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恋爱的季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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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完了再相互笑着对望,直到脸都笑得硬梆梆的。
“谢天,你得保证—以后要对我好。”我听见樊星这么对我说。
将近半夜,我才晕头转向地回到家里,进屋后一头栽在床上,瞬间就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自己带着一脸口红印儿睡了一宿。
8
毕业那天,我一点儿也不兴奋,感觉不过是又履行完了一道程序而已。四年大学时光倏忽飘过,我和大多数同学像刚进校门时一样陌生。除了在学校里练过几枚姑娘,这所大学没给我留下丝毫良好印象,所幸的是,我终于可以和它名正言顺地分手了,并且,从此再无关联。
真正让我兴奋的是,我和家里约好,从毕业开始,我就可以搬出来单住了。我在世纪村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离经贸学院不过两三站的距离,交完了房租,我兴冲冲地拉着樊星来到我们的新房,站在空空如也的卧室里,我向她大声宣布:“咱们当野鸳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事实上,我们的野鸳鸯生涯正是从那会儿才正式起步的。那一整个礼拜,樊星表现得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家庭主妇,拽着我不厌其烦地逛遍了亚运村一带每个稍具规模的超市和商场,用花里胡哨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把我们的小屋装饰得满满当当,直到最后一天,我们对坐在餐桌旁用全部崭新的锅碗瓢盆吃晚饭的时候,樊星带着得意的眼神儿环视完整个房间,笑容慢慢地爬上了脸颊:“嗯,差不多了。”
“可算听到你说这句话了。”
“这就坚持不住啦,以后怎么跟你过日子呀?说实话,我觉得还缺好多东西呢,没办法,我已经没钱了。”
我从兜里摸出同样干瘪的钱包拍到桌上:“我也弹尽粮绝了。”
“那你明天快去上班吧,告诉你,不赚到大钱别回来见我!”樊星用筷子一指我的脸,差点儿戳到我鼻子上。
和我在一起,樊星总时不时地摆出这么一副张牙舞爪的泼妇派头,让我觉得好玩儿,又让我不禁着迷。与此同时,她也不忘了向我展示另一项她更擅长的技能,我是说,她有满肚子的甜言蜜语供我独家享用,尽管很久之后我才明白,甜腻过后的副作用是让人心里泛酸。
平常我去带团,樊星放了学没事可干,就赖在床上没完没了地看影碟。常常是我回到家中,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视屏幕闪着蓝幽幽的光亮,她早就斜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我不太爱看电影,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知道几乎每一部著名影片的出彩情节,这让我的朋友们叹为观止。其实,那些片子我一个也没看过,全都是樊星在我吃饭时、喝水时、走路时、甚至是睡觉时喋喋不休地灌输给我的。
有天晚上,她又一如既往地开始给我上课,抑扬顿挫、兴致勃勃,全然不顾我当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只会机械地点头摇头。那天她给我讲的是一个刚看完的叫做《邮差》的电影,讲到最后,她忽然格格地笑起来,抓起我的手放在她柔软小巧的乳房上:“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爱你呢,你瞧,我的心都是你的了呀。”
事到如今,我也没太明白她当时怎么就从遥远的意大利邮差想到了我们自己,我只知道,那一瞬间,我融化了。
没什么可商量的,只要你一开口,我就会被你的情话融化,只是,你再也不愿意把它们对我说出来了。
9
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时候,我的哥们们才打打闹闹地破门而入,姚远首当其冲窜到我的身前:“孙子,怎么一人喝上了,真不仗义。”
“你们丫怎么这时候才来?我都快等残废了。”我起身拿出啤酒,一人一瓶递到他们手里。
“喝我的喝我的。”石光拦着我,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两瓶“伏特加”,“我爸刚从俄罗斯带回来的。”
“你们老爷子就给你带点儿酒呀,”凌晨也从兜里掏出一堆花生豆和牛肉干扔到桌上,“怎没给你丫带匹大洋马回来玩玩?”
“去你妈的吧!”
