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同性恋最新报告-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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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石上泉 男 32岁
居住地:成都
职业:公务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啊……”妈妈失魂落魄带着哭腔呓语着。
我像犯人一样垂头坐在妈妈面前,双手插入自己的头发,手肘无力地支着膝盖,心脏因为剧烈疼痛而抽搐。没有勇气抬头去探视妈妈的眼睛,但我完全可以断定,此刻妈妈的眼神,必定同那些噩梦中见到的一样,令我愧疚心碎。我怕自己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会真的像梦中那样化为石像,进而崩解成万千碎片。
几分钟前,我以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向我的妈妈—
—这一生我至爱至亲的人承认了一桩原本以为会隐瞒终生的秘密。我对她说:“是的,妈,我是……同性恋,我……喜欢李厚。”
……
李厚,那个我喜欢的小伙子,确切地讲,应该是我所爱的人,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由于近半年来我和他的交往日益密切,而且我们之间的那种亲密,明显异于平常的两个男孩。妈妈笑说我俩是在闹同性恋,每每将我们弄得面红耳赤。可是,最近我发现她已经不再开这个玩笑,一种努力克制着的排斥感逐渐将我和李厚包围。妈妈已经在背后挑剔李厚,给我提示种种他或者有、或者可能有的缺点,希望我和他保持距离。我开始惧怕接触到妈妈那忧心忡忡的双眼,以及从这双眼睛里读出她最近已经绝口不提的那三个字:同性恋!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离不开李厚,我想他也同样离不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察到自己对同性的向往,于是,极其隐蔽地,“同性恋”成了我密切关注的一个“关键词”。然而所有的相关资料,都在印证着我对自己的担心:极不情愿,但又是无可奈何地,我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者,是个“性变态者”——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前期的社会环境下,对于当时年少无知的我,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惶恐和绝望的结论啊!我独自挣扎浮游,几度濒临沉没。
终于,在这无法言喻的恐惧与迷惘的漩涡中,出现了一叶扁舟:李厚——我的同学和“知己”,这个笑容像阳光般温暖的小伙子。长久以来,每当我孤独难言的时候,只有他,才是我唯一安宁的所在。
在我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秘密告诉李厚的那个夜里,他将绝望又紧张的我拥入自己暖和厚实的怀里,一边及其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一边用和我一样年轻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地说:“没什么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你。小泉,没什么的,嗄!”
第二天,李厚瞒着我去了我们当地最有名的一家医院,向一个精神科的大夫做了咨询。我不能想象当时不足22岁的他,是怎样鼓起勇气,走到那个医生面前,又是怎样面对面将事情讲述给这个医生的。但他从医生那里得到了结论:这种精神问题很难治愈,即使用电击、催吐等等可怕的疗法,也很难有收效。
他将这个结果告诉了我,有些迟疑,却仍旧温和而诚恳,并说,即使这样,他仍会一直陪着我,帮助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变回去”。
万物萌动的春天启动了我惺忪迷惘的脚步,经过炽热烦乱的盛夏,转入萧瑟迷惑的秋天,最后坠入冰雪封冻的严冬。可是,当我听到他的这一番话,抬头望见他灿若星光的双眼,是这么纯真而坚定,顷刻间,整个天地冰消雪融,我分明感到春天和煦的阳光已经洒满我的身心!
李厚开始“帮助”我,茫然却又坚定地认为最终会把我引向“正途”,或者,如果无法引领我,他就一直陪着我。当时的我是这么的脆弱,而他却充满了一腔善良和热情。
可是,自始至终,他都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者,这甚至成为了我们亲密关系的前提。他愿意以一个异性恋者的姿态来关爱我,保护我。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把我们越拉越紧,它似乎游历在亲情、友情和爱情之外,却又和它们相通相容。我们相互吸引,呆在一起时的愉悦和兴奋让我们难舍难分——这是爱情吗?我们深切地关怀着对方,彼此的幸福和快乐已经交融在一起——这是亲情吗?他给我无私的帮助,也从我这里获得精神的鼓舞和思想的启迪——这是友情吗?不论答案怎样,反正这些美妙的疑问让我生发出空前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我知道我要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李厚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我,坚定而又天真地以一个异性恋者的身份爱上了我,并许诺和我永远在一起。
他是这么可爱善良,我受不了任何人对他的误解和轻视,即使是我至爱的妈妈也不行。
然而,当时我们都相信“同性恋”是一种病,是一种让人难以启齿的病。所以,从一开始就无从选择地采用了说谎和闪躲的方式来面对身边的亲人。这样一来,我生命中两个至爱的人——李厚和母亲,就好似站在了地球的南北两极,当我和他们中的一个,在地球的一端沐浴极昼的阳光时,另一个则必定在地球的另一端,置身于黑暗的极夜。
可是我心里有着如此强烈的愿望——我渴望和妈妈还有李厚,我们三个人一起并肩站在阳光下,在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暧昧欺瞒的阴影——因为善良纯洁的爱情和亲情理所应当亲如一家,而不该成为两个对立的敌人。
亮相:“e out”专题为了爱,我选择放弃(2)
可是,妈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变得沉郁,事情的真相差不多快要从那些菲薄的谎言里破茧而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笼罩着所有人。直觉告诉我,胆怯和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经过反复思量,我将所有想象所及的最糟糕的结局在头脑里演绎。但任何一个剧本,都很难让我续上这样的一个结局:妈妈会因为我爱上李厚而将我全盘否定,继而母子恩断义绝。
多年来,我和妈妈除了母子情深,更像是两个无话不谈的挚友,我相信,在她心里,那个她信任和欣赏的儿子,绝不会在突然间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孽子——仅仅是因为他真挚地爱上了一个同性别的男孩。
我终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决定选择诚实——我首先是忍受不了长久地欺骗妈妈,我也相信妈妈会一如既往地理解我,为我的痛而痛,为我的喜而喜。诚实有时候意味着冒险,但我必须尝试,希望真诚和真爱,最终能融化紧紧包裹在纯真外面的这层浑浊的坚冰。
一天下午,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总是在这种时候,妈妈的谈话便会开始谨慎地探索,让我手心出汗、心跳加速。这一次,我终于紧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妈,我们俩到里屋谈谈好吗?”
