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六)-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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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他们都很朴实、诚恳,对中国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热情。我记得我们
参观一个工厂,工人们看见新中国的人来了,争先恐后地向我们致意,和我
们握手。他们把我们簇拥到机声隆隆的车间,突然我们的眼睛亮起来,原来
这些热情的主人们用无数的五星国旗把整个的车间插满了,每一个车床上都
挂着崭新的、美丽的五星国旗!他们露着满意的微笑,望着我们这些远来的
客人,仿佛说:“新中国的朋友,你知道我们心里是多么喜欢你。”
语言不通固然是一个障碍,但在日本,我们与主人有各种办法来互通心
意。我们可以默不作声,笔谈一两小时,主客都感到莫大的欣慰。其实不用
什么语言,也一样表达出相互的情感。我记得在九州福冈市的一个火车站上,
祖国的侨胞们举着五垦国旗欢迎我们。那时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车站上挤
满了流着汗的妇女老幼和青年学生,在火车到达的时候,奔跑着、喧嚷着。
但是等到发现了五星红旗下面的我们的时候,许多人就立刻拥上前来,向我
们鞠躬,寒暄。到过中国的人,就掏出名片来向我们致意,一再道谢在中国
他们所得到的款待。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如此,无论在车站、旅舍、学校、公
园,每当我们被发现是从新中国来的,就会有人走上前来和我们热情地谈话。
我在长崎和当地的一些诗人、小说家、剧作家、戏剧工作者等开了一个
座谈会。那天有一位来自广岛的文艺界人士,和我谈起今天日本人民对中国
的感情。他叙述到过去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的种种残害,他说,“这些事情
只有等到美帝国主义扔下原子弹以后,我们看见自己周围家破人亡、血肉粉
飞的情景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过去日本军国主义者对中国人民所犯下的罪
恶是多么深。我们心中对你们的歉咎是不可言喻的。但是今天新中国却为了
和平,伸出手来向我们表示友好。你们忘记过去一切的恩仇,你们不但派了
代表到日本来看我们的受原子弹毒害的病人,并且送给我们大批的款项来为
这些人治病。这些原子病人提到这一点就热泪横流,要我对你们表示感谢。
他们说,中国人民简直是比自己的亲父兄还仁慈。”
关于今天的中国,在日本有种种传说,传说的精神都是说中国人们的生
活空前提高了,文化教育和科学都有极大的进步。关于新中国的任何书籍,
销路都非常好。青年学生和文艺界人士更爱谈中国文艺生活和文艺论战种种
问题。商人们便爱谈中国人喜欢哪种货品,哪种中国出产品是日本现在生活
最必需的东西。
我在长崎临海的一个美丽的花园里遇见了一个日本诗人和一个日本商
人,他们正激烈地辩论着:哪条道路离中国最近?那个诗人是早想到新中国
来观光的。他听说长崎离中国最近,中间只隔一道海,他就搬到长崎住了半
年,他说,他希望有一天在天朗气清,海上的雾消尽了的时候,望一望对面
的新中国的景色是如何美丽。
“不要相信他,”那商人鼓着眼睛说,“那是海市蜃楼。我是讲实际的,
货从长崎送上船去,一个昼夜就可以到上海,那是最近的路。”“不,”那
诗人畅快地微笑了,“最近的路并不在那里,而是从东京到北京。老百姓心
上的道路是早就通了的,现在就等待从东京到北京正式开航了。“日本人民
希望早日恢复和中国的正常外交关系,处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论调。甚至在
海关上等待办手续的时候,都可以听见一些小职员们抱怨着为什么还不赶快
恢复邦交。大学教授、实业家和知识分子们就更不用说了,似乎是每个人的
政见可以各不相同,但每个人从自己的生活里都感觉到必须和中国友好来
