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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满月 作者:吉本芭娜娜-第5部分

小说: 满月 作者:吉本芭娜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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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花。” 
  我走近她叫了一声。 
  “啊呀!可真是好久没有见哪!完全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啦,都不敢靠近你哩。” 
  知花大声嚷嚷。 
  我来不及害羞,心中涌出一股亲切的暖流。我在别的地方从没有见过这种笑脸,她的笑容是如此无所顾忌,无论在何处都不会羞惭脸红。知花满面笑容地望着我。我不由微微红着脸,大声地要了一碗鸡丝面。店里的老婆婆忙手忙脚地跑过来,嗵地一声放下了水。 
  “有什么事?” 
  我吃着鸡丝面,先开口问。 
  以前她说有事的时候,一般都不是重要的正经事,我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可是她像是讲述非同寻常的事情一样,压低嗓音说了起来。 
  “是这样,是雄一的事。”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孩子呀,昨天半夜到店里来了,说睡不着觉,心情不好,要跟我到哪里去散散心。噢,你别误会。那孩子这么小的时候,我就了解他,我们之间没有不正常的关系,是像母子,母子。” 
  “我知道。” 
  我笑着说了一句。知花接着说: 
  “我吓了一跳。我这个人感觉迟钝,总是不大理解别人的心情。不过……那孩子倒是不甘示弱的人,眼泪是动不动就流,不过从不硬缠着人。可是这一次,他说个没完,执拗得要命。他一点精神头儿都没有,好像连人都要消失似的。实际上我真应该陪陪他,可是现在店里正在装修,大家情绪还没稳定,放不开手啊。我说了几回不行。他就没精打采地说,要自己一个人到哪儿去。我给他介绍了一家认识的旅店。” 
  “……嗯,嗯” 
  “我跟他开玩笑说,你和美影一起去吧。我真的是开玩笑。我这么一说,他就当真地说:‘那家伙,要到伊豆出差。再说我也不想让她更多卷入我们家的事。现在她好不容易正常生活,那样做不好。’我一下子醒悟过来。你说,那不就是爱吗?是呀,绝对是爱呀。喂,我知道雄一住的旅店的地址和电话。嗯,美影,打电话吧,打吧。” 
  “知花,”我说,“我明天出门,是公事呀。” 
  我的心头猛地一震。 
  我已经明白了,彻底明白雄一的心情了。雄一现在想到远方去,那种心情比我强烈几百倍。他只想到一个不必思索的地方,一个人。逃离一切,也包括我,也许在那里呆一段时间。一定如此,我确信不疑。 
  “工作算什么,”知花前倾着身体说,“这种时候女人能干的事只有一件,要不然你是处女不成?或者你们早就干过?” 
  “知花。” 
  我觉得如果世上的人都像知花就好了,我心里一瞬间闪过这一念头。因为在知花的眼里,我和雄一比实际情况要幸福得多。 
  “得好好想想。”我说。“我也是刚刚听说惠理子的事情,心里头乱极了。雄一更是心乱如麻。现在不能冒冒失失的做事。” 
  知花的脸色立即变得极其严肃,往旁边扬了一下脸。 
  “……是啊,我那天晚上没到店里来,没有看到惠理子的死。所以我也不能相信……我认识那个男的。那个家伙来店里的时候,我要是跟惠理子再多商量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雄一也很悔恨。那么随和的孩子看着新闻,脸色气得吓人,说‘杀人的家伙全死光了才好’。雄一也孤零零的了,惠理子什么事情都要自己解决,可是却适得其反。” 
  知花的眼泪婆娑不住地往下掉。我正不知如何劝解时,知花已经失声痛哭起来,引得店里的人往这里看。知花抖动着肩膀,哭啼不止,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进面条汤里。 
  “美影,我好寂寞呀。为什么事情这样呢?难道没有神吗?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惠理子了,绝对不能见到她了。” 
  我带着哭泣不住的知花出了面店。她架着高大的肩,一直步行到了车站。知花在检票口前面用花边手帕捂着眼睛,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把雄一下榻的旅店的地图和记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一起塞给我。 
  ——不愧是做买卖的,雷厉风行,有板有眼。 
  我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宽阔的背影,心中不禁叹服。 
  她自以为是,恋爱闹得满城风雨,过去当营业员时工作不太顺手,这一切我无不知晓……然而刚才的眼泪晶莹纯洁,使人难忘。这叫我觉得人的心底埋藏着宝石。 
  在冬天澄明几净的天空下,我哀思切切,手足无措。天空,好蓝好蓝。树木枝枯叶落,剪影浓重醒目。冷风席卷而过。 
  “难道没有神吗?” 
