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 宗 诗 歌 境 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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滤的山水。“原我”与山水浑然一体,是天籁的和谐,此时人所见山水是一元之山水;“自我”用分离的、知性的范畴来观看统一的整体,所见山水是二元之山水。
在第二阶段,参禅者像善财童子那样,踏遍百城烟水,参见大善知识,获得种种生命的指点,遂有了悟入之处。禅的悟入,即是否定相对知识,亦即否定 “自我”。禅宗通过公案机锋、门庭施设等种种方便权宜来达成这种否定。否定的方法,往往从破除人法二执入手,即对作为主体的人和观照客体的法的实存性都予破除,我法双空,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参禅初悟,泯除了第一阶段的二元对立性。但这种否定容易落于空的一面,容易沉入一潭死水,堕于黑山鬼窟。对此禅宗有清楚的认识:“祖师未来时,那里唤天作地,唤山作水来?为什么祖师更西来,诸方升堂入室,说个什么,尽是情识计较。若是情识计较,情尽方见得透。若见得透,依旧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碧岩录》第9则这段话明确地点明了三个阶段的状况:首先,学人没参见善知识时,处于第一阶段第一层面的准开悟状态。其次,参禅悟道之后,唤天作地,唤山作水,通过否定消除了事物的相对性。但学人沉溺于否定,胶着于师家言句,又落于新的情识计较。其三,将情识计较扫除净尽“情尽”,才能达到最终的开悟“见得透”。必须注意的是,这里“情识计较”专指参禅者粘着师家言句,与第一阶段二元对待的情识计较不同。要跃入禅悟澄明的第三境,必须将此阶段各种门庭施设摒弃不用,使隐蔽的情尘脱落净尽。这些门庭施设,包括敲床竖拂、扬眉瞬目、或语或默、行棒行喝、箭锋相拄,真正的悟者“却没许多般事,只是见现成。所以道:山是山水是水,天是天地是地”《圆悟录》卷6。 慧南也指出:“说妙谈玄,乃太平之奸贼。行棒行喝,为乱世之英雄。英雄奸贼,棒喝玄妙,皆为长物。”《五灯》卷17《慧南》“棒喝玄妙”,对接引初机“乱世”自有其意义,但对顿悟之人“太平”则纯属多余。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禅师指出“无禅可参,无法可学”,如果追求禅法,就成了舍本逐末的“客作”汉《古尊宿》卷42《克文》。 这种“客作”,虽然较第一阶段第二层面的“客作”略高一筹,但比之彻悟,仍只在半途。由于求禅觅悟,沉溺于断空,致使彻悟飞跃无法实现,参禅者对现前的山水无法观照,以致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第三阶段是对第二阶段的否定。第二阶段仅是一味的否定,容易引起断灭虚无,所以必须将这种否定再予否定。克勤指出,“有的担一担禅,到赵州处,一点也使不着,一时与他打迭,教洒洒落落无一星事,谓之悟了还同未悟时。…… 也须是大彻大悟了,依旧山是山水是水,乃至一切万法悉皆成现,方始作个无事底人”《碧岩录》第45则。 第三境就是洒洒落落无一星事的直观悟境。禅宗在谈到第三阶段感受时说:“山僧近来非昔人也,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别也,非昔人也。有人问未审已前如何,山僧往时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所以迷情拥蔽,翳障心源,如今别也。” 《古尊宿》卷27《清远》第三阶段虽然形式上与第一阶段第二层面相似,境界却迥然不同。这是因为第一阶段第二层面的见山是山是以熏染之心见到的熏染之山,而第三阶段则不但由于消除知见熏染而超越了第一阶段,且消除了虚无性和与之相关的意想、功勋而超越了第二阶段:“禅非意想”、“道绝功勋”, “无禅之禅,谓之真禅”《圆悟录》卷7, “直下摆脱情识,一念不生,证本地风光,见本来面目,然后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同上卷9。 