往,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多少次派到中国来观光的各种日本代表团,回国
以后都有些报道,这些报道有一个共同之点,就是:中国人民确确实实在和
平建设。连一个前军官代表团都在香港发言,不得不承认中国的国防和军备
完全是防御性质的。
想到中国来的日本朋友太多了。我们临行的时候,就有十二个市长来见
我们,希望我们转达他们想到中国来观光的心愿。我们上飞机的前夕,几个
“刑事”(即日本的警察)也和我们谈起观光的事情,他们说:“各种代表
团都看过北京了,我们觉得我们也应该观光一下。”
但是,最使我难忘的印象是已经从中国释放归国的日本战犯见我们的情
景。无论我们走到日本什么地方,只要有日本战犯住在那里,他们就会从几
十里路,甚至几百里路以外,三三两两地赶到旅馆里来见我们。他们每个人
都把最好的衣服穿戴起来,整整齐齐地来见我们。有时带一封感谢的信,但
多半的时候,他们并不带什么,就在客厅里坐着,等我们进来和我们见一面。
见面的时候,常常先是沉默的,慢慢谈起中国,讲起在中国受到的待遇,就
不知不觉地喉咙哑了,眼睛潮润起来。他们说,“‘人道’这两个字,只有
在新中国我们才看见,才感觉到。我们才认清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我们
才知道今天的自己应该干什么。”
有一个年老的,大约将近六十的战犯,唏嘘地对我们说:“我是一个被
重新救活的人。我得了重病,你们找了最好的大夫给我治好了。这个,你们
觉得不算什么。但从此我才懂得我该做一个有人道心肠的人,有正义感的人,
这是我在中国当战犯的时候学来的。”
上飞机以前,正落着大雨,又有两个头发斑白的日本老人坐了一夜的火
车,赶到我们住的旅舍来见我们。见到之后,才知道他们也是从中国释放归
国的战犯。他们的眼神流露出见着我们的喜悦,但是脸上笼罩着一种沉郁的
神气。他们不知不觉地谈起他们自己的生活:“很困难哪!工作是不容易找
的。我们都在亲戚朋友家暂时寄宿着,但是恐怕也住不久了。”
谈着谈着,仿佛沉闷起来。然而立刻他们又抬起头来,露出一种自信:
“可是我们仍然要坚强严肃地活下去的。我们在中国看见了你们的真理,无
论我们处在怎样困难的情况之下,我们决不能够放弃和平的道理。朋友们,
我们要活下去!”临行的时候,他们掏出两封感谢的信来,托我们转达给在
中国照顾过他们的朋友。
他们原要送我们上飞机场的,但是他们讲,怕回来的时候车钱不够,就
没有送。
他们立起来,笔挺地站着,忽然像两个沉着而热情的青年人。他们紧紧
地握住我们的手,像对多年的老朋友告别:“永不能忘记!”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
(原载《迎春集》,北京出版社1958 年9 月版)
埃及,我们定要支援你
这几天,每天天一亮,我就等着报纸,希望看到关于在战斗着的埃及的
任何消息。
埃及!令人振奋的伟大的埃及,你一举一动都牢牢吸引住全世界人民的
心!你在保卫自己的祖国,你在驱逐侵入自己土地上的强盗,你为全世界殖
民地的被压迫的奴隶们树立了榜样。在二十世纪的今天,你将给这些残余的、
但依然猖狂的殖民主义者一个严厉的教训。
谁是正义的,谁是侵略者,已经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太阳光下。谁会胜利,
谁会失败,在我们心里,早为你——伟大的埃及,做下了定论。英勇坚强,
有如金字塔一般不可摧毁的埃及人民哪,你不是唯一的一支钢铁的军队,你
身后将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志愿兵士,做你的有力的后盾。在你的美丽的土
地上,熊熊地燃起了烈火,我们听得见英法的飞机在你们头上轰炸的响声,
我们听得见守住塞得港的勇士们的战斗的呐喊。你们每座房屋的倒塌就像我
们自己房屋的倒塌,你们每一颗枪弹打进敌人的胸膛,就像替我们复仇一样。
埃及人民哟,我们的兄弟!你们不是孤独的。在中国每一个人都会这样
说:“不,并非我一个在支援着伟大的埃及,我们是六亿兄弟在支援着你。
在这支庞大的队伍里,不是‘我’而是‘我们’这个伟大有力的字所代表的
精神和力量,在支援着今天战斗的埃及!”
当埃及向侵略者宣布抗战的时候,消息传到了北京,那是严寒的冬天。
但从四面八方立刻汇集起来四十万北京的市民,他们愤怒地在天安门前向英
法示威,他们热烈地向远方埃及的兄弟高声呼喊:“我们定要支援你!”
