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人获与隋唐演义-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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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柳埕的《常侍言旨》、郑啟的《开天传信记》、王仁裕的《开元天宝
遗事》、陈鸿的《长恨歌传》、乐史的《太真外传》、佚名的《梅妃传》等，
加以组织编写。综上所述，当我们揭开《隋唐演义》的历史面纱之后，就可
以看到它的大部分是承袭前面隋唐系列小说而编写成的。因此，可以说，它
的创造性是不大的，它的价值和成就也就很有限了。

《隋唐演义》总的特点是“杂”。首先表现在内容上庞杂。这与作者的
创作思想和创作态度有关。作者在自序中说：“昔人以《通鉴》为古今大帐
簿，斯固然矣。第既有总记之大帐簿，又当有杂记之小帐簿，此历朝传志演
义诸书可以不废于世也。”也就是说，作者把正史看作“古今大帐簿”，把
历史演义视为“小帐簿”，所以把正史、野史笔记以至历史演义、英雄传奇
中隋唐故事都搜罗在一起，写成了这么一本“小帐簿”式的历史演义小说。
有些与全书主线无关的传闻佚事也都收入，内容比较芜杂。

其次，《隋唐演义》在体例上看，也是“杂”，它基本上是历史演义体，
它所写的隋炀帝故事，武则天、韦后专权，唐明皇、杨贵妃故事等是有历史
依据的，像梁超壬所说：“可谓无一字无来历矣。”同时，它又吸收了《隋
史遗文》以及《大唐秦王词话》中的英雄传奇故事，如秦琼、单雄信、尉迟
恭、程咬金、罗成等英雄小传，大多是虚构的，在历史上无多大依据。甚至
有些违背历史常识，例如五十回，秦王李世民被李密关押在金墉城，后被魏
征、秦琼等以篡改诏书的办法放走，秦琼要送他出城，他对刘文静说：“叔
宝恩情备至，何等周匝，所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此
之谓也。”让李世民在唐武德元年（618）前后，说出李白在唐天宝末年（755
左右）所写的《赠汪伦》留别诗是多么可笑。这虽是线节的不真实，但放在
作为历史演义体小说里是多么不协调。更为重要的是，《隋唐演义》产生在
康熙末年，深受当时流行的才子佳人小说的影响，杂有才子佳人小说的体例。
在我国早期的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小说（如《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
英雄人物都是不近女色的，作品里不写男女的恋爱和婚姻故事，妇女形象比
较少，即使有也只是作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如《三国演义》里的貂蝉，担负
着实施“美人计”之类的任务。到了明代中叶，出现了以《金瓶梅》为代表
的人情小说，才把恋爱婚姻作为小说的主要题材，妇女形象逐渐加强，以至
占了中心地位。由《金瓶梅》发展而来，在明末清初盛行的才子佳人小说是
人情小说的一个分支。如果说《金瓶梅》、清初的《醒世姻缘传》等是家庭
小说，主要写家庭内部的纷争，那么，才子佳人小说则是恋爱小说，主要写
青年男女的恋爱故事，而不太涉及他们结合之后的家庭生活。才子佳人小说
有一套固定的模式，就是男女青年一见倾心，以诗词为媒介，私订终身，几
经波折，才子中举，奉旨成婚，“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所以人们把


当时流行的才子佳人小说或戏曲概括成：“公子落难，小姐养汉，状元一点，
百事消散”这样一种公式。《隋唐演义》写作时正是才子佳人小说十分流行
的时代，作者在作品里增加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首先，它把隋炀帝与朱
贵儿，唐明皇与杨贵妃写成才子佳人的两世姻缘。作品着重表现炀帝对朱贵
儿的一片真情。朱贵儿在炀帝病重时，割下手臂上的肉，拿来和药，为炀帝
治病。炀帝知道后，与朱贵儿密誓：“情深契爱，星月为证，誓愿来生，结
为夫妇，以了情缘。”后来宇文智及发动兵变，朱贵儿骂贼而死，为场帝殉
情。场帝与朱贵儿这一对情人死后，情缘不灭。杨帝转世为杨贵妃，朱贵儿转
世为唐明皇。他们又成为一对生死相从的情人，他们七月七日夜半在长生殿
又来了一番海誓山盟：“今就星光之下，你我二人密相誓约，但愿生生世世
为夫妇。”安史之乱爆发，马鬼驿军队哗变，杨贵妃为保唐明皇的安全而捐
躯，这是转世的扬帝为报答朱贵儿的真情而牺牲。

