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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纵横四海-第4部分

小说: 纵横四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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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得李竹沉声喝道:“下船去!”

  陈尔亨拉着两个人随着一块木板洲走下舢舨。

  每走一步,木反颤动一下,一脚叉空,就要落水在黑色海面驶出去。

  月亮悄悄在乌云边探出一角脸。

  在月光下,四海看到他身边那小个子的面孔,吃了一惊,那人是翠仙!

  她为什么要在浮刻逃亡?

  只见翠仙脸色惨白,作男装打扮,嘴唇紧紧闭着,一双蓝眼珠蓦然失去了生气,呆滞地凝望天空。

  她忽然觉察有人注视她,惊惶转过头来,只是四海,稍微放心,伸出手,紧紧握住四海的手。

  她的手如一块冰。

  四海没有挣脱。

  他父亲去世后,母亲也这样握住他的手,手心也一样冰冷。

  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否则这些见惯世面的人不会惊惶失措。

  李竹协助他们逃亡,已经担了天大的关系。

  倒底是什么样的纰漏,令翠仙仓惶离开她多年建立起来的安乐窝,乘船逃亡?”

  四海看到前方有亮光,一只大船像怪兽似蹲在海中央,即将起航,气笛连连咆哮,吓得他们三人弹起来。

  有水手丢下绳梯,陈尔亨先爬上去,接着是翠仙,她力气不够,抓住两次都滑摔下来。

  四海忽然说:“趴到我背上,快,我背你。”

  翠仙双臂紧紧箍住他脖子。

  四海提一口气,不知何处来的神力,手脚并用,像一只猿猴般,背着翠仙,敏捷爬上绳梯,直达大船甲板。

  只见船身两边浪花激起,船已起航,那只渡他们过海的小舢版转瞬间影踪全无,已脱离是非地。

  曙光在东方出现,天色将明。

  水手把他们三人带到船底一个暗舱里。

  翠仙像是精疲力尽,倒在一角,动也不动。

  四海这才定下神来,发觉他已离开香港。

  船往何处去?他还不知道,他也没有发问的习惯,四海从容地听天由命,他个性如此,民族性也如此。

  

  







纵横四海3





  翠仙病了。

  不住呕吐、高烧、呼痛,且满嘴梦呓。

  四海十分担心,自然而然,担起服侍她的责任。

  陈尔亨却不经意他说:“何翠仙哪里死得了,不怕不怕,她原在阴沟长大,至多回到阴沟去,还不是如鱼得水。”

  但是翠仙的情况十分可怕,双眼窝了进去,嘴唇烧得爆裂滴血,口口声声“水水”,但一喝下去,随即连血一齐吐出来。

  陈尔亨坚持:“她会好的,再凶险的难关她也渡过。

  船渐渐驶人大海。

  入夜,四海偷偷钻上甲板张望,穷了千里目,看到的仍然是海水,去到最远之处,海与天联成一线,四海再也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一个老水手问他:“害怕吗?小伙子。”

  四海摇摇头,他只觉心旷神怡,说不出的舒服。

  老水手告诉他,“看到海天分隔的线没有?那叫做地平线。”

  四海有个疑问:“船一直驶一直驶,驶到那条线的边沿,会不会掉下去?”

  老水手答:“我出入这个海不下十来次,船从来没掉下什么悬崖,西洋人说,地是圆的。”

  四海好奇了,“地方地方,地不是方的吗?”

  “外国人看事物不一样。”老水手呵呵笑。

  四海扒在船的栏杆上,身子随着波浪起伏,月黑风高,他已远离家乡,剪了辫子,奇是奇在他内心却并不愁苦。

  老水手发问:“你姐姐怎么了,好些没有?”

  姐姐?四海一怔,这才想起,人家指的是何翠仙。

  他摇摇头。

  老水手嗯一声,“杀了人,冤魂作祟。”

  四海猛地抬起头,什么,说些什么,谁杀人,何翠仙杀人?

  四海并不懂掩饰,他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滚圆。

  老水手笑了,“你还蒙在鼓里吧,真胡涂,抓到了,可是要一起治罪的。你姐姐杀了外国人、在英国人地头杀英国人,你想想,后果如何?”

