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性爱解码 作者:聂鑫森-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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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的含义,一般有五种,即:过多,过盛,故有“淫雨”之说;邪恶,比如“淫威”;过于沉溺某一个情境或事件;惑乱,“富贵不能淫”,即是一例;浸漫,又称之为“浸淫”,为“积渐而扩及;渐进”之意。
“意”者,指思想、意识(包括下意识)、情感、感觉。
警幻所说的“意淫”,是这样界定的:“如尔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对娇美妩媚的女性,尊重、爱恋、痛惜,把她们视为知己,与她们心心相印,肝胆相照,“虽悦其色,复恋其情”,而且施情不吝,痴而不返,这“淫”字作“沉溺”解,作“过多、过盛”解,作“惑乱”解。同时“意淫”,又内含一种主动性,即全方位地让自己的思想、意识、情感、感觉积极地深入地向女性世界浸漫,去领悟此中的种种“柔情私意”。
“意淫”又不同于西方所称的“拍拉图式精神恋爱”,决不讳言“好色不淫”,“情而不淫”。孤立地强调性灵,那是一种虚伪,一种矫饰。强调精神与肉体的和谐结合,在情相契合的前提下,领取一份“巫山之会,云雨之欢”。
“淫滥”,则是单纯地“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只注重肉体官能刺激,无爱可言,无情可倚,将女性作为玩弄和泄欲的对象。贾府中的贾赦、贾珍、贾琏、贾蓉、贾芹……皆属此类;女性中的多姑娘、鲍二媳妇、夏金桂……亦不逃此列。
在梦游“太虚幻境”之前,贾宝玉自觉不自觉地在“意淫”上下工夫,但“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这里指的是还不懂性关系的实质内容,所以警幻“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让宝玉得到性启蒙,方才有了与袭人的“初试云雨情”,使精神与肉体得到一种统一,成为“古今天下第一淫人”。
贾宝玉的“意淫”,到底包括哪些方面呢?
第一,对娇美女性的高度赞誉与尊重,对男子(包括自身在内)的极端鄙薄和贬低。
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第2回)。“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第20回)。
因此,他赞美她们的天生丽质,温柔洁净,不染尘俗,他同情她们的坎坷遭遇,不惜一切来保护她们,帮助她们,以能为她们尽绵薄之力自豪。晴雯因受诬,被王夫人逐出贾府,病愤交加,宝玉悄悄溜去看望和抚慰,为晴雯洗杯倒茶。当凤姐泼醋,把对贾琏与鲍二媳妇私通的一腔怒火发在平儿身上,打了平儿几下,宝玉因平日不能为平儿“尽心”而引为恨事,乘此机会,令袭人开了箱子,拿出两件衣裳给平儿换上,又取来茉莉粉,给平儿扑在面上,再将盆内开的一支并蒂秋蕙剪下来,替平儿插在鬓上。他同情被卖给薛蟠的香菱,让袭人 送裙子去,换下她身上污湿了的裙子……这一类事情,在书中多次写到。
第二,他对这些娇美的女性,因情致痴,弄得疯疯傻傻,每一次投入都是认真的,决没有半点玩弄的意思。平生的第一知己自然是林黛玉,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情,矢志不渝。此外,对于宝钗、湘云、袭人、晴雯、金钏儿、平儿……也曾生过许多恋情,只是没有像对黛玉那样露骨地表示出来,“好色即淫,情而更淫”,便是此中堂奥。
第三,宝玉用整个身心去感悟女性世界的种种妙旨,由“悦其色”,而致“恋其情”。
所谓“色”者,即女性的容貌、衣饰、言谈、举止、气息,以及触碰肌肤的各部位,通过眼、鼻、耳、舌、手和身体,去感受、体察、品尝和觉悟。
试举几段文字为例:
袭人道:“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第19回)
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道:“你既要在这里,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道:“我也歪着。”黛玉道:“你就歪着。”宝玉道:“没有枕头,咱们在一个枕头上。”黛玉道:“放屁!外头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宝玉出至外间,看了一看,回来笑道:“那个我不要,也不知是哪个脏婆子的。”黛玉听了……将自己枕的推与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个来,自己枕了,二人对面躺下。
宝玉……只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第19回)
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上的水淹着床脚,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第31回)
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道说:“响的好,再撕响些。”(第31回)
……宝玉忙上前笑说:“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等我助力。”说着,也上床来膈肢晴雯。晴雯触痒,笑的忙丢下雄奴,和宝玉对抓……(第70回)
……湘云洗了面,翠缕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过去费事。”……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因又怕史湘云说……(第21回)
宝玉……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那儿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戴着花领子。宝玉便把脸凑在他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第24回)
这便是宝玉的“意淫”。
他对女性的极端膜拜和欣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平等的观照与接受,具有主动性,同时,又产生双方互应的形态。他要黛玉的枕头,黛玉又娇又嗔地给他,两人躺着面对面地说话,互为欣赏;他请“好妹妹”湘云给他梳头,湘云乐于担承;他要看“宝姐姐”“雪白的胳膊”上的“香串子”,宝钗便“褪”下来给他看,只是暗想:这个膀子若长在林姑娘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
就宝玉自身而言,“意淫”是一种境界,就大观园众多姊妹的冰清玉洁来说,又造成了宝玉“意淫”的氛围,二者缺一不可。正是因为真正的爱情一朝失却,一个个娇美女性的相继远离和亡故,宝玉的“意淫”失去了整体氛围,失去了对象,由此而痛感人事的无常、生活的寡淡、人生的脆弱,毅然出家。此时的宝玉不过十九岁!
