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六)-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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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大姐去了,我没有写出什么,只是难过,你写出你的情感,我读了,
很感动。在冰心发表的文章,在你给我的信里,我觉得你是真正的,你是第
一个说一句简单而重要的话“她是一个高尚的人”。
《人民日报》的编辑硬是删去你的文章的一句,这多么令人气愤!不尊
重别人的劳动,一意孤行,这真是有权人的专利,现在都是如此。
上半信,是三个月前写的,如今已是十二月了。快到一九九三年。
马少弥带来《巴金对你说》,我看了,其实是读了好几遍,我们全家人
都看了,玉茹和我非常喜欢。书内有些人故去了,我很难过。这本书使读者
和你更近了,更理解你了,多少朋友围绕着你,那些在上海的朋友,有这样
宝贵的机会,我真羡慕他们。
玉茹由上海看了你归来,她说,你精神很好,比从前好得多。少弥来,
也说你身体好多了,看来,你休息得好,保养得好。你的生命力更强了,我
多么安慰。你要多活些年,你长长地活下去,是所有读者的愿望。
我觉得你会有好文章要写,不仅仅是写你的全集的序。先不要把自己下
个句点。
奇怪,我的健康也好一些,当然依旧疲乏,但有时能走几十步路。
我在报上看见你和夏衍老人在杭州,二人都坐轮椅上,享受杭州风光,
真是羡慕万分。我大约不能如此想,医生从不说我何时能出院,我已不再问
他们了。
你在饭桌上写信的照片在我的玻璃板下,我天天看见你,何时真能到上
海看你,就不得而知了。
我正在写个短篇小说,这是遵从你的嘱咐,何时真写得出,也不可知。
“六十岁学吹鼓手”本是笑话,如今八十岁学写小说,你想,其困难,其可
笑,可想而知。但我仍坚持,有一点写一点,写一段是一段,总得把它写完。
应该写好了,请你改。我怕太丑了,太不像样,就拿不出去了。我很想念你,
虽有《巴金对你说》在手边,但还不如真正见到你。多保重!多保重!问全
家人好。玉茹问你和全家人好。
家宝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六日
致巴金(1993年3月30日)
芾甘:
有半年,没有信。我上次给你一封信,以后就没写信。我时常想到你,
总怕你病了,你现在究竟如何?是在家中,还是在医院?报纸上见不到你的
消息,又没有自上海来的朋友,可以问问。
确实有些耐不下;有点着急了。
我参加了几次政协的会,坐轮椅去的。回医院,就赶紧吸氧气,又疲乏
极了。
大家都在记挂你,说你有病,不能来。其实没有病,你也不会来的。
八十九岁的老人,这样颠簸,也是不行,何况想见你的人多,一时拥挤
而来,你也吃不消。
你比我只大六岁,我感觉你比我大的很多,我虽八十三,在你面前,还
是“小朋友”,我确实像个“小把戏”,现在神魂时而颠倒,耳更聋了,甚
至对面谈话都听不见。
如果你没有病,给我写几个字,好安心。
但如你太累,或者写不下去,我将设法另探消息,好知道你的近况。
我真想念你,芾甘!
家宝
一九九三年三月三十日
致巴金(1994年12月1日)
芾甘:
前两天陈刚送来你在医院卧床的照片,我便时时刻刻想给你写信,我一
时写不动,直到此时才拿起笔来。在我眼前是你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不能动,不能翻身,这太苦了,太受罪了。这样躺卧还要一段时间,你只好
忍耐下去。确实把老人家折磨得够难受了。盼望还能想出别的好办法,使你
在病中稍稍舒适点,这只有靠医生想法子了。
你身边有小林、小棠、济生等照顾,总是尽可能的力量,使你过得好一
些。
吴殿熙送来你和蕴珍的“家书”,我正在读,我边读边怀念往日你的神
态,你的勤劳,你的热诚待朋友的情感,还有小林、小棠的种种,更使我回
念不止的是蕴珍,你的至亲的伴侣。这部“家书”使任何读者感觉到巴金的
心灵,这对后人以及现代人有极大的帮助与鼓励。我们都需要读这本书,尤
其是我,很感谢你,送我这本书,谢谢小棠代你签名。我一切尚好,日后再
写信给你。祝
一切顺利
家宝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一日下午
电影剧本
一九四八年
艳阳天
人物表
阴兆时律师——即“阴魂不散”。
阴堇修——他的侄女,新闻记者。
阴太太——阴兆时的妻。
魏卓平——惠仁孤儿院院长。
马弼卿——即“马屁精”。
周秉望——医生,阴堇修的朋友。
金焕吾——富商。
杨大——金焕吾的亲信。
姚“三错”——阴家楼上的妇人。
“员外”——姚三错的丈夫。
翘翘——孤儿,女,五岁。
小牛牛——孤儿,男,五岁。
小眼睛——孤儿,女,六岁。
老熊——三轮车夫。
胡驼子——金焕吾的保镖。
保姆。
杨大的同伙们。
三轮车夫们。
孤儿们。
殡仪馆的人们。
送纸钱孝衣的人们。
第一本
“律师就管到我头上来啦!”
