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战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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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真坦言道:“不错!”
刘聪目光炯炯盯着他,缓缓道:“这次朕许你当大将军的条件,也是要你杀一个人,这人非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而且残暴好杀,你杀了他,不啻为万民除了一大祸害。”
弓真默然半晌,说道:“我得先知道他的名字,方能决定。”这次他学乖了,绝不会妄下承诺,杀“下一个进来的人”。
刘聪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中山王刘曜!”
弓真吃了一惊,打翻了身前酒杯,杯中美酒溅得一身都是。
要知刘聪麾下,以膘骑大将军石勒、中山王刘曜为两大柱石,刘聪的汉家天下,几乎全都是这两人打下来的。皇帝欲杀功高震主的大功臣,自古皆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刘曜乃是刘聪的侄儿,从小为刘聪收养,情同父子;要说功高震主,更是远远不如石勒,刘聪要弓真杀人,怎会杀到刘曜的头上?
刘聪道:“刘曜是朕的侄儿,自小由朕抚养长大,虽是亲同父子,却飞扬跋扈,对朕早有不臣之心,是为不忠不孝;他攻晋阳,率兵大掠百姓的珍宝财物,杀投降官家属三万余人;三战长安,杀无辜百姓无数,将八万平民逐出长安,流离失所,路旁死者枕藉,是为不仁不义、残暴好杀,你倒说说,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残暴好杀之人,该不该杀?”
弓真道:“该杀!”
刘聪喝了一杯酒,叹息道:“朕今年六十有三。少年时日日在马背征战四方,能挽弓三百斤,击剑退千百人,从来未逢过敌手。近三年来,却感到气喘力弱,自知大限将至。曜儿手执兵权、野心勃勃,朕归天后,粲儿登位,定然压不住他。”
他口中的粲儿,正是他的长子,皇太子刘粲。
刘聪续道:“汉之江山,由先父光文帝亲手打来,朕纵不能保它千秋万世,最少也得效法汉朝,度过四、五百年光景;朕可绝不能让帝位自粲儿手中而绝!”
弓真道:“所以皇上便要我杀掉中山王!”
刘聪道:“不错,曜儿虽是我疼爱的侄儿,然而为了社稷,朕只能挥泪斩之!”
他虽说“挥泪斩”,可是眼中却无悲凄之色。弓真心下悚然生惧:刘聪果然是成大事的狠心人,谈到杀掉亲侄儿,面不改色,连眉毛也不抽动一根,心肠确是硬如铁石!
其实弓真有所不知。七年前,先帝刘渊宾天,传位给长子刘和。
刘和跟兄弟不和,即位之后,恐惧兄弟谋夺他的宝座,暗派高手刺杀手握重兵的众位弟弟大司马刘聪,大司徒刘裕,北海王刘乂。
三人洞悉此事,奋起反击,光是极西室一战,就死了十六名高手,连大内第一高手呼延攸也给砍下头颅,刘聪、刘乂满身浴血,终于格杀了刘和。
本来大家和群臣商议,刘乂人品淳厚,最适合任为皇帝,可是他年纪太轻,恐怕未能服众,所以群臣议决,暂由刘聪登位,安定之后,再由刘乂继任。
刘聪登位时曾扬言:“我的弟弟刘乂人既好,行事更是公正不阿,本来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但是此刻四海未定,天灾人祸到处蔓延,各位大臣拥护我当皇帝,不过是见我比弟弟年长而已。待得弟弟年纪长大之后,我便把帝位传任给他,我则从此逍遥快活,到齐鲁隐名,不问世事,过我从来渴望的淡泊生活了。”
皇太弟刘乂等了七年,刘聪当皇帝越当越是开心,丝毫没有依言传位给弟弟的意思。
终于在今年初,刘聪授意长子刘粲诬告氐、羌十数酋豪谋反,废去他的皇太弟之位,没多久,刘粲暗使武峥嵘率领高手,佯装贼人,杀掉刘乂及其同党,正式登上了皇太子宝座。
然而谁都知道,刘曜与刘乂素来交好,且有传闻刘乂本拟登位之后,把刘曜立为皇太子——如非有心篡位,刘乂既非没有儿子,又何需强认一儿,甚至立这位手握重兵的侄儿为皇太子?这正是刘聪父子不得不速杀刘乂的真正原因。
如此一来,刘聪也就必得连刘曜也一并杀掉不可。这等宫廷秘密,自非弓真一介布衣所能知晓,刘聪自然也不会对弓真提起。
刘聪道:“如果我不应承,皇上便杀了我?”