再次，还写了几对才子佳人的故事。徐世劾这个草莽英雄，在隋场帝死
后，见到他的嫔妃袁紫烟，十分倾慕，由贾润甫作合，结成夫妇。李密在逃
难中，藏匿在王当仁叔叔家，王当仁的叔叔见李密是个英雄，把女儿雪女许
配给他。甚至李世民被关在李密的牢房里，公子落难，遇到狱官徐义扶的女
儿徐惠英，得到徐氏父女的救援。逃回长安路上早已“两情貉绪。魂消默会
矣”，于是在患难中才子与佳人结成良缘，徐惠英成了李世民的王妃。作品
描写更多的是窦线娘与罗成的恋爱故事。作者虚构了窦线娘这个人物，她是
窦建德的女儿，在战场与罗成对阵，却一见倾心，马上订盟，缔结良缘，后
又几经波折，得到花木兰的妹妹花又兰的帮助，不远千里替他们传书递简。
最后，窦线娘、花又兰都嫁给罗成，成就了才子佳人小说中常见的“双美奇
缘”，这完全是才子佳人小说的翻版。不过把百花争艳的花园变成刀光剑影
的战场。围阁中的才女换成了战场上的巾帼英雄，文弱书生变成了青年将帅，
金榜题名改成了杀敌立功。总之，《隋唐演义D　基本上是历史演义小说，但
也杂有英雄传奇和才子佳人小说的模式和笔法，显示了中国古代小说中各种
类型小说互相吸收、互相融合的发展趋势。

《隋唐演义》用两世姻缘的线索贯串全书，把许多历史事件写成因果报
应。求仙拜佛、迷信妖妄在小说中屡次出现，影响了全书的思想艺术成就。
例如，孔升真人与蕊珠仙子在天宫中相视一笑，“犯下戒律，谪堕尘缘，罚
作帝王女身嫔妃，即隋宫中朱贵儿是也”。后转世为唐明皇。炀帝生前乃是
终南山的一个怪鼠，孔升真人路过，对他有些怜悯，于是“结下良缘”，孔
升真人谪为朱贵儿，这只怪鼠就变成了炀帝，“遂以宿缘而得相聚”。后因
炀帝罪孽深重，罚为女身，转世为杨贵妃。而蕊珠仙女因与孔升真人一笑，
堕入凡间，在隋时为侯夫人，“负才色而不遇主，以致自尽，再转生为梅妃，
方与孔升真人了却一笑之缘，却又遭妒夺宠，此皆上天示罚之意”。又如，
李密为李渊、李世民所杀，于是投胎为武则天，“故杀戮唐家子孙，以报宿
愆”。这样许多历史事件的发生、时代的变迁，都是上天所定、劫数使然，
那么，小说就不可能很好地表现历史变动的内因与外因，不可能揭开历史的
面纱而探求其深刻的底蕴了。

上面我们对《隋唐演义》作了比较多的批评，那么，作为隋唐演义系列
小说中影响最大的一部作品就一无是处了吗？不。这部小说自有其存在的价
值，它在隋唐系列小说的发展中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首先，作者在《隋唐演义》里写到武则天称帝，韦后毒死中宗，阴谋篡


位等，有力地揭露了朝廷里的残酷斗争；作者写唐明皇、杨贵妃的故事，也
进一步暴露了唐玄宗因骄奢淫逸而误国，在开元、天宝盛世之后，爆发了“安
史之乱”，使唐帝国从此衰落。这些内容过去隋唐演义系列小说中没有涉及，
或虽有涉及但都写得枯燥无味，作者把它概括在《隋唐演义》里，丰富了隋
唐演义系列小说的内容，也是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其次，一些重要的历史人物的形象塑造得更为生动，更为丰满。秦琼、
李密、王伯当、尉迟恭等人的形象没有大的变化，罗成增加了他与窦线娘的
恋爱故事，但并不成功。而窦建德、单雄信、程咬金和徐世勣的形象则有较
大发展。

