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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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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齐全十美。你不见适才张大姆姆来辞岁,周身新衣,头上又戴得花簇簇的。他既来过,我也该领着孩子们到他家去一趟儿,叫我身上这般形像,又怎么去呢?张大爷是个人,你早该愧死羞死了。”那妇人说罢,即咽咽呜呜的哭起来。
  又听得那男子叹了声道:“你说的未尝不是,叫我也难驳回。但是你只晓徘这样说,却看了一面。我这连年运气实在不好,做生意又折本,难不成去做贼做强盗,干那没本钱没天良的事,方可发迹么?不然仍宜耐着性子,待运气自有出头之日,冷灰犹有发热时候。你说我只顾吃酒,我心内也着实烦恼,恨不暂时死了才干净,丢下你娘儿们又怎么呢?借酒解愁,是有的。你既这般说,明日是新年头一天,我即立誓戒酒。不知戒了酒,这一宗款目省不下的。总要沐天地祖宗庇佑,我转了运,那怕就是做个小本经纪,慢慢向前敷衍度日才好。你此刻哭杀也没用,不如得乐且乐,抛去闲愁,听那满街炮竹也有味儿。你说我另是一付心肝,我看着一班儿女穿吃不周,心里也过不去,却是没法儿的。我烫了壶暖酒在此,你且过来同儿女们喝一锺儿,挡挡寒气,拚着吃醉了好睡去。今年已过,再抖擞起精神来干明年的事罢;我家也有一桩好处,上不欠官粮,下不欠私债。较之那债户盈庭,索欠追逋,敲门打户,虽有火鱼大肉堆满几案,也吃得不舒畅。”
  五官听了,点头叹息道:“可知天底下的人,造物不齐,贫富不等。有钱的今夕骨肉团圆,欢呼畅饮;那中等的也还巴巴补补,将就的过得去;如这样人家,亦复不少。我在客中度岁,犹觉难处,尚不愁穿吃用度,不过举目无亲,凄凉些儿。比较着这家艰苦,天渊之隔呢!”五官一面想着,一面叹着,不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猛然记起巴太太绐了他一锭压岁银子,约有五六两重,何妨此时转赠此人,给他做个新年的资本,或者这家即由此脱离苦处,也算我提拔他一场。好在我亦不希罕这一锭银子。想定主见,即伸手去叩门。
  那男子在内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若是讨债的,你认错了门户。我家虽穷,却不欠债。”五官在外高声答道:“你开门出来,自然知道。”那男子果然开了门侧身让出里面灯光,把五官上下望了几眼道:“尊驾来找谁的?”五官也不应他,即走入门来。那男子见五官穿得整齐,是个正经人模样,忙闭上门,也随了进来。吓得那妇人急急起身,跨入房内。
  五官看那男子,虽然衣裳蓝缕,面目枯槁,却生得身材长大,。遂道:“我半夜三更到你家来,并非别故。适才你贤夫妇所言,我已听得清楚。你家的艰苦,也不必瞒我。”在身畔取出那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些许银两,权送你做个新年货本,好好的捱度日月,耐守时运罢。千万不要说我唐突你。”说毕,道了声惊动,即转身欲行。
  那男子又惊又喜,赶忙一把拉住五官道:“承尊驾美意,感激不尽。无如与尊驾一面未谋,何敢领此厚赐。”五官笑道:“你这人太觉拘泥了,又不是你找我去的,我是自寻上门送与你,有什么敢与不敢?趁此天尚未明,往街市上买些急需应用物件回来,其余也罢了,可知明日是元旦,也不买分香烛纸马敬敬神祗吗?就是你平日以酒为命,亦该买点食物预备下酒,难道新年新岁好专吃寡酒不成?你快干你的事去,不要腻腻烦烦的。”