刘聪大笑道:“你好聪明!不错,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泄漏任何风声出去。你若不答应,我只有杀你灭口。”
弓真摇头道:“可惜我还不能答应你。”
刘聪厉声道:“为什么?”
弓真道:“中山王麾下能人甚多,他本人更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我要杀他,谈何容易,皇上若然因此要杀我灭口,请自便。”
刘聪道:“说得好!要杀刘曜,确实比杀朕更要困难,可是你有便宜可占,未始不能竟功。”
弓真道:“哦?”
刘聪道:“目下刘曜的兵马尽皆扎在十里之外,他孤身一人来到清河见朕,周身全无高手相护。要杀他,此刻正是最佳良机。”
他笑了一笑,又道:“你该明白为何朕令他押解司马业来清河交给朕,与朕在此相会吧。”
弓真道:“皇上要他手执司马业押到平阳还不是一样?难道他敢带兵入京,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啊。”
刘聪道:“他与粲儿不和,是决计不肯入京的。现在,凡手握兵权之人,最忌解兵入京,任由皇帝宰割,石勒不肯入京,刘曜也不会肯入京。如果朕坚持下令,反会启他疑窦。”
弓真听得半明不明。刘聪的每句话,好像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他虽知君臣斗争诡谲曲折,却想不到竟然诡谲曲折至这个地步!
弓真道:“他既是孤身一人,皇上座下却是高手如云,为何皇上不遣武峥嵘率领羽林军将他格杀,却来求杀于我?”
一言点中了要害。弓真的剑法挺高,却哪里及得上武峥嵘和一众羽林军联手?刘聪为何弃近图远,相求于他?这其中必有阴谋!
刘聪干笑数声,慢慢道:“如果由你动手,一旦失败,朕也没半点损失。如果武峥嵘亲自出手,却给刘耀逃了出去,你倒想想,他会怎样报复?”
弓真恍然大悟:“他手执重兵,倘若知悉皇上杀他,必是起兵造反,到时候皇上恐怕……”一时想不出恰当形容,只道:“皇上恐怕头疼得很了。”
刘聪哈哈大笑道:“不错,头疼得很,头疼得很……总之他一天不死,朕的头疼便一天也好不了。”
弓真淡淡道:“只是假如小人一次失手,武峥嵘便得将我当场格杀,以为灭口了,对不对?”
刘聪抚掌赞道:“弓少侠冰雪聪明,一言就明,何用多言。”
弓真苦笑道:“皇上给出这个大将军位子,真不容易当!”
刘聪的心计,却比弓真所料更是狠毒,就算弓真刺杀成功,武峥嵘一样将他格杀当场,以安刘曜部下将士之心——如果刘聪依照承诺,要了“杀害中山王的刺客”当大将军,今后岂能安麾下百万将士的军心?
无论弓真此次刺杀是成是败,下场只有一个——死!
弓真道:“我什么时候动手杀他?”
刘聪道:“明天!”
弓真道:“明天比武招亲之时?”
刘聪道:“不错。他看完比武招亲之后,便会离开清河,到时再也杀他不着了。”
弓真目光发亮、拳头握紧,像是此刻刘曜便在他的面前,立刻便要将他一剑刺毙。他问道:“你以为我这次刺杀,有多少成算?”
刘聪道:“七成。”
他顿了一顿,又道:“也许还不止七成。朕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你的剑法,可是你杀了方山和五名治头大祭酒,总可知其大概。明日此武招亲之时,朕安排你坐在刘曜身旁,二几相距五尺。以你出手一剑之准,到时候他全神注意台上比武,猝不及防,必然无法避开。”
弓真道:“五尺?恐怕不够。”
刘聪奇道:“五尺已经是最近的了。你掌中剑长三尺,如果相距太近,只怕出剑受阻更甚。”
弓真摇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五尺太近了,至少得有八至十尺,否则我的宝剑刺进他的咽喉,他临死一掌,我无路可退。”
刘聪心道:那不正好?但他自然不能把心中的话宣之于口,说道:“相距多出三尺,你的剑相距他的咽喉多出三尺,你可有把握?”