伏特加怎么喝也比不上“小二”来劲儿,十分钟不到,我们就干掉了一瓶,窗外的风声忽大忽小,我们的眼神儿渐渐迷离。
“石光,你丫这说走就走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谱儿,看混得怎么样吧,混好了我就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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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不散(8)
“我操,我操,英国有什么好的啊,有他妈什么可呆的?听说那边顿顿吃土豆,你丫再混成个土豆脑袋。”姚远急赤白脸地说。
石光闷下一口酒,缓了一会儿,回了句:“本来我长得也像土豆。”
“那汤雨呢,你丫和汤雨都商量好啦?”凌晨在一边问。
“我们……走着瞧吧。” 石光的语气显得支支吾吾。
我觉出了有点不对劲儿:“你们俩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没事儿,真没事儿,你丫盼我点儿好行吗?”石光有点儿神经质地站起身,“大麻呢?我给你们卷几根儿。”
我从抽屉里拿出大麻递给他—石光是我们公认的卷烟能手。看着他手脚麻利地切大麻、磕烟叶、碾过滤嘴,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我们心里都清楚他和汤雨之间肯定出了问题,但谁也没法再追问下去。
“小谢,你丫这些天混什么呢?”姚远又贼上了我。
“丫还玩失恋呢,昨儿晚上我刚劝过他。”凌晨不等我张嘴就抢着说。
“唉…小谢,我跟你说,你丫就是不知道被姑娘蹬了是个什么滋味儿。这回尝一下吧,也好,谁不得迈这么道坎儿啊。”
“这事儿我还真比不了你,姚远,你丫多深啊。”
“孙子你丫还别拿这个挤兑我。哥们儿真想被姑娘甩一道,可咱是压根儿没被姑娘看上过啊,头一步就没迈出去。”
我嘴上和姚远斗着,心思却慢慢飘到了别处,飘到了那个没人能安慰的地方。我知道,他们说得都对:从小到大和姑娘们的交往中,我没受过什么挫折,那些故事千篇一律—我们眉目传情,我们甜言蜜语,我们疯狂纠缠,然后,我厌烦了,提出分手,或者,一走了之,总之,我只图自己心里痛快,一通瞎忙,很少顾及到对方的感受。这一次,事情调了个个儿,一下让我变得难以应对,无法释怀。虽然是因为我的原因,樊星离开了我,我却固执地认为她只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完全没想到她会从此一去不回。有时候,我琢磨,我究竟是因为自己缺少不了她而痛苦,还是因为看到她没有我照样可以生活下去而痛苦?—我弄不清楚。
归根结底,我和樊星的确分手了,和所有的此路男女一样,我们不知所措,内心阵痛,眼中的世界似乎变得面目全非。然而,不言而喻的是,我们都必须得强打精神面对以后的生活,就算它一下子变得漫长无边,乏味难忍。在这点上,樊星比我坚强,比我更快地适应了如此恶劣局面,她找到了一个新的男友携伙去混日子,尽管这把我送向更艰难的境地,但我想,她没什么错。
所有的甜蜜都是脆弱假象,所有的激情终将走向虚无。感情从不牢靠,自己的感情随时都会改变,更别指望着依靠别人的情感来生活—这事儿我早就知道啊,怎么事到临头反倒晕菜了呢?
但是,无论如何,我的头脑里依然摆脱不了樊星的模样,她在哭,她在笑,她在高兴,还在生气……我知道,唯一的原因是我们依旧相爱,只有握着对方的手才能摆脱忧伤,内心平静;但是,我们都明白依赖情感其实幼稚可笑,毫不靠谱儿,我们都对这感情全无把握,看到它并不会为我们长久停留,而只是把我们变得软弱;但是,我们的内心还是渴望再回到原来;但是,……
我的脑子越来越乱,我什么也想不明白,我盼着把自己灌晕。
10
大麻的香味儿弥漫在整个房间,我们把最后剩下的伏特加和啤酒掺在一起倒满了所有杯子,一齐干杯给石光送行。
“石光,一路顺风。”
“别介啊,一顺风哥们儿的飞机可就辄下来了。”
“那就—早点儿回国,不回来抽你丫的。”
“干!”
“干了!”