秋天的深夜,某大城住宅区一条寂静的马路,路旁树叶未脱,交织着黑黝黝的树影,稀疏街灯
的灯光冷漠地洒在路中,两旁的楼房多半都隐翳在黑暗里。这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从昏漾滚的路口
拐出一辆三轮车,车子空空的没有乘客,也看不见踏车的人,在这冷落僻静的路上像一个荒诞的魅影
诡怪地
向前移动。缓缓地在靠近一座铁门前的街灯下,车子紧贴人行道停住,车夫老熊(一个憨厚老实而有
血性的年青人)坐在脚踏板上,车座上放着两小捆木柴。他勾着头向车下探望了一下,站起身把围在
脖子上的旧毛衣扔在车上,蹲着收拾脱落了的车链。
他很快地就把链条搭好,刚要站起来,忽然一只粗大的手掌拍在他的肩上,他惊恐地回头。看
见戴着黑毡帽的胡驼子(富商金焕吾的保镖)向他狰狞地盯视。
胡(伸出手几乎碰着老熊的脸,奸笑)巧啦!
熊(想不到,望望道旁铁门)驼子,你住这儿?
胡(没搭理他)钱呢?
熊(从腰带上打开一个旧皮包给他看,空空的。)
胡(抓住熊的肩)那一半你还不给!(伸手要摸家伙。)
熊(也迅速从车上抽出一根木柴,气势汹汹瞪着他。)
一个苍哑的声音(低促地)驼子别吵!
胡(回头望)。
〔树叶遮住路灯,昏暗的铁栏门口巴着一张丑老头的脸。
丑老头(森严地)别吵!老爷还在这儿会客呢。
胡(转过头,对老熊)滚,明天早晨说,(使劲推了一把车子)推走!
熊(咬紧牙,放回柴棍,骑上车踏走。)
〔树影下,胡驼子在铁门前的人行道上来回巡行,他抬头向上望,停住脚步。
〔铁门里的大楼也黑漆漆的,只有二楼角落上的一扇窗子由窗帘缝射出一道灯光。
〔二楼角上这间屋子,是富商金焕吾接见熟朋友和亲信的个客厅,陈设相当考究,深色暗花墙
壁,厚重的丝绒窗帘低垂着,除了屋中间一套皮沙发,靠窗放的书桌,以及几把椅子之外,都
是些红木紫檀家具,雕花的半圆桌,条台矮桌等。近门旁一个大落地收音机,靠收音机的墙上
挂着一个大时钟。长沙发后面立着一个红木镶彩色寿山石楼台人物的屏风。地毯几乎铺满了全
屋,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声音,壁炉架上放着几件铜器,其他台子上也都放着一些古董和花瓶。
墙上挂着的也是和屏风的花色一样的红木挂屏。屋子当中的电灯没有捻开,只有站灯台灯和门
边的壁灯开着,放出不耀眼的光,因此,上半截屋顶和角落都是暗暗的。
〔沙发前矮案上有香烟烟具和三杯盖碗茶。
(金焕吾——一个富商,曾经在敌伪时期任过要职,胜利后就隐姓埋名做着大规模的囤货生意,
手下还有一些当年的亲信爪牙,那邪恶的潜势力多少还有一部分存在,不过改变了方式,依然
时常施展他们的余威。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中等身材,有点胖,厚厚的眼皮下垂着,形
成一对三角眼,掩藏着冷峻的目光。穿长袍西装裤,脚上尖头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他靠在单人
沙发里,两只脚架在一只棉凳上。
〔杨大——金焕吾的亲信,根底粗野,不学无术,生性暴戾冷酷,配合着他的武断和狠辣,显
出办某些事务既能干又迅速,因此得到金焕吾的赏识与信任。瘦高个儿,长脸。黑黑的细眉毛,
压着一双突出的金鱼眼,看起来又呆板,态度骄横。穿长袍。他坐在暗处一张椅子上。
〔马弼卿——外号“马屁精”三十二三岁一个穷书生出身,为人苛薄狭小,没有品格,贫困潦
倒更驱使他走上无聊卑下的道路,善拍捧,各处攒混,最近由杨大介绍给金焕吾办事。天生一
