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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最心爱的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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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杰来微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政府现在办的成人学校师资都很好。”

  “我知道,那里教授的英语只不过想唐人街居民出到市中心不至于迷路。”

  “可以请家教。”

  “那么多科目,要劳驾多少个人?”

  “先读英语,其余的慢慢来。”

  程岭遗憾,“始终比不上学校生活,大家争着聚首,一起交功课,弄得不好,又齐齐留堂。”

  李杰来笑:“这是真的。”

  “有时候我也想发愤图强,放下家务,重返校园,一直读一直读,读到博士衔,可是转瞬间又气馁,到底是这样吃吃睡睡日子容易过。”

  李杰来见她露出天真的一面,十分高兴。

  程岭叹口气:“我早已不做非分之想矣。”

  “这并非难以达到的目的。”

  程岭解嘲的说:“你们读书人总觉得世上除出读书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不是没有,那些路比较起去,不好走。”

  程岭吁出一口气,她当然知道。

  “你要是愿意,我帮你介绍老师。”

  “我再想一想。”

  “改天我们或许可以到图书馆走走。”

  “不,”程岭下决心,“李先生,你的时候宝贵,不可用在无谓的人与事上。”

  李杰来讶异,这是拒绝他的约会?

  “我习惯耽家里。”

  “家里是很舒服,但有时也要出去走走。”

  程岭只是推搪,“我想清楚再说。”

  李杰来是廿多岁小伙子,已经相当了解异性心理,知道不能勉强,他起身告辞。

  

  







最心爱的歌10



10

  他走了以后,程岭独自坐在客厅良久,忽然站起来,走到程雯房里去。

  程雯的房间一向零乱,她出门时老抱不定主意该穿哪一件衣服,换了又换,脱下的衣服从不挂好,都堆在一张沙发上,程岭拉开她的衣柜,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挂着衣服,她随便抽出一件,只见颜色一片混浊,是时下最流行的扎染衣料,她吓一跳,又挂好,颓然坐在床沿。

  才坐下又跳起来,这是什么,掀开床罩,是一只网球拍子。

  两个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驱近书桌去看程雯的笔记,她知道她念的科目叫管理科学,书本里的理论高深莫测,功课一写一大堆,参考书成箩借回来。

  程岭怀念替妹妹补习那段岁月。

  程雯幼时学习精神不大集中,廿六个方块字母学了很久很久……

  她在妹妹房里耽了很久,幻想她是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男朋友,有的是选择。

  程岭悄悄的落下泪来。

  她走过去看念芳,念芳正抱着西施猫在看电视,程岭只见荧幕上人山人海,挤在一起载歌载舞不知在参加什么盛会。

  “这是什么?”她问念芳。

  “呵,”小念芳回答:“这叫胡土托音乐节。”

  “是,”程岭叹口气,“现在他们都打扮得像叫花子。”

  猫咪呜声跳到程岭怀中。

  “妈妈我想参加学校的夏令营。”

  “去多久?”

  “两个星期。”

  小念芳终于会有她的社交圈子,同学朋友,正常活动,一定要放她出去。

  念芳见程岭沉吟,生怕不获批准,忐忑的加一句:“罗拔获加与伊莲庄生他们都去。”

  这两人是程家的邻居。

  程岭说:“报名表格拿来我签名。”

  “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程岭笑:“我也这么想。”

  周末李杰来带来一位姓莱斯念教育系的女同学,说愿意为程岭补习。

  他一点不放松,程岭却不觉反感,她是需要有人替她安排策划一下。

  那个女生要求的薪酬十分合理,她说:“莱斯,是米的意思。”

  重新摊开课本,程岭十分唏嘘。

  她愿意试一个月看看进展,倘若她的学习能力如一块顽石,那就死了这条心。莱斯新派教学,鼓励学生主动:“程,你要多说多讲。”

  “你不会笑我?”

  “我像那样的人吗?”

  程岭端详她一番,“不,你不像。”

  “程你介意告诉我你几岁吗?”

  “我的真正年龄?”

  “可以讲吗?”