弓真谈谈道:“我一剑刺出,好像从来没有失手过。”
刘聪郑重道:“但你千万不能让他的剑出手。他的剑名为‘五色神剑’,乃是天下无双的宝剑,无坚不摧,只要他一出剑,你就死定了。”
原来刘曜天赋异禀,少年时得逢奇遇,拜了管波山一位异人为师,除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绝技之外,尚得传了一柄天下无双无对的稀世宝剑。
此剑长只两尺,以赤玉为背,其光泽可以黑中现物。剑身颜色能随四时而作红、黄、蓝、青、紫五色,故名“五色神剑”。剑背刻字日:“神剑御除众毒”,遇毒驱毒、遇宝刀利刃则断宝刀利刃,今世的铸刻及相剑大师九风子曾经见过此剑,赞叹不绝,誉之为天下第一奇剑。
弓真听刘聪说完此剑来历之后,只道:“我可以保证,他的咽喉给我一剑削断,那把五色神剑则还未拔出鞘来。”
刘聪拍掌道:“这朕便放心了。明天朕安排你们各据一张八尺长桌,并排而坐。你可不要让朕失望了。”
他从袖中揣出一本绢册,交给了北宫出,对弓真说道:“这是给你的。”
弓真从北宫出手上接过绢册,只见绢册是以上丝织成,质地极佳,虽然极为陈旧,墨色淡得褪了十之三、四,依然柔韧有力,撕之不破。他略看一看,只看表面密密麻麻书满图形,图旁写满蝇间小楷,似乎是本武功图谱之类。
刘聪道:“这是琅琊王家三大奇功的‘易步易趋’秘笈,天下高明步法莫过于此,你剑法虽精,毕竟不会武功,如果得此步法辅助,明天之谋成算又多出了几成。”
弓真道:“多谢皇上赏赐。”
刘聪道:“这本秘笈是王璞梦寐以求的宝物,据传书中步法,连他也未曾练成。此步法博大精深,谅你一晚之内,也不能领悟多少。然而多学一点,多一分便宜。明天是成是败,要看你的造化了。”
这时,门外宦官喊道:“中山王到!”
第六章 复活
刘曜神采飞扬,进入大厅,手中铁炼锁着的,自然是司马业。
刘聪喜道:“曜儿,朕正与弓少侠谈得兴起,你也来加入,那太好了。”
弓真看见刘聪一睑欢喜,仿似父亲见着了亲生儿子,哪里像刚刚商量了杀他的大计?胃里一阵收缩,有点想吐的感觉。
刘氏叔侄大吃大喝,言不及义,清谈了一会儿。
弓真见百无聊赖,出言告退:“皇上,草民不胜酒力,请准告退。”
刘聪道:“哈,朕正好亦急着大便,不如散席。”转头对司马业道:“朕赏你一件差事,朕大便时,你便在马桶旁边为朕拨扇子扇凉吧。”
司马业低头道:“是,皇上。”
刘聪大笑,一步当先,司马业只好乖乖的跟着他。
这时门外宦官喊道:“王璞求见皇上。”
弓真心头一震,王璞还敢求见?莫非连三滔已被他杀掉灭口?
刘聪皱眉道:“王璞何事求见?什么要事,都等朕大便后再说吧。”
北宫出道:“臣叫王璞等一等。”身形一闪,已闪到门外。
刘聪领着司马业到厕所,一边说道:“司马皇帝,便后你可得给朕擦擦屎……”
弓真和刘曜只有告退。去到门前,果然见到王璞正在垂手等候。
只见王璞神情如旧,潇洒倨傲,身上不带半点血迹伤痕——就算他杀掉了连三滔,想必也晓得换过血衣,方始观见皇帝。
弓真不敢多望,免他怀疑,思忖道:连三滔要劫走司马业,振兴丐帮。王璞的图谋又是什么呢?如果他要杀刘聪,在第一次观见便下手,还有一丝希望,现下刘曜也到了清河,杀刘聪只有难上加难了。
又想:他吃下了八季爽神丸,如果要对刘聪不利,岂非自招死亡?
然而不是为了杀刘聪,王璞还有何其他目的?
可是,弓真若是忠于刘聪,又为何不把此事报告刘聪?他若是另有图谋,所图得又是什么?看他来到清河一向的所言所为,却不似有任何图谋在心?
弓真走到穗儿的房间,见到她的伤口已被好好包扎,睡得呼吸均匀,想来不至性命有碍,才放心下来。
他不敢吵醒穗儿,正欲蹑脚离开,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人道:“你此行可得小心,可千万别给他瞧出破绽来,否则崔家上上下下,个个人头不保!”
听口音,这人竟是崔相,弓真听他语气严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