  第二天,我如期出发前往伊豆。 
  老师、几名工作人员、摄影师,人数不多。看来这次旅行会快活和谐。日程安排也不特别紧凑。 
  这次旅行还是不错的,我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如同梦幻之旅,又如喜从天降。 
  一种从这半年里解放出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半年……自从祖母去世之后,一直到惠理子死去,我和雄一二人表面上喜笑颜开,可是心里愁肠百结。或悲或喜,都过于强烈,为日常生活所不能承受。我们两人苦心孤诣地营造心神平和的气氛。惠理子恰恰是在这一气氛中放射光芒的太阳。 
  这一切都融化进我的心里,改变了我。娇惯而懒散的公主已经远消云外,现在只有在镜子中才能看到。 
  阳光倾泻的景色从车窗外悄驰而过。我凝视着窗外,徘徊于自己内心之中产生的无奈空间。 
  ……我也精疲力竭了。我也想离开雄一,轻松快乐一下。 
  虽然这太使我怆然神伤,但确实如此。 
  就在这天夜里。 
  我穿着睡衣来到了老师房间,说: 
  “老师,我饿得要死,到外边去吃点什么可以吗?” 
  和老师在一起的一个年纪大的工作人员放声大笑。 
  “樱井什么都没有吃呀。” 
  她们正准备睡觉,已经穿着睡衣,坐在被子上。 
  我确实饥肠辘辘。我对菜肴不大挑剔,可是这家旅馆的所谓名菜里放了所有我不喜欢的青菜,所以没吃几口。老师笑着允诺。 
  时间已过了夜里10点。我在长长的走廊里碎步快走,一到我自己住的房间里,就换上衣服出了旅馆。我怕回来时被关在外边,就悄悄地打开了后面紧急出口的门锁。 
  今天就是采访这味道极差的名菜。明天乘面包车还要走。我在月光下走着,心想如果一直这样度过旅行生活该多好。假如有盼我回去的家人,倒是浪漫有趣。可我是孤身一人,洒脱不成,强烈的孤独从心中涌出。不过我还是以为这种旅途生活最适宜于我。旅途之夜总是空气新鲜,心情畅快。管它是何处何人,只愿如此度过心绪轻松的生活。可是难办的是我已经明白了雄一的心理……要是可以不回到那条街,那是多么开心啊。 
  我沿着旅馆栉比鳞次的路走了下去。群山的黑影比夜色更为浓重,巍然俯视着街市。有很多的观光客浴衣外边穿着棉袍,看着很冷。他们醉熏熏地来来往往,大声谈笑。 
  我不知缘故地兴致盎然。 
  在星空下,我自己在这陌生的土地上。 
  我在自己身影上面走过,随着灯光身影时而拉长,时而变短。 
  我厌恶喧闹的酒馆,避之而行,来到了车站附近。我扫视着礼品店黑暗的玻璃门,发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面食店。店里还亮着灯。从玻璃门往里一瞧,里面只有一排餐桌,客人也只有一位。我放心地开门走了进去。 
  我想大吃一顿有大分量的东西。 
  “要一盘牛排盖浇饭。” 
  我说。 
  “得先炸牛排,要费些时间,行吗?” 
  店里的老伯伯说。 
  我点点头。这是新开张的饭店,白术芳香溢满房子,浑身舒坦安逸。在这种地方吃饭大概很可口。在等待的时候,我发现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个粉红色电话。 
  我伸手拿起话筒,掏出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给雄一住的旅馆打了电话,此时我的感觉十分自然。 
  旅馆的一个女人切换电话,传呼雄一的时候,我倏然产生这样一种感觉。 
  自从得知惠理子死去以来,在他身上我一直体味到一种心神不安的感觉,酷似打这个电话时的心情。从那以后,雄一即使就在面前,也觉得像是在电话的那一边的世界里、那边的世界比我生存的地方更为湛蓝,宛如海底。 
  “喂喂?” 
  雄一接了电话。 
  “雄一?” 
  我松了一口气。 
  “是美影啊?你怎么知道这里?啊,对啦,是知花告诉的吧?” 