  四海并没为自身担忧,他立刻转身离开甲板,匆匆下到船舱。

  他把翠仙扶起来,看到她眸子里去,“翠仙,你杀了什么人?说出来,说出来会好。”

  翠仙已不似人形,同四海起初见到那个俏丽活泼刁钻的美人儿是两回事。

  她牙齿碰牙齿,“是,”她虚弱地回答:“我杀了罗便臣。”

  呵,怪不得。

  电光石火间,他把整件事贯通。

  翠仙嚅动嘴唇,四海把耳朵点近去。

  “你们走了之后,入夜,他又来了,狠狠地打我,他要取命,要活活打死我,我抢到他的火器,朝他胸口扳动,轰一声,他胸膛穿了一个大洞,血,血喷得一天一地,他嘴巴还能说话,他哗哗哗叫——”翠仙的声音渐渐凄厉。

  四海不怕,四海握住她的手,“你是保护自己,你没有其他办法,他要活活打死你。”

  “是,”翠仙不住点头,“他说打死一名支那婊子,犹如掐死一只蚂蚁。”

  四海声音忽然沉了下去,“罗便臣死有余辜。”

  翠仙已经力歇,“呵,死有余辜。”

  她又沉沉睡去。

  四海猜想翠仙是被打断了肋排骨。

  他呆呆地坐在她对面,守护着她。

  四海时常听老人家说,过头三尺有神明,他暗暗为何翠仙祷告。

  她只比他大几岁,她也叫翠仙。

  四海想到乡间大宅高墙内的翠仙,内心温柔地牵动。

  既然不能再见那个翠仙,对这个翠仙好,也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他舅舅提着灯,摇摇晃晃地进舱来,“嗳,这只船上,什么都有。”他白饭黑饭都吃饱了。

  见到外甥在一角发呆,他倒有点担心,“什么事,翠仙不行了?”

  翠仙在这个时候呻吟一下,动了一动。

  四海冷静他说:“她会好起来的。”

  陈尔亨看了四海一眼,发觉外甥忽然成熟了,讲话口气像一个大人,他轻轻说“你都知道了。”

  四海点点头。

  陈尔亨搔搔头皮,“当时她六神无主,满身血污,在赌场找到我,我有什么办法?只得一起去找李竹,李竹怕事,索性把与这件案有关的人统统赶往金山,一了百了,我们上船时,英国兵已在搜捕何翠仙。”

  四海不语。

  过一会儿他才问舅舅,“你本与此事无关,为何与她一起逃亡?”

  陈尔亨这样回答:“人,有时候要捱捱义气的。”

  四海点头,这是他舅舅至今还能混一口饭吃的原因。

  再过几日,不知恁地,天热了起来。

  日与夜,单布衫都穿不住,浑身淌汗,简直像是夏天,但四海知道季节明明是十一月。

  他极之讶异拉住老水手问长问短。

  老水手答:“快到狮子城了,船朝南驶,必定越来越热。”

  “呵,那么说来,整个世界,一个冷一头热?”

  “也不然,你等着瞧,船渐渐往南驶,到了极南之地,天又转冷了。”

  “嘎,这么怪?”

  老水手笑,“嘿,不然怎么叫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四海深深吸一口气。

  老水手一转身,打了一个突,低头匆匆走开。

  四海回过头去,发觉翠仙站在他身后,她不知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她披着一件黑长衣,迎着风,空荡荡像只空架子,全然没有重量,她颤巍巍他说:“天气好热。”

  四海一颗心落了地。

  翠仙可以活命了。

  他高兴到极点,“我替你打水抹身,再替你找吃的,”

  他扶着她下去。

  四海服侍她一口口喝粥,这次好,她没有再咯出血来。

  翠仙看着四海,“这些日子,都由你照顾我?”

  四海只笑笑。

  “那么赃,你不怕?”她低声问。

  她那双猫儿眼,恢复了三分神气。

  四海顾左右,“你胸口不痛了吧。”

  翠仙点点头,“我会报答你的。”

  四海忽然笑了,他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翠仙凝视他,过一刻说:“小兄弟,你会有出息的。”

  船在狮城泊岸。

  骤然看到陆地,四海欢喜莫名,跟着老水手上岸观光。

  翠仙叮嘱他,“你要小心,狮城也属于英国人,不要闹事,速去速回,替我买两套新净衣裳回来。

  四海讶异到极点,“什么,又是英国人?他们倒是会得霸占地皮。”

  翠仙也笑,“四海,你真有趣。”

  可不是,船一泊岸,就看见一支米字旗,触目惊心。

  四海安慰自己,“不怕,消息没传得那么快。”

  只听得翠仙嗤一声笑,“你以为你乘风破浪,已经逃过大难,你听过电报没有?重要消息即时立刻由这一头传到那一头。”

  四海失声了,“已经发明了?”

