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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鲁迅野草的生命哲学与象征艺术 -孙玉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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髌返慕邮芮榭觯嘎读艘桓鱿ⅲ骸兑安荨非鹩诼逞钙渌醋鞯囊桓鲎畲蟮奶卣鳎褪撬刈拍侵稚铄涞恼芾硇浴N颐强础栋正传》,看《祝福》。阿Q的形象,祥林嫂的形象,大体上我们可以理解。当然要深刻地去分析它,那还要很多工夫。但是大体的故事,大体的情节,大体的主要思想,都可以把握。但是给你一篇《野草》的东西,比如刚才《死火》你看一遍开始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意思。那种隐藏的深邃的哲理性和传达的象征性,今天我讲这两个问题就是读《野草》的关键。这里先讲一下哲理性。
  这种哲理性有时候是浅层次的,有时候是深层次的,比如说1919年在北京有一个《国民公报》是孙伏园也是鲁迅的学生和朋友,拉的很多稿子。鲁迅在那儿连续登载八九篇叫《自言自语》,里边有一篇就讲“螃蟹”,题目就叫《螃蟹》。一个老螃蟹要脱壳了,它到处在沙滩上爬来爬去,碰到另外一个螃蟹说你做什么?它说我要脱壳。它说我可以帮助你。它说不要,你到我的窝里去我帮你脱壳,它说我不去,它说你怕什么呢?它说怕的就是你。大概就这么一个小的故事,中间还有一些语言,这就是一个寓言式的散文诗,这一组自言自语的散文诗,寓言式的。大体上通过这样一个螃蟹的脱壳,它不愿意,它最怕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自己的同伙。他实际上要传达的这样一个哲理,这样一个思想。在“五四”新旧文化的斗争里边,最怕的是自己阵营里边,这就是他的思想。但是这个思想我们通过故事,一个构思的寓言的故事,比较浅的故事可以懂。
  但是另外一篇东西,就是这里有一篇《自言自语》里边的叫《火的冰》,就是刚才讲的《死火》那个《火的冰》。实际上1919年鲁迅写的这个短文,短的小散文诗,到了1924年,1925年他就把它扩大成一幅大油画,叫《死火》。那么这个《火的冰》是这样的,“流动的火是熔化的珊瑚吗?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惜拿来要烫手。遇着说不出的冷,火便结成了冰了。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也还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是拿了便要火烫一般的冰手。火的冰,人们没奈何它,它自己也苦吗?唉,火的冰!唉,火的冰的人!”整个是结束了。
  两篇,先读后边的,现在再读最早的这个,1919年写的和1925年写的。那么差了五六年,就是一个小的素描和大幅油画关系。构思的基本的东西,在《火的冰》里边这个意象已经有了。但是这个层次就跟刚才讲“螃蟹”的故事就不太一样了。它就有一种独特的意象和一种氛围的构造,而造成一种幽深性,你不大好把握《火的冰》是什么意思。《螃蟹》里边怕的就是你,你可以理解那个故事它的意思。这个就不知道讲什么,是歌颂一种革命者,被突然地冷,变成一个火的冰了。但是看了许寿山先生说鲁迅是一个内冷外热的人,鲁迅的性格是内冷外热,也可以讲这是讲鲁迅自己。像辛亥革命前,在日本的时候充满了热情,参加了推翻满清的运动,进行思想宣传。但是突然遇到辛亥革命的失败、二次革命、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这样一系列的东西。他整个的热情被压下去了,是不是他自己内心的两种声音?一个火的冰的人,热情被冻结了。“哎!火的冰。哎! 火的冰的人。”还是呼唤一种被冻灭的热情重新燃烧。所以这两个我们就说他有一些散文诗,是有一种浅层次的,一种是深层的。而我们讲的这部分散文诗,《野草》里边的,多数是一种独语式的,靠一种构思,各种各样的一种故事氛围、情节。然后呢,暗示了一个深层的一些哲理。这种哲理的追求,鲁迅是很自觉的,深层传达哲理性的追求,人生哲理的追求。