第二卷
我们会惊异于宝玉为什么喜欢吃女性嘴上擦的胭脂,其实,这是因为在儿时,丫鬟们领带着他,那些擦胭脂的嘴不时地与他的脸和嘴摩挲、亲吻,胭脂的红艳的色彩、清雅的香气和甜润的味感,给了他强烈的刺激,“胭脂”成为了一个女性鲜明的符号而储存下来。
用尽心思终枉然的袭人
《红楼梦》一书中,袭人是曹雪芹着意刻画的一个人物,曾入金陵十二钗的副册,判词云:“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第5回)。她在贾府的生存空间中,所有的心思就是如何控制住贾宝玉,以便将来成为一个次主人——妾,地位在主人之下而在群奴之上。为了这个目的,袭人可说是煞费苦心,使尽手段!
袭人,姓花,原名珍珠,先是老祖宗贾母之婢。“贾母因溺爱宝玉,恐宝玉之婢不中使 ,素日珍珠心地善良,遂与了宝玉”(第3回)。宝玉知其姓花,便从陆游诗句“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竹识新晴”中,取“花袭人”三字作她之姓名。袭人是具有鲜明的奴才性格的人,忠于主人是决不打折扣的,“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伏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第3回)。晴雯曾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西洋花点子哈巴儿”,话虽尖刻,却很贴切。她自然是一个美人坯子,姿容“似桂如兰”,性格“温柔和顺”,但十分工于心计。她曾是贾府最高领导者贾母之婢,其地位是非常独特的,又被贾母赏赐给了宝玉,她“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那么将来成为宝玉之妾是无疑的了。
第5回,宝玉因小睡在秦可卿房里,梦游太虚幻境,被警幻仙子“秘授以云雨之事”,“未免有儿女之事”,造成了青年男子所常有的梦遗。“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第6回)。但在回到怡红院后,趁着其他丫头不在,袭人非常利索地寻出衬裤给宝玉换上了,然后忍不住“含羞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哪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便毫无隐瞒地把“梦中之事”,以及“警幻所授云雨之情”一一告之袭人,“羞得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与宝玉偷试了一回”(第6回)。袭人非常爽快地应允和宝玉发生性关系,是有她的想法的,第一,她自认为迟早是宝玉的人,“不为越礼”;第二,因为与宝玉有了性关系后,对于宝玉来说毕竟是一种情感上的牵制与诱惑,“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第6回)。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是一个老幼皆知的道理。袭人以肉体的代价,来初步达到对宝玉的控制,虽小试牛刀,确是大获全胜。
袭人聪明至极,她深知宝玉“任情恣性”,对所有的女性都充满着敬爱之意,虽然自己时刻守在宝玉身边,而宝玉心思不见得全在她的身上,便又开始了对宝玉心灵的控制。先是规劝,欲让宝玉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走仕途经济之路,这些自然只能引起宝玉的反感,充耳不闻,我行我素。于是袭人“可巧有赎身之论,故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好下规箴”(第19回)。袭人假意说她家里明年要赎她回去,入情入理地说出许多必然可以获准离开贾府的理由,说得宝玉信以为真,泪流满面。然后袭人以此为契机,答应留下来,并提出了要宝玉依从的“三件事”。第一件,是忌口说那些生生死死的痴话;第二件,“作出个喜欢读书的样子来,也教老爷少生些气”;不去讥讽那些“读书上进的人”;“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第三件,袭人称之为“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第19回)。宝玉自然是点头应允:“都改,都改。”
袭人说的这三件事中,第一件是应景的,第二和第三件才是核心。她规劝宝玉收敛那些异常言行,把心思放在读书上,目的在于宝玉能有一个好前程,同时这就大大减少了宝玉与众女子厮混的时间,以让她独自为一心读书的宝玉“红袖添香”,消除了许多动摇她位置的危险因素。第三件,更是露骨,即杜绝宝玉与众女子过分亲昵的行为,以使其心不受其他女性的诱惑和牵制。这些条件,可见袭人用心良苦。
宝玉之所以答应这些条件,并非出于对袭人的“情有独钟”,是出于对一个女性世界的怜惜和呵护,他不愿意周围的美丽女性有任何一人忽然离去,他需要的是一个女性世界的完整性。因此,在同一个回目(第19回)中,宝玉去探黛玉,“黛玉因看见宝玉左边腮上有钮扣大小的一块血渍”,以为谁用指甲刮破的,宝玉说“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时沾上去的。可见他并没有把袭人的约法三章放在心上,依然故我,一意孤行。
袭人在控制宝玉这个内部世界的手段失效之后,便把浑身的解数用在对付宝玉的外部世界上。
其一,她更有力地靠拢贾府的当权者,取得他们的信任,巩固自己的地位。她极力讨好贾母、王夫人、凤姐、薛姨妈,就连这些当权者的下人,如鸳鸯、平儿等,都小心侍奉,曲意逢迎,以致都对她赞誉不已。在第36回中,王夫人就以种种方式确定了她“妾”的地位:“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去。以后凡是有赵姨娘周姨娘的,都有袭人的。”后来袭人的母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