窦建德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是隋末农民三大起义军之一。他在隋末农民起
义领袖中是重要人物，但在《隋唐演义》以前的小说中表现不多。根据历史
记载，窦建德世代务农，“才力绝人，少重然许，喜侠节”。（《旧唐书·窦
建德传》）他讲义气，乐助人，在乡里中颇有威信。后被募征辽，不堪压迫，
举兵起义。大业十四年（618）建国号夏。他在自己的统治区内，减轻农民负
担，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军纪严明，本人也艰苦
朴素。“建德每平城破阵，所得资财，并散赏诸将，一无所取。又不啖肉，
常食唯有菜蔬、脱粟之饭。其妻曹氏布衣纨绮，所使婢妾才十数人”。因此，
窦建德是深受群众爱戴的领袖人物。后来他的立场逐渐转变，到了公元621
年，为隋朝镇压农民起义立下汗马功劳的王世充被李世民包围在东都。窦建
德竟率十万大军去解救王世充，在虎牢被李世民打败，死伤五、六万人，自
己也做了俘虏。《隋唐演义》对窦建德的描写是比较符合史实的，对他的清
正廉洁、仗义行侠以及被俘后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都赞扬备至。如写窦建德、
王世充被俘后，王世充在囚车里哭哭啼啼，一副脓包相，可是窦建德则表现
出英雄本色：“呸，我那里晓得你们这一伙脓包坯子！若早晓得，我也不来
救援了！大丈夫何苦学那女子妇人之行径！”在路旁的百姓都说：“那个夏
王（窦建德），闻得在乐寿极爱惜百姓，为人清正，比我们的郑王（王世充）
好千百倍。那皇后更加贤明，勤劳治国，今不意为了郑王，把一个江山弄失
了，岂不可惜！”徐懋功进入乐寿后，要把仓库粮食分给百姓，百姓们说：
“夏王治国，节用爱人，保护赤子，时沐恩泽。今彼一旦失国，小民如丧考
批，又安忍分散其储蓄。”作者认为窦建德的起义军是正义的，“为人清正”，
“极爱惜百姓”，只是对时局作了错误的判断与选择，在当时李世民与王世
充在洛阳相持不下时，竟因听了手下人的谗言而去支援王世充，结果失败。
作者不以成败论英雄，所以仍给他极高的评价。据《旧唐书·窦建德传》记
载，在窦建德失败后，“斩于长安市，年四十九”。作者不忍他被斩首示众，
却给他安排了一个出家当和尚的结局。作品增加了对曹后的描写，写她非常
贤明，爱惜百姓，在窦建德攻破聊城，将归顺宇文化及的炀帝萧后带回乐寿
时，曹后与萧后见面，在慕敬委婉的言词中，锋利地讽刺了萧后投敌事仇的
卑鄙行径，表现了女中豪杰的才智。在窦建德准备救援王世充时，她正确分
析形势，竭力劝阻。到窦建德失败，根据史实，她投降了，但作品改为自缢
而死，为农民起义事业而殉身。作者还为窦建德虚构了一个好女儿窦线娘，
她才智超群，武艺出众，在窦建德被俘后，愿以身代父而死，是作者竭力赞
扬的孝女，为此，作者让她嫁给罗成，有个美满幸福的婚姻。

程咬金，作者加强了他的市民平等观念和豪爽性格的描写，使人物形象
更为丰满。程咬金在豆子■时，不愿归到瓦岗寨去，他说：“如今我们有了


秦大哥，再屈单二哥也迁到我这里来，多是心腹兄弟，热烘烘的做起来，难
道输了瓦岗？翟大哥做得皇帝，难道秦大哥、单二哥做不得皇帝？”这样的
描写不但突出了他的豪爽性格，而且削弱了“真命天子”的观念，强调了皇
帝人人可做的平等观念。程咬金的这些性格在《说唐全传》中得到更好的发
展。根据史实和前面几部小说的描写，程咬金是先降郑，后见王世充为人奸
诈，又降了唐。《隋唐演义》是写程咬金因为曾在“老君堂”活捉李世民，
因此不愿归唐。李世民爱惜人才，用计策把程母从瓦岗寨骗到长安去了，程
咬金为了看望母亲就只身到长安，秦王将他绑进来，想起“老君堂”的事，
不觉怒气填胸，击桌喝道：“你这贼子，今日也自来送死了！可记得当时孤
逃在老君堂，几乎被你一斧砍死。孤今将你锅烹刀剁，方消此恨。”程咬金
听后哈哈大笑：“咱若怕死，也不进长安来，要砍就砍，何须动气？快快叫
咱老娘来见一面，咱就把这颗头颅，结识与你吧！”这样掷地有声的豪言，
充分表现了程咬金的英雄气概，语言是充分个性化、口语化的。

徐世勣在《隋唐演义》以前的几部作品里是作为瓦岗诸豪杰之一出现
的。在《隋唐演义》里突出了他的军师地位，塑造了一个智慧超人，有着神
机妙算的诸葛亮式的人物形象，这对后来说唐系列小说和戏曲舞台上的徐世
勣形象有重大影响，从此徐世勣从战将变成军师，活跃在小说、戏曲所构造
的历史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