  这里很有趣的一条材料,材料是什么呢?鲁迅《野草》在《语丝》上刚刚发了11篇,经常出入鲁迅家里,并且是《语丝》的同仁也跟鲁迅是很好的朋友,叫章衣萍。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记述说:鲁迅先生的后园养了三只鸡,这三只鸡自然是朝夕相聚,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了。然而也时常争斗,我亲眼看过的。“鸡们斗起来了。”我从窗上看去,对鲁迅先生说。“这种争斗我看得够了,由他去罢!”鲁迅先生说。“由他去罢!”是鲁迅先生对于一切无聊行为的愤慨态度。我却不能这样,我不能瞧着鸡们的争斗,因为“我不愿意!”其实,“我不愿意”也是鲁迅先生一种对于无聊行为的反抗态度。《野草》上明明地说着,然而人们都说“不懂得”。我也不敢真说懂得,对于鲁迅先生的《野草》。鲁迅先生自己却明白地告诉过我,他的哲学都包括在他的《野草》里面。所以这段非常生活化的叙述,应该是可信的,在无意之中,给我们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个是读者的反映,对鲁迅先生的《野草》,人们普遍的都说不懂得,后来的川岛告诉我不懂得的。那么当时的文章就说,人们都说不懂得的,一个是作者直白,他的哲学也就是鲁迅说我的哲学都包括在我的《野草》里边了,这个直白非常重要。所以由这个可以看到鲁迅是毫不遮蔽的,他对于《野草》是一种生命哲学的承担。里边要传达自己的一些哲学思考,一种比一般的思想主题更升华一些的这种思想的思考。这种意图他一点也不掩饰。
  下边我们就看看鲁迅是怎么做的。因为《野草》大多数针对不同缘由,它都是针对不同的事情或者不同的感触,触发他的,各自独立写成一种小感触。并非是系统结构的、一气呵成的这种完整性的抒情作品。所以它里边传达的所谓哲学很难说有一种什么统一不变的,这样一种内涵。就是一贯的内在逻辑很统一的内涵,可以笼罩全书的支配性的一种主题或者命题。如果提出几个影响比较大的方面,大家还是可以承认这样一种客观事实。今天就讲这样几个方面,结合作品,简单讲几个。
  一个是韧性战斗的这种哲学;一个是反抗绝望的一种哲学;一个是向麻木复仇的哲学。所以我们在研究《野草》里边越来越感觉到,你想走近鲁迅的心灵吗?你想走近鲁迅的深层世界吗?那么不一定看别的东西,比起看杂文、比起看小说里,你多读几遍《野草》,就更能了解鲁迅的精神世界的最深的东西。是一个窗口,是看鲁迅灵魂的窗口《野草》。
  先讲韧性战斗的哲学。鲁迅基于改革中国社会艰难性的深刻了解。他说中国这个大染缸,你稍微改变一下就非常艰难。哪怕你挪动一个书桌,都要流血。《野草》里有一篇东西就是《聪明人 傻子和奴才》要开个窗子,不行。最后把墙砸了,行了。非常艰苦,要改变一种东西。鲁迅对中国社会改革的艰难,艰难性了解的深刻,对于“五四”以来的青年,那种抗争的过分乐观、过分急躁的这样一种观察。他用他启蒙者特有的清醒,提出了长期作战的这样一种思想。《野草》开头的第一篇叫《秋夜》,暗示传达的就是这样一个思想,就是这样一种哲学。
  鲁迅在这篇散文诗里边想告诉人们什么?《秋夜》,它第一篇总是有好多话想讲,那么这篇它想告诉人们什么东西呢?两个对立的势力,一个是以“夜空”为代表的;一个是以“枣树”为代表的,两边的势力。那么在两个势力的对峙中来抒发自己的这样一种生命哲学,就是要一种韧性的战斗,执着的韧性的战斗。不能像小花小草那样,冬天过去了还有春天,一种好梦。也不能像小虫子那样,小青虫那样,为了一点点些许的光明,献出自己的生命,轻易地献出自己的生命。要有一种永久性的战斗,这就是鲁迅,鲁迅有一点老狐狸的这种感觉。他经历的太多了,他看的太多了,牺牲的。今天这个青年不见了,那个青年不见了。辛亥革命的时候,袁世凯的时候,很多朋友不见了。用多少血换来的这样一种哲学,不是说在理论上炮制的一种东西,一种生命体验的哲学。我讲鲁迅的这些哲学都不是哲学家的思想的哲学,而是一种生命体验,人生体验的哲学。
  我们讲一讲《过客》。《过客》是一种短小的话剧形式写成的,一直被认为是《野草》的压卷之作。《野草》里最好的一篇东西,读过这个作品的人知道。三四十岁的一个人,满脸胡子,衣服破烂,倔强困顿。实际是鲁迅自我形象的,自我精神的一个化身,当然他包含了更多的思考。