  程岭抬起头,感慨的说:“我二十五岁了。”

  “呵,我们同年。”

  “真的?”

  “李也是二十五。”

  程岭问:“李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才不要这种大男人做伴侣。”莱斯嗤之以鼻。

  程岭觉得她们之间存在一道鸿沟,莱斯说到异性,仍然面红耳赤,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程岭哪里有这种心情。

  课上到一半,忽然之间,客厅玻璃窗当啷一声,碎片四溅,落了一地,幸亏没有人坐在沙发上,否则必然挂彩。

  程岭大吃一惊,只见有人窜进汽车,迅速逸去。

  这分明是蓄意破坏。

  一边莱斯已吓得面无人色,“程,快打电话报警。”

  程岭看到玻璃碎片当中有一拳头大石块,用纸包着,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清人回家去。”

  程岭心中有数,又与莱斯说:“今日功课到此为止。”

  莱斯恳求:“请依法处理此事。”

  程岭微笑。

  她自然有分数。

  不到一会儿郭海珊已经一额大汗赶着前来。

  程岭铁青着脸同他说:“这是你贤妻的好介绍吧。”

  郭海珊汗颜:“我会教训她。”

  程岭冷笑,“她不教训你已经很好了,请她别把程雯拖下水,跟着疯,为了两块钱同白人下三滥争个不休。”

  “她是过分一点。”

  “究竟是什么引起白人来寻仇?”

  “她把夜总会告到官里去,叫夜总会登报道歉,承认种族歧视。”

  程岭问“华仁堂出句声,他们还不服贴?”

  郭海珊此际露出一丝微笑,“你我想法相同,可是文凯说,她要秉公办理,要在白人社会中争个公道回来。”

  程岭指一指,“拿我客厅来殉葬?”

  “我马上派人来修理守卫。”

  “告诉文凯我绝对生气,还有,把程雯叫回来禁足。”

  郭海珊从未见过程岭发脾气,名义上她是他的长辈,私底下他也十分敬重她,故立刻说:“是。”

  程岭一言不发上楼去。

  程雯很快被接回来,站在姐姐面前一动不动。

  程岭没有正面看她,呆半晌,忽而落下泪来。

  程雯心如刀割,“姐姐,有什么事你骂我好了。”

  程岭只是说:“我担心你的安危,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些年的苦白吃了。”

  “姐姐,你说什么我都照着做。”

  “我想你把书读好,替华人争气有许多方式,无需如此强出头。”

  “可是——”

  “不必同我讲别的理论,我不懂,也不想听。”

  程岭摆摆手,显示了她权威专制一面,她确是家长,一家之主,此刻是她运用权力的时间。

  “是,姐姐。”

  “你心中不服是不是。”

  “不,姐姐,我心服口服。”

  程岭又流泪,“你放心,我不会管你其他事,学业与恋爱都不伤身,任你去。”

  “毕业后我想念法科。”

  “也好,以后多接华人官司,伸张正义。”

  “一样会结下仇家。”

  “那怎么一样,那是公事公办,你们此刻是挑衅生事,砸人饭碗。”

  程雯不敢再分辨。

  程岭忽然微笑:“可记得我接送你们上学的情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真不可思议。”

  程雯看着姐姐,惊讶莫名,外形那么秀丽年轻的她,正托着腮沉思,打扮容貌同一般廿多岁女子无异,但心态谈吐却如老太婆一样,暮气沉沉,净是想当年。

  她已经没有生活,白白看日出日落。她灵魂已死,躯体不住欲回到过去的岁月里。

  年轻的程雯首次看到如此悲哀现象,震惊之余,她哭了。

  程岭看她一眼,误解妹妹心事,“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

  程雯蹲下来,“姐姐,如有机会,你还会结婚吧。”

  程岭哑然失笑,“一个人要结多少次婚?”

  程雯也笑:“多多益善。”

  “你这个人,你这张嘴!”