  那男子见五官一片诚心,十分感戴,急倒身下拜道:“蒙恩公所赐,我也不敢过于推却,有拂尊意。请恩公留下姓名,容图后报。”五官摇手道:“快别要如此,些许之赠何足云报?若问我姓名,我姓柳,派行第五。现住在鼓楼前金家,问到前任山东臬司祝大人府内管外务的金大爷,人人皆知。”那妇人在房内听得明白,也不顾没见过的生人,亦出来向着五官深深叩拜。慌的五官方扯起那男子,又向那妇人还礼不迭道:“这又算什么呢?贤夫妇速速请起,不要耽误了正经。”说罢,急急的出门去了。
  那男子挽留不及,直送到巷口犹欲说话,见五官已去了好远,只得回来。拿了那银子上街兑换,又买了多少东西回家。夫妇两人忙着先烧起香烛,酬谢家神祖宗。随又整顿出酒饭,夫妇儿女欢欢喜喜的度岁。所余的几两银子收过一旁,待过了正月打点去做交易。夫妇两口足足念说了五官一夜,未曾住口;世间原有这般好人,专待天明好往柳恩公家叩喜。
  且说五官出了那家门首,仍寻旧路回到梅仙家内。时已四更多天,内里巴氏母女早叫人各处打扫,预备烧接天地的纸马。五官见天色将明,不便再睡,只和衣躺在床上少歇。心内却暗自得意道:“想不到今夜做了这一件快心的事,我不过去了五六两银子,那家即得了实济,可以度过岁去,不致啼寒哭馁。况且是小癯的丈母给我压岁的,又不是我体己拿出来的。只忘却问他姓名,好在我说了住落下去,明早那男子必然要来。”
  少顷,早东方发白,那外面炮竹之声更甚,梅仙已从祝府回来。五官即起身净面漱口,换了衣冠,先随着梅仙拜了天地,后又来拜影像;梅仙又上来谢了。五官方与梅仙拜年,至内里见巴太太同巴氏等人,行过礼退出。早有人送上百果茶,与敬神的元宵,两人吃毕,洗了手脸,即带着家人一同到各处贺岁。
  五官亦随着梅仙到祝府去过出来,方往小儒处来,只在号房内上了档册。又至聂家,王氏留住吃酒,小怜亦出来陪他们坐了坐。梅仙即请见慧珠,少停小丫头来说:“昨夜劳碌很了,今日觉得身子不爽,得罪二位,改日再见罢。转替二位道贺;”五官满意今日’总该见着,谁知仍是空往,便怏怏起身作辞,与梅仙回到家内。梅仙只叫人各处分送名帖,自己乐得偷懒不去,脱了大衣,陪着五官闲话。
  五官方提起昨夜的事来,梅仙笑道:“你一人轻易不肯出去,一出门偏遇见那家夫妇拌嘴,也是他命中该有救星,鬼使神差的撮合你去,倒电罢了。你亦算积点小阴骘。”正说话间,见五官的跟人来回道:“外边有个男子,说是来叩谢五爷火恩的。问他姓名,不肯说;回他又不肯走,回急了,他说那怕等候千年,不见你五爷是不行的。”五官笑着道:“定见是那人来了,你领他进来罢。”跟的人转身出去,果然带了那人入内。见了五官,即在台基上端然四拜,回身又给梅仙行礼。
  五官忙扯起他来,邀他坐下,问及姓氏,方知那男子姓郑名林,祖父曾做过一任武官。郑林自幼习得一身武艺,专喜任侠轻财,不上几年,把祖父遗留的家产用尽。他妻子姚氏,是祖父在任上代他聘下的。姚家亦是个武职,彼时同城为官,后来郑林殁了祖父,搬回原籍。姚家又升到浙省去了,彼此相隔路远,音问难通。郑林系天生傲骨,不屑求人,自己又不善谋生,日形穷困。虽有几家亲族,因郑林家道渐替,都不来理他;难得郑林不去缠扰,他们正合心意。
  五官、梅仙听了,皆叹息道:“如此说来,兄台倒是位有骨气的人,可敬可敬。既然令岳还在任上为官,何妨携带尊嫂等人前去投靠,令岳断不能不顾翁婿父女之情,也不认你们么,;强似贤夫妇在家受苦。”郑林道:“我久想去投奔岳家,怎奈日食都不继绐,那里还有川资起身?”梅仙见郑林说话爽直,将来不是没出息的人,爽性再成全他一番,即进内封了三十两银子出来,递与郑林道:“此银兄台可带回去,与尊嫂等人添补着随身衣履,余下的作赴浙川资,也尽够了。到了令岳那边,好歹寻个活汁安身为是。”郑林伸手接过,山不推却,即揣入怀内,立起身向梅仙、五官谢道:“承二位厚恩,实同再造。倘天不绝郑林,能有出头之日,再容报答。”说毕,作辞出外,头也不掉一径去了。
  梅仙道:“此人真乃英雄,此去定然发迹,将来总可报答贤弟。”五官道:“君子施德不望报。我见他穷困,一时慨然济助,是我的意思、。日后他有了好处,是他福分。与我何干?若望他图报,自然该报答人哥,非你助他盘费到他岳家任上,他焉得出头。南京若有生叽,昨夜也不致窘迫到那般地步。人总要思木本水源的。”梅仙道:“你我不须谦逊,彼此都有功德。但愿郑林从此否去泰来,再整家门。报答我们倒是小事。”两人说笑了.半会,里面送出晚酒来。五官因一夜未睡,觉得困乏,吃了儿杯酒即推开去,回房安歇。