对外物作即物即真的感应,就可以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此时“一念不生”,则发生“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的观照只能是般若直观。在般若直观中,容不得任何妄想:“诸和尚子莫妄想,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五灯》卷15《文偃》禅宗指出,“果能一尺还他十寸,八两元是半斤,自然内外和平,家国无事”《续古》卷4《无示谌》。 “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更将何物演真乘?六六元来三十六”同上卷1《灵源清》, 一尺十寸,八两半斤,六六三十六,正如柳绿花红,眼横鼻直,是“见山只是山”脱落情尘意想的一切现成之境。在此阶段,一方面“依旧见山是山水是水,长是长短是短,天是天地是地”,山只是山,水只是水;另一方面,“有时唤天作地,有时唤地作天。有时唤山不是山,唤水不是水”《碧岩录》第2则, 山又是水,水又是山。所以这阶段既有区别性,又有平等性。对这种超悟体验,禅宗以“荷叶团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尖似锥”《古尊宿》卷47《云门颂古》来表征。荷叶镜圆,菱角锥尖,自然平常到了极致。莲花的圆叶和菱角的尖叶,虽有圆尖之别,却一样无争地浮在水面上。水面意味平等,任何事物都需要平等,但不是一味地平等。只重平等流于片面,只重差别也失之偏颇。平等中有差别,差别中有平等。既有共同性,又有独立性。将二元意识 第一阶段第二层面、虚无见解第二阶段悉皆清除后,人们才能以是一座山的一座山的态度在“看”一座山,以是一脉水的一脉水在“听”一脉水,人看山水,人到山水里去。山水看人,山水到人里来。“我”在山水之中,山水也在 “我”之中。主客双泯,物我一如,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才是彻悟澄明之境。
三、见山三阶段与佛典禅思
惟信禅语,以诗学象征表达禅悟体验,既植根于坚实的佛教理论背景,也体现着禅宗的掣电机锋,与《金刚经》三句话、华严四法界、临济四料简同一关捩。
《金刚经》三句话是:所谓××者,即非××,是名××。如经文所云: “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用此三句话来描述见山三阶段,即是:所谓山水者见山是山,即非山水见山不是山,故名山水见山只是山。《金刚经》第一句举出诸法,指世人不明佛理而执妄为真,以一己之“我”来界定山水,此时所见山水只是“我”眼中的山水,故妄而非真。《金刚经》第二句“即非”否定前者的真实性,见山不是山,但流于一味的否定。由于这种否定容易引起断灭虚无,因此《金刚经》又用第三句纠正这一倾向,用“是名”对“即非”再加否定,遂成为绝对的肯定。此时见山只是山,非实非虚,空有双遣。非实故不粘着,绝尘清净;非虚故不断灭,大用现前,从而证悟“性空假有”,离二边,行中道;证实相,契禅境。参拙文《论〈金刚经〉对禅思禅诗的影响》,《中国佛学》1999年第1期。
华严四法界是《华严经》、华严宗的精华。澄观大师在法界观的基础上,创立了四法界之说,即事法界、理法界、理事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1事法界。指生灭纷纭、千差万别、五光十色的现象界,即各个具体的、局部的事物。世俗认识的特征,是以事物之差别性或特殊性作为认识的对象,这是情计之境,虽有而非实,不属佛智范围,它相当于第一阶段第二层面的见山是山。2理法界。指世间出世间一切诸法,本体皆为真如,平等无别。如如不动的本体界,是超出思虑与言筌的不可思议境。然在此境界尚未显发真如妙用,容易沉溺于断灭空。它相当于第二阶段的见山不是山。3理事无碍法界。指宇宙的差别事相与如如不动的本体界相即相入。“理”之与事,本体与现象,诸法与实相相互交彻,圆融无碍。世间一切事物与现象都统摄于理,理随缘显现为万事万物。理即是事,事即是理,理事圆融交涉。理事无碍法界是事事无碍法界的基础。4 事事无碍法界。世间万事万物虽各具差别,都是同一理体的随缘显现,故在本体上相同,此时不必再靠理作为圆融无碍的媒介。