  “这是真的,我听天由命,说不定一次都嫁不掉。”

  “都叫吕文凯带坏了,我迟早同她算账。”

  说到曹操,曹操就在楼下偏厅等她。

  程岭认真恼怒,出言讽刺,“争取人权,也犯不着牺牲亲友。”

  “对不起,可是我们已经获得胜利,我得到五百元赔偿。”

  “恭喜恭喜,这块玻璃有了下落。”

  “夜总会登报向我们华人道歉。”

  “那多好,保不定以后唐人可以免费进场跳舞。”

  “这是原则问题。”

  “对,原则上不能让步,玉石俱焚,牵连九族,在所不计。”

  吕文凯唯唯诺诺,知道程岭在气头上,不与她分辨,起身告辞。

  郭海珊在门外等。

  吕文凯忽然对丈夫说:“她老了。”

  这话只有郭海珊明白。

  这个问题程岭本身当然知道。

  当李杰来约她看戏的时候,她坦白同他说:“我是一个老人,与我的皮相不符。”

  李杰来擦擦鼻子,微笑道:“幼时听长辈说故事,好似是有这样的事,一个百岁精灵,被拘在年轻的躯壳里。”

  程岭也笑:“我的道行还未至于那么深湛。”

  “可是也足够令人迷惑。”

  “对长辈不宜用这样轻佻字眼。”

  “对大人自然不会,我省得。”

  程岭不语,似乎被冒犯了。

  “我令你烦厌?”李杰来坦然问。

  又没有。

  只是程岭觉得中间仿佛漏脱一大截时光,她像是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跟不上节拍,她想回来,又来不及,正想适应新时代,却得不到鼓励,十分徘徨。

  “让我帮你。”李杰来凝视她。

  “不。”程岭开口拒绝。

  李杰来颇为尴尬。

  “对不起。”

  “不要紧,”他仍可维持幽默感,“我从前也被拒绝过。”

  可是之后,他识趣的疏远了程岭。

  莱斯仍然来替程岭补课。

  课余吃茶闲谈,莱斯偶然问:“你的理想对象,要有什么条件?”

  程岭似没听懂,“我?”

  “是呀,你,你已廿五岁,难道从没想过择偶条件?”

  “我?”程岭忽然笑了。

  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下来。

  从来只有人挑她,哪里轮到她拣人。

  可是莱斯鼓励她,“说来听听。”

  程岭用英语缓缓道来:“他需比我大十年八载。”

  “很好,”莱斯说:“我赞成,那样,他会照顾你。”

  程岭说:“强壮,有一副好身体。”

  “那当然,健康很重要。”

  “好学问,有智慧,富幽默感,尊重女性,懂生活情趣。”

  “很会挑呀。”

  “他无需富有,能养活自己即可,亦不必太多英俊,面目端庄已经合格。”

  程岭也猜不到她居然会透露那么多。

  莱斯说:“这样的对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程岭答:“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缘分。”

  “什么是缘分?”

  “机会率。”

  莱斯笑,“你看你现在用词多么科学化。”

  程岭腼腆的笑了。

  她一直羞红着脸,到第二天还没有褪去。

  妙龄女子的皮相下是老妇的心灵,可是在保守的心房中有闪出一丝少女的憧憬,多么矛盾。

  翌年夏季,吕文凯成功当选市议员,任期三年。

  华仁堂出任助选团,将选举资料翻译成中文,使英文水平较差者有机会明白参加选举的重要性。

  开头华人对吕文凯并不看好。

  “同白人斗选,输了连带全体华人没面子。”

  面子问题是中国人生活中至重要一环。

  可是这一次面子被挽回,华仁堂放鞭炮办流水席庆祝。

  郭海珊兴奋莫名,深以爱妻为荣。

  程岭看在眼中,笑对妹妹说:“看到没有,真爱一个人,就算不赞同她所作所为,也支持到底。”

  程雯说:“吕文凯真幸运。”

  程岭点头,“将来吕文凯即使当选加国第一届华人总理,她的荣耀还是不如嫁得一个好丈夫。”

  “姐姐真是古老思想,以归宿为重。”

  程岭不再分辨。

  程雯此际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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