姐为什么如此不可理喻?难道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澹台梦冷漠地笑着,看都不再看澹台盈,心中充满了自责和负罪,她在想妹妹此时,已经解开了那个心结,面对列云枫,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尴尬与窘迫了。
如果澹台盈恨她,就一直恨着也好,只怕这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根本对自己无法衔恨。
身上,不知道刺了多少根刺儿,痛得厉害,碧血霓的毒,也在身体里边肆虐,澹台梦用谢神通传授给她的导气调息之法,慢慢运功,只是疼痛会加剧,细细的冷汗,渗了出来,澹台梦痛得有些要窒息。
澹台盈一边哭,一边用手帕擦拭姐姐身上的血痕,触手处,一片冰冷。
曾经沧海难为水
好像摔一跤就捡到了狗头金,慕容孤立刻来了精神,当年那场事情,闹得纷纷扬扬,慕容惊涛固然不肯说,零零星星,慕容孤也听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