副俏薄瘦小的外形,黄黄的眼珠时常是飘浮不定的,他穿着一件有些败色的绸夹袍,孤零零地
正襟危坐在那张大皮沙发当中,显得渺小萎缩。
〔收音饥正放着苏州弹词,声音很低。
金(金焕吾简称,从沙发上坐直,清了清嗓子,两脚从棉凳放到地上,移一移姿势像要说话的样
子。)
马(马弼卿简称,注视着金,欠起身来,又望望杨大。)
杨(杨大简称,端坐不动,绷着脸,向前直望着。)
马(又坐正。)
金(望望收音机,有点不耐烦)。关上。
马(立刻要站起过去关。)
杨(同时,慢腾腾地走过去关上。)
马(见杨去关,自己又坐下,望望金。)
〔钟声滴达,马和杨大沉着地望着金焕吾。
〔电话铃声。
〔随着电话铃声,我们看见一间铅皮顶破敞的货棚里,层层叠叠堆放了一捆一捆的纱包和木货
箱,棚顶木架上压着两盏铁罩电灯,只开着一盏。灯光昏黄,在货与货之间空隙的墙壁上安着
一架老式的电话,电话下靠墙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张货单和一支铅笔。
〔棚中站着两个衣着考究,商人模样,带点流氓气的男人,一个穿着式样时髦笔挺的西装,一
个穿中装,皮鞋。
〔穿中装的男人正站在小桌前,两手支在桌沿上看着货单。穿西装的男人在打电话。中装男人
看着西装男人打电话。
西装男人(恭谨地)是金先生吗?是,货都弄妥了,这个地方恐怕是不能久搁,
最好早——哦——哦——就等您找着放货的地方。——
〔小客厅里。
金(站在写字台边接电话))是啊,嗯,正在讲,就在这几天,嗯,
(挂上电话坐回沙发上向杨)杨大!那孤儿院确实地点好?
杨(站在收音机前)不惹眼,四周围都是些小家小户的。
马(热衷地)并且靠码头又近。
金(很快地瞥了马一眼,又对杨)那么我们无论如何把这孤儿院买下来,(低沉地)
用什么方法都成。
杨是。(决断地)能在三天以内最好。
马(谗媚)是。那院长倒是好说话。
杨(冷酷地)他不好说话也得成。
马是啊!不好说话也得成,(殷勤地)您放心,这事好办,(又看看杨)就是那
个姓阴的捣蛋,专门多管闲事。
金(抬身拿烟)哪个姓阴的?
马(连忙过来从身上摸出洋火。)
金(已经拿过几上的自来火,点着了烟。)
马他是个律师。
金(不经意地擦亮了自来火,又弄熄丢在几上)律师就管到我头上来啦。
马(赔笑)就是啊!
〔钟敲一下。
马(同时回头望钟。)
金(打一个呵欠。)
杨(望马一眼,马回望一下)金先生,我们走了吧?
金(点点头)好,你们走吧。
〔马拿起身边沙发上的帽子,抢在杨前,向金鞠躬。
〔金微微欠身,他们转身走了两步,马不觉回头向金深深鞠躬,金点点头,他回身向门走。
金(欠起身来)啊!马先生,还没有请教你台甫。
马(赶过来)马,马弼卿,(又弯腰)金先生您多栽培。(向后退,杨立门前开门,二
人望金。)
金(皱眉沉思。)
〔马退,杨随在后面轻轻把门关上。
〔他们退出客厅门外,马弼卿满脸感激知遇的表情,杨大冷冷地望着他,摆首示意下楼。
马(对杨低声赞叹)真是个人物啊!
杨(低声轻蔑地)走吧。
马(还沉浸在方才的情景里。走了两步忽然回身)哎呀。
杨(低声)什么?
马(急急)帽子,我的帽子。
杨(从马手上抢过帽子给他盖在头上。)
马(赧然)谢谢,谢谢。
杨(睨视,由身上掏出皮包,取出一张本票,递给马),喏,这是金先生给你的。
马(喜出望外,犹疑着接下来)啊!我的祖宗爹!两千——
杨(倨傲地)万!
马(将本票珍重地收在怀里。)
〔马杨二人下楼走到院中,黑幽幽的只有铁门外的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