  这些年我们在挖掘鲁迅《野草》的思想的时候,常常强调他哲学的一面,而且强调到超越现实、超越人生、超越鲁迅个人存在主义的哲学。这个哲学,那个哲学,我觉得好多东西都是在玄学的层面上运行。所以我已经是炒冷饭了,第二本书题目叫《现实的与哲学》。我就想回答,这不是一种对鲁迅本人正确的理解。
  把他的反抗绝望,他的韧性的哲学,它不是一种离开现实而产生的抽象的哲理思考,而是根据现实的,这就是他的现实。那个来自的世界我绝不回去,因为那里是什么,他讲了“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虚伪的皮面的笑容;没有真爱的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绝不回去。”这就是鲁迅。所以散文诗《过客》的价值不在它的最终结果,而在它的寻求人生道路的过程;不在于它回答最后我走到哪里去,而在于这种走的本身,就是一种充满价值的选择。
  在写完《过客》后两个月,鲁迅在一篇文章里说了他自己的心里话,他说“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妨大步地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是荆棘、是峡谷、是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他在《华盖集·北京通信》里边说了这段话,这跟他的《过客》是一致的,精神是一致的。这段独白,用浅显理论的语言,理性的语言揭示了《过客》深层的形象的蕴藏。把一些杂文和散文诗对照起来读,我们就可以更好的进入这样散文诗的世界。
  提问:请问孙先生一个鉴赏方面的问题,就是象征性的散文,因为它多意性比较强,比如《秋夜》里边,大家把这个解构了,枣树象征什么,小花小虫子象征什么。比如说像《雪》的散文,有南雪和北雪,有的时候把它说得太清楚,好像有点局限性,太实在了。如果不说清楚,又显得没有真正理解,没有进行亲身体验,想问您到底是说清楚好还是不说清楚好?
  答: 从我讲课的目的,我总想把它说清楚。从我个人的阅读,我想体会到什么程度就算什么程度,就这样。所以这里边有一个我觉得多意性。类似《雪》这样的作品,你总要把握它的作者的意图,或者作品给我们的客观效果是什么东西,尽量接近它。这个就要说清楚,努力说清楚,但是最后也不等于你把它说清楚。所以对象征的东西的理解尽量把握它的意图,但是不一定求一个肯定的或者一致的答案。这几年我由《野草》的研究转移到象征诗的研究,又由象征诗转向现代主义的研究。目的都是为了开辟一下现代文学的一个潮流,改写一下文学史过去的结构。这里面我补充一点,就是大家读这种象征的东西,难懂的东西,都是逐渐的一种艺术鉴赏的积累。东西读多了,一个方面的敏感,可能就是另一个方面的丧失。如果你在象征的或者是深层的东西读得多了一点,接触得多一点,那么你可能就慢慢变成一种熟悉。
  比如说我在1960年做研究生的时候,读一个《现代》杂志有一篇文章叫《诗人的餐巾》,一个西方作家写的散文诗。一个年迈的画家奔跑在艺术的边境上、生命的边境上。然后他家里边有几个食客,陆续地吃。都是用一条破旧的餐巾,然后骗他们说,我们洗衣服的没来,来了给你们换,就吃。其中有一个是肺病,都感染了肺病,都先后死去了。剩下这个餐巾没用了,这个老画家就把它要丢掉,等它要丢的时候,突然它飞起来了。象征派它可以荒诞,就飞起来了。沿着桌子转,追它,仆人也跟着它走,奔跑着。结尾的时候,一个年迈的画家奔跑在生命的边境上、艺术的边境上。完了,这是一首散文诗。
  我1960年读的时候,我不懂。那时候导师要求记笔记的,读《现代》杂志交一个笔记给他,那篇是什么意思,你摘录也好,索引主题也好。导师也不懂,王瑶先生也不懂,那么就没解释。但是我搞了这么多年象征,80年代讲课的时候,我重新读《现代》杂志,突然我觉得这个意思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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