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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打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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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昵称耶)。于是,让大家伙儿腻歪倒是真的。
  他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会讲人话啦!说话的时候,要么是双手抱肩,咬着舌头尖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挤,要么就是把两臂一摊,给你来一句“嗯——哼”,故作西方之无奈状……
  这让我从骨子里迸发出一种冲动: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把这位肯先生给抽一顿。
  肯知道我开了一家私人博物馆,专门展示古代陶瓷标本,就找到了我,先是前十年后二十年的跟我套瓷,话说得让我听着别提多别扭了。
  肯对我说道:“啊呀——最近我可是好好辛苦的耶!你看啊,我现在放弃了在国外优越生活回到大陆来,是因为我的‘巴拔’生病了哦。我要为他请一位很有经验的国医‘刀克特儿’(大概是指专家吧)。”
  我以十分关切的口吻明知故问:“您说谁生病了?那‘巴——拔’是谁呀?”
  肯认真地说:“就是我的父——亲的啦。”
  “怎么茬儿嘿?这么说你爹也跟着一块儿把名字给改啦?你叫‘肯’,你爹叫‘巴拔’。哎——我说,你咋那么不孝顺呢?给咱爹改了这么个埋汰名儿,叫‘巴巴’!还不如直接就叫‘大便’好听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拿白眼儿翻他。
  肯是一脸的怒容,却忍着没敢发作。仍就是把肩膀耸了耸,给了我一个“嗯——哼!”
  我语重心长地说:“哥们儿,到家了就说家里的话,你先把舌头给我捋直了,爸爸就是爸爸,别‘巴拔’成吗?老爷子得的是什么病呀?”
  肯真有点儿不高兴了,说:“爸爸得了甜尿症。”
  我说:“嗨——您先整明白了好不好?是你爸爸,不是大家伙儿的爸爸,前边的主语您可别随便就给省略了。再说,我只知道有糖尿病,没听说过甜尿症。甜尿——?怎么听着像一种饮料呀,是他娘德国产的吧?”
  肯就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跳着脚骂我:“你装什么王八蛋?都快三十年了,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开了个破博物馆,当了个狗屁馆长就学会捉弄人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不是那块料儿……”说完了抬腿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哈哈大笑:“痛快!”
  肯悻悻地说:“你有什么好痛快的?”
  “我痛快的是您终于会讲人话啦!得——我这人就这么欠,你把我给骂舒坦了,我还就帮定你了。您这些年到底在外边都买了多少瞎活(赝品)?我给你把把关。谁让咱俩是小时候撒尿和泥儿的交情呢!”我亲切地说着。
  肯也笑了,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Incorrigible(不可救药)!”
  肯如是讲来:八十年代初他就去了西方留学,忍受了不少“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学成之后,他没打算立刻“衣锦还乡”,而是继续客居海外,在饭馆里刷盘子、到社会上当推销员,干零活打短工,能干的都干了。他坦率地说:像我这样的“华侨”,看着貌似财大气粗,实则囊中羞涩,而且很难真正与西方文化“同流合污”。不是有那么一首歌吗?“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于是,在他的胸臆里,重新荡起了对家乡文化的激情。
  在德国的法兰克福,近年来华人云集,除了中国餐馆和做图书交易的小公司之外,居然还有不少的古玩店。肯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关系,和这些古玩商搭上了,这些古玩商里有洋人也有华人,但甭管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的卖主儿,一律是红口白牙,咬定自己的东西都是真品。
  有人要在与北京隔着千山万水的欧洲某条小街巷的深处,请肯吃一顿家乡饭。于是,在唐人街的一家小饭铺里,他们吃着完全变了口味的烤鸭和加了蜂蜜的鸡蛋炒西红柿,肯第一次动了当个古玩商的念头。
  说起来这些古玩商嘴里的故事还真多,洋掌柜讲:说实话不怕伤害了您的民族感情,我这儿的玩意儿,可都是当年八国联军从宫里抢出来的,瞧,还有证书呢。那个华人老板则说:我店里的东西更有来头,他把嘴贴近肯的耳朵边儿上,但声音却大得能让在座的所有人听见:“我可告诉您——都是十几年前走私过来的水货,个个保真!”
  肯虽没有鉴定文玩的眼力,但他知道这些年来国内的古玩价格是一路飙升,国宝回流已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再说了,自己是不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就应该对中国的文玩懂三分,难道我就不能无师自通吗?
  肯拿定了主意后,一笔就投了三万欧元(约合三十万人民币),买下了几件瓷器,准备回到国内“牛刀小试”。于是,才有了我们今天的这次谈话。
  对于肯的这番宏图大业,我一时还不敢妄加评判。实事求是讲,近年来国内出现了收藏热确实不假,个别的文玩价格也高出了海外,有人在欧洲捡过漏儿,确也偶有耳闻。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好像没那么容易,我信奉的原则是:“机会永远是送给有备之人的礼物。”肯能成吗?一个就会在纸上谈兵的文玩“鉴赏家”?一只含辛茹苦,多年来在海外撞来撞去的没头苍蝇?