  过了五马日,梅仙即忙着请亲友的春酒,直忙到元宵以后,方』‘消闲。五官见天气渐和,即欲往苏州一行,来与梅仙商议,定了二十日起程。又嘱咐一俟伯青回来,即寄信与他。恐在田、者香十分款留,耽搁迟了。仍带他跟来的两人同行,不过带着随手应用衣物,其余寄在梅仙家,免得沿途往返不便。到了这日,梅仙亲送他上船,叮咛“一路保重,到了苏州可写封信来,好叫我放心”。五官应答,即作别扬帆而去。
  话分两头,且说祝伯肖残冬送他妹子,到了山东。汉槎见家眷已至,白是欢喜,坚留伯青年外再回南京。伯青难却汉槎之意,只得住下。过了灯节,执意作辞起身。琼珍小姐又嘱托一至南京,“务必探头小怜口气,如果情愿到山东米,千万人哥做主,代你妹丈聘—卜了罢,着妥人送他来此。可再告诉他声,此地断没人委屈他。好在妹子的性格,大哥是知道的,并非那种不能容人的器量。不是妹子一定着急,趁此机会,接了小怜来是爪经。倘日后公贴执定不行,反是难事。此时做成了,也就罢了”。伯青应允,择日起程。汉槎自然馈送了许多礼物,又修祟启与父母、岳父母请安。
  伯青在路,归心似箭,毫无耽延。一来记挂父母妻子;二来慧诛未知可回转念头,又没行接着小怜实在信息。一日,已抵淮城,因汉槎有信寄与二郎,叫泊了船,岸到府里补会。二郎闻伯肖已至,忙迎接入内,彼此叙些别后的衷肠。即说到五官前次在此,受了多少惊吓,伯青人为叹息。二郎又留住伯青盘桓数日,非比上回家眷在船,不便多住。当晚备下酒席,与伯青畅饮,至夜半方散。伯青回船,收拾睡下。
  次早,尚未起身,二郎早打发人出城来请上顿,伯青命来人先行回城,少停即至。忽闻连儿在后舱道:“怎么舱底下一堆箱笼全开着,是谁取物件的?也没有关上。”伯青听说,忙接口道:“谁开了的呢?你倒仔细看看,别要被人偷了物件去。”连儿即探身下舱一看,大大叫道:“不好了,箱子内全是空的,被贼偷了。”众船户闻得,也齐来看觇,七嘴八言的说长说短。伯青很吃了一惊,忙忙走至后舱,果见箱笼人开,内中只剩了些垫底的破旧衣服,其余尽数失去。伯青只急的跌足道:“这却怎么呢?”即命连儿陕赴县坐报案,自己坐轿来会二郎,又暗暗嘱咐家人们在船看着船户,没让他们脱逃。
  到了府前,不倚通报,即下轿入内,见着二郎便细细告诉夜来被窃之事。二郎亦人为诧异,恰好连儿报案回来说:“鲁太爷已赶着出差,并协同河快分路缉获。又将船户、水手提了去拷问,说这件事定有他们通同,不然一船的人怎么都不晓得呢?并请爷具张失单过去,好待他迫赃。”二郎点首道:“这话倒有点见识,其中船户定有情弊。一又命贴身家丁到县里去当面见鲁太爷请安,说这件窃案定要人赃齐获,非别的窃案可比。
  二郎又安慰了伯青一番道:“急也无用,想窃贼定然伏在左近一带,断未远扬;况又有船户们可以追交着落。我昨日那般留你多住几天不行,该应出了这件事,竟是天留下你来了。”伯青笑道:“人家被窃,正在懊恼,你反说趣话怄人。你不要得意,若追不到赃贼,不怕你不赔我呢!你是一郡太守,不能化莠为良,又无计驱逐,留着害过路客商,可谓豢贼殃民,问你可吃得起?”二郎大笑道:“好好!你竟用反巴掌打起我来,我爽性知照县里不管,看你怎样上控去?”
  说话间,去的家丁已回,说鲁太爷无不尽力追缉,定然人赃全获,只求赏几天限。何以二郎前次详参上去,鲁鹏还在山阳任上呢?因鲁道同在京得了信,竭力弥缝,始从轻议处:“姑念初莅外任,不谙政务,着革职留任,以观后效。”现在鲁鹏甚为后悔,几乎挂误下来。借了一件别的事,把罗品解去,另请了一位方正老练刑幕办理,所以各事倒有了头绪,不似以前杂乱无章。鲁鹏由此亦不敢妄为,兢兢业业的小心做去。
  二郎留伯青吃了饭,即叫他回船开清失单,共计失了衣物若干,“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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