  翠仙笑,“可不是已经发明了。”

  四海额角沁出汗来。

  翠仙笑,“你放心,是祸躲不过,我们此刻上亡命之徒,往后的日子,统统是拣回来的,去,高高兴兴的去玩。”

  四海细想,事到如今,乐得豁达,跟着者水手落船。

  这一逛要待黄昏才回去。

  老水手先去找亲戚,同样是中国人,讲的却是潮州语,四海仍然听不懂,内心嘀咕,这件事可真要想想办法解决,否则的话,要紧关头,你叽叽我呱呱,一句不通,救不了火,也救不了人。

  一群老人对四海极之友善,四海吃得饱饱,饭后有人捧上绿色凹凸果子,一剥开来,四海惊绝掩鼻,这么臭!烂了。

  谁知众人吃得津津有味,“榴莲,榴莲。”

  留连。

  四海静下来,他最爱留连的地方,是包宅墙外,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些山海经告诉墙内的翠仙。

  街上处处是大芭蕉树,开出鲜红与嫩黄的花来,香气清新,看样子,狮子城也绝对是个好地方。

  “可惜有英国人。”四海喃喃道。

  “他们无处不在。”老水手感渭。

  “真厉害。”

  “是极度狡猾深沉的一种人。”

  “他们的皇帝,很会打仗很凶狠吧。”

  老水手笑说:“奇是奇在英国是女人做皇帝。”

  “女人!”

  “是一个胖胖的女太太。”

  四海瞪大眼睛,“噫,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画片。”

  “普通人也见得到?”

  “他们风俗不一样,女皇帝书片挂在巡捕房,倒处叫人看。”

  还有这种事,“神气吗?”

  老水手回答:“不过是个穿戴考究的外国女人,叫维多利亚,裙子一样光着膀子,一头一身金刚钻,都是进贡的宝贝。”

  四海的问题多得出奇,“他们是女儿国吗?”

  “去,去,替你姐姐买衣裳去。”

  四海尽挑薄衣裳。

  老水手说:“也要备点厚衣,可是这里一年四季炎热,嗯,我在船上倒是收着一箱女服,你问你姐姐要不要。”他做起生意来。

  四海莞尔。

  狮城女服与他见过的完全不同,布上花纹斑斓,一搭一搭,配合得瑰丽夺目,缝工较粗,四海记得他们罗家家境尚好的时候,母亲的裙子密密都是细摺,摺内绣花,每跨出一步,裙子扬动,才露出隐藏的绣花来。

  老水手又把他带到印度街,最吸引四海的是首饰铺,乡下孩子进了城,不知所措,贪好看买了一大堆镯子项链,那么便宜,当然是假货。

  甫出店门,四海便看到英国巡捕擦擦擦操过,红上衣黑长裤,齐膝的皮靴,一脚踢上来,吃亏的一定是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

  暮色四合,四海收拾了游兴,他想回船去。

  此刻,船底暗舱算是他的家,陈尔亨与何翠仙是他唯一亲人。

  他把买回来的东西摊在翠仙面前,献宝似。

  翠仙只是骇笑,“兄弟,你哪里弄来一大堆垃圾。”不表示欣赏。

  她脸色已好得多,不知在船上何处弄来衣裳,仍作西式打扮。

  她让四海看她锁骨,“断了,长回来,凹凸不平,”十分感慨,“洋鬼子把我们当猪狗。”

  陈尔亨听见了,在一旁懒洋洋他说:“你自己身上可流着外国人的血。”

  何翠仙恨恨他说,“我不是外国人!”

  “那么,”陈尔亨挪揄她,“你是中国人。”

  “我讨厌做中国人,一辈子不超生的支那族。”

  这下子连陈尔亨都动气了,“那你是什么东西?”

  何翠仙忽然用手掩着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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