时间仿佛凝固,我像用了一千年那么长的时间慢慢抬起头。妈妈在喃喃的自语中渐渐回过神来,她开始以一种沉痛,继而饱含怜惜和无奈的眼光打量我。我再也无法控制,多年来压抑在内心的那些苦涩无助的委屈,顷刻间奔涌而出,我听到自己发出黯哑伤痛的恸哭。妈妈也哭了,她紧紧地把我搂进了她的怀中。
我语无伦次地讲述着自己这些年来背负着这个秘密的种种痛苦挣扎,那曾经的两次自杀尝试,每次都是在最后一刻,因为闭上眼就浮现出妈妈的样子,才使得我失去赴死的勇气。我的语言已经无力描述那些无助绝望的感受曾是如何地啃蚀着我的心……
妈妈把我抱得更紧了,我听见她不停地抽泣着反复问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么让你遭了这么多罪,自己却不知道啊?”
那一天下午,我们哭了说,说了哭,我告诉妈妈我心里是多么地爱着李厚,他又是多么真心地关爱着我。我和妈妈也一起回忆我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试图找出症结的所在……
妈妈仍然希望我能扭转这个不正常的性取向,但我将李厚向医生咨询来的结果告诉了她。妈妈最终陷入了沉默。
那天以后,我和妈妈不再轻易碰触这个话题。
李厚给妈妈写了一封信,告诉妈妈他是多么关心我,多么希望我快乐。妈妈开始陷入思索,我常常看见她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
有一天,妈妈犹豫着开始问我,怎么李厚很久都不来我们家了。
这是一段发生在1994年的往事,那年我22岁,住在中国四川省成都市。
向妈妈坦白以后,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李厚又开始到对方家里走动,渐渐地,我们各自都获得了对方家人的信任和赞赏——这首先是基于对我们本人品质的赞赏和喜欢。
我们都按照自己的天性,诚恳用心地对待对方的父母和家庭。到后来,我的全家都非常喜欢这个总是乐呵呵地为别人张罗这张罗那的李厚,而李厚的父母甚至和我慢慢成了相互信赖的朋友,这样的感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对于李厚的父母,我们自始至终没有向他们作直接的交代,但他们是如此的聪明,他们甚至不用去捅破这层纸就已经渐渐地明白了我和李厚的关系。在一天天的观察和体会中,他们以一种看似模糊的态度接纳了我,也接纳了我和李厚的关系——他的父母在我和李厚交往很久以后,终于有一天在饭桌上说,我已经是他们家的一分子,同他们家的其他3个儿子一样。他妈妈甚至说,我是他所有儿子中最懂事,最贴心的一个。
从此,我开始称呼这个伟大而可爱的女人为“妈妈”,我将一生一世都这样称呼她!
对于我们双方的家庭来说,我和李厚的关系是极其特殊的,但种种想象中的怪异和不可理喻在我们这里都见不到踪影,大家看到的,除了一如“正常”男女之间的那种真挚、温情与和美,更有近似于兄弟般的提携、互勉以及相互的欣赏。我们的其他家庭成员,也在后来间接或直接地领会了事情的真相,他们给予了我们最大程度的理解或者至少是包容。
但后来,我和李厚未能像童话里那样白头到老,我们只是相爱地度过了6年多的时间。我知道这样的结局一定让人意外甚至深深遗憾,而我,当然比任何人更感到遗憾。
李厚最终
无法放弃他异性恋者的姿态。从一开始,他就以保护和帮助我作为自己进入这种生活的理由,也许在潜意识里,唯有这样的理由,才显得最合情合理——既不用去面对自我认同这个难题,又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另外,当时的社会也提供了一些外部因素,我们虽然从没有和社会正面交锋,但无形中的压力毕竟还是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李厚越来越感到矛盾,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下的心理余地,这时反而变成了让人难以进退的桎梏。我几乎能感到他心里对另一种生活状态的好奇和向往。
因为爱他,所以我完全能了解他心里的困扰。我明白他心里的一切,有时甚至比他自己还清楚。我试着用各种办法来疏通这个问题,我真希望他最终能克服这个难题,和我携手到老。可是,在一切努力都宣告失败以后,是非已经显得并不重要,怨恨和责难没有任何意义。在各种对抗的意念当中,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能真正获得平静和喜悦,逐渐成了我最大的渴念。
亮相:“e out”专题为了爱,我选择放弃(3)
我开始鼓励他去探索和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我告诉他,如果他最终能发现自己真正的幸福之所在,我会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李厚哭了,我最后一次轻柔地抚摸他趴在我膝盖上的可爱头颅。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天并没有掉一滴眼泪。
李厚最终找到了另一种更令他感到踏实的快乐和生活,当然,我从没有问过,他是否也感到有缺憾。
我深深地感到落寞,但同时也真的为他感到高兴。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从而一辈子郁郁寡欢,不明所以。我不要我的爱人成为这样的人。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他确切地知道,只有我,才是他今生的幸福。
也许这样的想法显得矫情和高调,或者过分追求完美或者理想化,但我却觉得它是那么实际和简单。虽然,我们的分手,绝不像我现在说得这么轻松容易,这是我人生的又一次巨大的考验。我的确深深地矛盾、遗憾和留恋,甚至痛苦挣扎。然而,我更害怕的是,自己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