那一天,四十万人涌到英国代办处的门前,四十万人一齐怒吼,他们的
声音震动天地,把那古老的帝国主义的“使馆”摇撼得像暴风雨中的一只破
船。伟大的埃及兄弟,你们在尼罗河畔,也会听得见中国人民向你们欢呼,
你们立在苏伊士运河的河口上,也会听得见我们如何热烈地摇着旗帜,向坚
强守卫着埃及的勇士们欢呼。
那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一个黑头发、高身材、眼神里透露出勇敢和聪明
的埃及人,我忍不住跑到他的面前将他拥抱,我对他说:“争取自由独立的
埃及兄弟,你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们定要支援你!”这句话已经成了全世界人民行动的口号。我们的
大学生说:“给我武器,给我证件,派我到埃及去讨目信我,我一定打败侵
略者,凯旋归来!”我们的文艺家们就在埃及宣布抗战的那一天,便有多少
人申请,立刻到埃及去,作战地记者,把你们英勇的战绩向全世界宣布。连
我们年轻的母亲,抱着她头生的婴儿,也亲笔写了热情洋溢的信,信里说:
“为了你,亲爱的埃及兄弟,我要放下我初生的婴儿,到苏伊士河边来援助
你!”
“我们定要支援你!”这句话使伟大的苏联向英法帝国主义提出严重的
警告,这警告使帝国主义者胆战心惊,被迫宣布暂时停火。亲爱的埃及兄弟
们,消息传来,我们是多么兴奋,在炮火当中,我们看见帝国主义早晚要以
他们的炮舰政策葬埋自己。我们是多么兴奋,因为在炮人当中,我们每一个
中国人都看见一个独立而自由的埃及,已像再生的凤凰,骄傲而美丽地飞起!
我们定要支援你,亲爱的埃及兄弟!我们知道英法帝国主义并没有真正
放下武器,他们企图继续屠杀,但你们将像纳赛尔总统宣布的那样做,侵略
者不完全退出埃及的国土,他们就一定遭到耻辱和死亡。全世界的殖民主义
者,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今天的世界不许强盗们横行,谁也不相信炮舰政策
还有什么威胁的效用!英法帝国主义者们,你们不要再想勾结伪善的美国,
用隐秘的方式再进行侵略!非洲和亚洲的人民已经团结起来,你们千变万化
也逃不出彻底失败的结局。
中国人民将永不停止对埃及的支援,一直到埃及胜利为止。我们望着远
远的一片漆黑的地中海上,满天弥漫着战云。大炮虽然暂时哑了喉咙,但随
时它会吐出残暴的杀人的火焰。在一片漆黑的地中海上,我们的声音将穿过
硝烟浓雾中的炮舰和战艇,达到埃及人民的心里。
我们定要支援你!我们将永不歇息,我们将以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来
支援这伟大的人民争取独立。我们要向全世界宣告,用最强有力的文字向帝
国主义者宣告:不管地中海上空是如何的黑暗,不管在地中海阴暗的军舰里
如何进行着殖民主义者的战争诡计,我们将像爱自由的诗人海涅所说的,以
强大的手,从珠穆朗玛峰顶上拔下粗大的古松,蘸着中国人民心里的烈火,
用这支巨大的火笔,在地中海黑暗的天空上写下燃烧的字句:“埃及,我们
支援你!”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
(原载《迎春集》,北京出版社1958 年9 月版)
致一个日本姑娘的信
寿美子姑娘:
今天雪停了,屋里都是太阳,外面有些风,映在我的白色的窗帘上是摇
动着的秃枝的影子。屋子里很安静,外面远远的有孩子们在玩雪,邻居的白
雪铺满的屋顶上有一只喜鹊很有精神地站着,叫了两声就飞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你,我不知道落雪的东京会是什么样子。可能这两
天在东京也落下鹅毛似的大雪了吧?我想起我们在日本和你相处的一个月,
从早到晚,为反对原子弹氢弹和为中日友好的活动而愉快地忙着。我又想起
你告诉我,我们走了以后,你又到空了的旅舍的房间里的情景,那还是三个
月以前初秋时的事情。你说,自从中国朋友们走了以后,你感到说不出的寂
寞,而“寂寞”这两个字,我记得是你经常对我们提起的。
你还是那样的感觉寂寞吗?我想着在大雪纷纷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