水波无碍,水和水、波和波也无碍,一切诸法相入相即。这是华严哲学的最高境界,也是禅悟的至境。当每一个现象都是本体、每一本体都变为现象时,每一法都是绝对的法,此时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四料简”是临济宗开山祖师临济义玄创立的导引学人悟入的四种方法,即 “夺人不夺境”、“夺境不夺人”、“人境俱夺”、“人境俱不夺”。“人”指主观存在,“境”指客观存在。夺与不夺,根据对象的实际情况而定。临济创立四料简的目的,是为了破除对我支配人与事物的内部主宰者、法泛指一切事物和现象二者的执着。临济指出,一个胜任的导师,必须掌握这四种接机示教的方法。参拙文《临济宗禅诗研究》,《河东学刊》1999年第1期。 临济象征四料简的诗句分别是1夺人不夺境:“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2夺境不夺人:“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3 人境俱夺:“并汾绝信,独处一方。”4人境俱不夺:“王登宝殿,野老讴歌。”《五灯》卷11《纸衣》
“夺人”或“夺境”是对第一阶段第二层面“见山是山”的超越。“夺人不夺境”时,“境”如同春天的太阳,照映万物,生机蓬勃。而衰老的“我” “人”只是因缘和合的假象,犹如婴儿垂下白发,并没有实体性。“夺境不夺人”,是针对法执深重的人,破除以法为实有的观点。如果谁执着于客观存在,本心泯没,就应该设法使之超越,唤醒本心,使他洞知世间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没有自性,处于刹那生灭变化之中。执着于“法”并对之虚妄分别,必然会妨碍对真如的悟解和体验,必须予以遣除。此时本心本性,清明自在,一个命令施行下去,天下太平,心国澄清,犹如将军塞外平定战乱,烟尘不起。夺人是为了除我执,夺境是为了泯法执。由“原我”到“自我”生起了我、法二执,故夺人、夺境是针对“自我”“见山是山”而进行的遣除,但此时执我、执法的程度不一,或我执重,或法执重,故师家应病与药,分别予以遣夺。
“人境两俱夺”是对“见山不是山”的超越。它是针对我执和法执都很重的人,同时破除其“我”、“法”二执,指出一切都是颠倒和虚妄,任何对自我和外境的执着,都与佛教的基本原理和最终目的相违背。主观、客观都无真实自性,应该超越主客,了悟绝对的本原心性。此时,代表主体的君王政令不行,并州、汾州的地方势力如藩镇等各自为政,主客之间,不通消息,“人”、“境”双泯。
“人境俱不夺”是对“人境俱夺”的超越。“人境俱夺”,对二执俱重之人固然重要,却容易陷于断灭空,“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因此对它也必须超越,“人境俱不夺”,方能焕发大机大用。不但执着虚妄的我、法是错误,并且即便执着佛法,沉浸于“人境俱夺”后的一切皆空,也同样是错误,必须将空的意念再空掉,枯木生花劫外春,才有转身一路。
禅宗以“收”《五灯》卷19《克勤》、 “万里山河获太平”同上《云辩》来形容“人境俱夺”,意为仅靠扫荡遣除的手法使心国太平还不够,还需进一步“放”同上《克勤》, 才能显发“龙吟雾起,虎啸风生”同上《云辩》的大机大用,人境俱不夺,才是向上一路。禅宗以“草荒人变色,凡圣两齐空”同上卷12《全举》、 “天地尚空秦日月,山河不见汉君臣” 同上《昙颖》象征“人境俱夺”,所呈显的境象显得枯寂而缺乏生机。 “人境俱不夺”将“人境俱夺”予以超越,对于人我、法我都不再执着,对二者遂不需再加破除。此时,主观、客观,各各依位而列,既有王者、野老人,又有宝殿、讴歌境,显发活泼妙用。禅宗以“清风与明月,野老笑相亲” 同上《全举》、 “莺啭千林花满地,客游三月草侵天”同上《昙颖》 象征“人境俱不夺”,充满生机。
综上所述,《金刚经》三句、华严四法界、临济四料简,与见山三阶段的对应关系如下:
见山三阶段 金刚三句 华严四法界 临济四料简 四我 四悟
见山是山 所谓山 事法界 夺人或夺境 原我 原悟
自我 执迷
见山不是山 即非山 理法界 人境俱夺 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