  相隔稍远的那平静的声音,穿过电缆,透过夜色,飞驰而来。我闭上眼睛,倾听雄一亲切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寂寞无聊的波涛声。 
  “那儿,有什么东西?” 
  我问他。 
  “迪尼斯,不,瞎扯瞎扯。山上有一个神社,就那个神社有名。山脚下净是旅馆,里面都是豆腐做的和尚菜。我今天晚上也吃了和尚菜。” 
  “是什么菜?怪有趣的。” 
  “哦,你对这个有兴趣?那个菜统统是豆腐,豆腐。好吃倒好吃,总之全是豆腐。蒸豆腐羹、烤豆腐串、油炸豆腐、烩豆腐、麻油豆腐,全都放豆腐。清汤里不用说也有豆腐九。我想吃点硬的东西,最后是饭,结果等来的是茶粥。我都觉得成了老头了。” 
  “真是巧合,这一会儿我也饿着呢!” 
  “怎么你不是住在菜肴有名的旅馆里吗?” 
  “上的菜全是我不喜欢的。” 
  “全是你不喜欢的?你不爱吃的东西是很少的呀,好惨。” 
  “不要紧,明天有好吃的。” 
  “你倒不错。我明天早上的饭都不用想……恐怕是豆腐汤。” 
  “用固体燃料烧小沙锅的那种,没错吧?” 
  “啊,知花喜欢吃豆腐,就乐滋滋地给我介绍了这里。这儿的确是不赖的旅馆。窗口很大,可以看见瀑布。可是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卡路里,我想吃油性大的东西哩。真奇怪呀,在夜空下,我们两人这会儿同时在饿着肚皮。” 
  雄一笑了。 
  我觉得十分滑稽,这时候我马上就要吃盖浇饭了,可是不知为何不能洋洋自得地说出口。总觉得这是一种无以复加的背叛行为,我想让雄一的心里产生一种和他一同挨饿的感觉。 
  那一刹那,我的感觉突发锐光,仿佛洞穿一切,无所不晓。 
  在被死亡围困的黑暗之中,两人心心相连,正在沿着一个缓缓的弯路绕行。可是越过这弯路,将会各奔前程。此刻错过这里,那么我们两人将会永远成为朋友。 
  必定如此。我知道。 
  我不知道如何应付,不过还觉得即便成为朋友也无妨。 
  “什么时候回去?” 
  我问。 
  雄一沉默半晌后说: 
  “很快。” 
  这家伙,扯谎都不会,我想。只要钱够用,他就一定逃之夭夭。正如这次一拖再拖之后才告诉我惠理子的死讯一样,他自以为是地带着歉疚之情,不与我联系。这是他的性格所致。 
  “那好,再见。” 
  我道别。 
  “嗯,再见。” 
  他一定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逃离。 
  “可别割手腕血管啊!” 
  我笑着说。 
  “唏。”雄一也笑了,道别之后放下了电话。 
  一股难以承受的虚脱感突如其来,我放下电话后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面店的玻璃门,呆呆地听着外边阵阵风声,其间传来街上行人互相道冷的声音。今天在世界的每个地方,夜色同样降临,同样逝去。在深不可及的孤独之渊,此次我真的要沦为一人了。 
  人不是屈服于环境与外界的力量,而是败倒在来自内部的压力。我的心底深处生出这种想法。我浑身被无力感裹住,现在,正是眼前不愿丧失的东西就要消失,可是偏偏毫不焦虑,也不悲切。只是沉于昏昏暗暗之中。 
  我愿在阳光鲜花更为迷人娇艳的地方,慢慢思索。但那时定然为时太晚。 
  过了片刻,盖浇饭来了。我振作精神,掰开筷子。我正腹内空空,外表看起来这盖浇饭味道不错。吃了几口,那味道好极了,真是味佳绝伦。 
  “老伯伯,这饭好吃极了!” 
  我抑制不住地大叫起来。 
  “是吧?” 
  老伯伯得意地笑了。 
  虽说此刻饥饿难忍,但我毕竟是内行。这盖浇饭做得手艺非同寻常,以致于令人感慨能吃上这盖浇饭实在是幸运。牛排的质量,汤汁的味道,鸡蛋和圆莸的火候,米饭的软硬程度,无懈可击。 
  我想起来白天老师提到过这里,实际上要到这里采访。我的运气不错。唉,雄一在这里多好啊,这一念头瞬间掠过,我冲动地叫了起来。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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