我一扬脖儿把酒喝光,然后一头扎向沙发,人事不知。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石光拍着我的脸和我告别,一个人独自离去,姚远和凌晨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把我抬到床上,还和我约好明天来帮我搬家。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们走的时候忘了关灯,可我一点儿也动弹不了,只能就着模糊的光亮昏沉睡去,慢慢地,我的眼前终于变得一团漆黑。
在梦里,我来到了一片冰凉的海滩,刺眼夕阳照射在奔腾不息的海面上,把浑浊的海水映得血红。狭窄的沙滩上散落着无数零乱的贝壳,被海水冲击得支离破碎。
“谢天,站着别动,我给你照张相。对对,就这个姿势,这样儿你可真傻。”
我的身后是连绵不绝的石滩,黄色的、褐色的、灰色的鹅卵石浑圆厚重,踩在上面脚硌得生疼。我们手拉着手一直跑到石滩的尽头,气喘吁吁地靠在栏杆上,就着凄凉的海水声温柔地接吻。
“我爱你,每天都想跟你在一起。”
“我也爱你。”
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但我确定它是真实的。天快亮的时候,又接连做了数不清的怪梦之后,我突然惊醒—没错儿,那是99年初冬的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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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不散(9)
11
99年底,我接了一个去大连的会议团,为期一周。临走的时候,樊星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可怜样儿:“又走一个礼拜呀,烦死你这个破差事了。”
“那怎么办?咱也不能在家躺着等天上掉钱吧。咱是穷人,没辙,必须奋斗呀。”
“你就吹吧,德行,还奋斗呢。”
“你等着,还别瞧不起人,我不把那帮西班牙孙子钱包扎出血来我对不起你。”
带会议团很清闲,白天把客人往会展中心一送,跟方方面面交待一下,就没事可干了。闲极无聊,我溜出去大街小巷地胡串,我是头一次来大连,对这个海滨城市印象良好—到处干干净净,不像北京那么乌烟瘴气,在人民广场上我甚至还能看见成群的鸽子,这要放在天安门,非让密密麻麻的人堆踩死不可。
那天下午,我正在商场里转悠着想给樊星买件帽衫,接到了她的电话。
“喂,干嘛呢你?”
“工作呐,我挣钱一族能像你那么闲。”
“你猜我在哪儿呢?”
“猜不着。”
“我在火车站呢,刚买了一张去大连的票,晚上咱们就能见面了!”
“你疯了吧?说来就来呀,课不上了?”
“旷了旷了,我想和你一块儿看大海。”
“那、那就赶紧着吧。”
“我问你:这几天想我没有?”
“想了想了想了想了……”
晚上,我在火车站接到了樊星。我们在市中心吃了一顿当地著名的海鲜烧烤,然后搭上古里古气的有轨电车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那些欧洲风格的圆形广场上,我们照了差不多有一卷照片儿,拿回北京洗出来一看,大多模糊不清,只好扔掉了事。
直到半夜,我们才想起回酒店。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路灯稀疏,我们穿行在还没掉光叶子的树木阴影下,感觉整个城市好像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明天咱们一块去海边儿吧。”
“得等我下了班。”
“那得几点了呀。我不管,我一人先去,在海边儿等你。”
“你不怕让人拐跑了呀?你这智商的人家可一拐一准儿。”
“不怕,拐到村儿里我还有花棉袄穿呢。”
樊星说到做到,第二天下班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果然一个人去了海边,只是在电话里换上了一副委委屈屈的腔调儿:“你快来吧,这破海边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冷死了。”
我飞速打车赶到,老远就看到寂静的海滩上只有樊星一人,她正缩头缩脑地来回踩着步子,毛衣领子紧紧围住了下巴,头发被海风吹得散乱不已。我跑到她身前,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她的一双小手冰凉。
“瞎折腾吧,瞧给你冻的。”
“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回去了。我还没和你在海边儿照过相呢。”
天边挂着晃眼的夕阳,阳光照射在奔腾不息的海面上,把浑浊的海水映得血红。狭窄的沙滩上散落着无数零乱的贝壳,被海水冲击得支离破碎。
“谢天,站着别动,我给你照张相。对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