  我对肯说:“跟您比起来真叫惭愧,我太农民了。别说是欧洲,我连河北省都没出过,实在不知道那边的古玩商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您就甭费心为我描绘西洋景儿了,把东西拿出来吧,是真是假,让东西自己说话。”
  肯轻蔑地瞟了我一眼,说:“别急呀——当然会让你看东西的,只是这真假你就用不着怀疑了。只怕的是你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宝贝!”
  真让人搓火,在肯的面前我本想“改邪归正”,可他这不是逼着我甩片儿汤话吗?
  我骂道:“你真把自个儿当洋葱头啦?也不问一问谁拿你炝锅!我玩儿了二十多年的古玩还净打眼呢,你凭什么认定从外国买的古玩就准是真的?就凭你管你爹叫‘巴拔’?管糖尿病叫‘甜尿症’?对于古玩的认识,你是六月天儿穿皮袄——差远啦!”
  肯也急了,说:“老同学呀,你一定要承认在这个世界上,人和人原本是有区别的。不要总拿着你们大陆古董贩子的骗术一概而论!”


在法兰克福“爆炸”的土地雷(2)


  我一拳砸在桌子上,破口大骂:“邹建国!我们大陆?说说你是哪国人?如果你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了,那就去你妈的,大爷我从来不伺候假洋鬼子……”
  肯自知语失且又理亏,就用两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他忙不迭地说:“好啦好啦!是我说错了,是我言不择词成了吧?我这只是个比喻,您怎么跟土匪似的。”
  为了表示歉意,肯力邀我去喝咖啡,同时看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宝贝。地点是一个我听说过却从未去过的咖啡屋,叫个什么“巴”来着?对了!星——巴——克。
  肯要了两杯不加糖的苦咖啡,挺老贵。他喝得津津有味,我却咽不下去。
  肯说:“你怎么不喝呀,这可是正宗的哥伦比亚咖啡。”
  我说:“爱哪儿哪儿的,还没有‘十滴水儿’好喝呢。您自己一个人受用吧!小姐,给我来包香烟——红塔山的。”
  肯惊叫道:“哎哟,祖宗!这儿不让吸烟。”
  我问:“咖啡馆里不让抽烟?谁定的狗屁规矩!”
  肯用手紧了紧领带,又看了看四周说:“别土老冒儿啦啊,全世界的星巴克都不许吸烟!”
  我甚感郁闷,小声骂了一句。我的声音招来了一个服务生。
  他过来问我:“先生,您还需点要什么?”
  把我吓一跳,忙改口:“不需要什么,我是说你们家的咖啡,还真——真地道!”
  那服务生说:“谢谢!”就满脸微笑地走了。
  我一边擦汗一边对肯说,下回可别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太局促,还嫌活得不累?
  肯今天穿着西装,雪白的汗衫,花了唿哨的领带,用老北京的形容叫:一身的“噼儿啪儿”!透着精明和干练。不像我,穿一件过了时的夹克,不修边幅。我就多少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的学习,没能像肯那样,风风火火的在国外“浪”几年。
  真是人在衣服马在鞍,就冲肯的这身打扮,再加上他脚底下的那只大号的黑色皮箱,是一位大智大勇的海外夺宝奇兵也说不准。唉!也许我不该总拿“北京大爷”的话去损他,从哪儿看人家的日子都比我过得滋润多了。
  “远富近贫以理相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我一时想起来,这幅号称是曹雪芹先生写过的对子。
  肯用小勺搅动着咖啡说:“老兄,跟我一起干吧。我在国外,你在国内,咱们来他个珠联璧合、内外接应。趁着大陆古玩升值的大好时期,大大地赚上一把如何?”
  我说:“真格儿的,您说的还——还挺诱人,只是您买回来的东西,我总有那么点儿不放心。您别见怪,我这个人小心眼儿,这打小你是知道的。”
  听了我说的话,肯仍旧是笑道:“真假老兄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也不是吃素的。再说那边的人很讲诚信,这我比你清楚。”
  然后他一边打开皮箱一边说:“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就特有来头,据说是当年慈禧皇太后送给某外国公使的一件瓷器,后来辗转到了一位叫威尔士的古玩店老板的手里,现在让我给碰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那还废什么话——拿下呗!”
  话没说完,一只硕大的月白色花瓶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接着,又有几件文玩杂项也被请出了皮箱。那花瓶的学名应该叫“赏瓶”,月白色的釉底上遍布“开片”,紫口铁足,是仿宋代哥窑的作品,大小为“五百件儿”(指瓷器的规格)。大赏瓶上用雕瓷的方法,堆塑出了一条蟠龙,张牙舞爪的,乍一看,能把人给唬一跟头……得——完蛋操!
  还真让我这乌鸦嘴给说着了,肯从国外买回来的所谓古玩,基本上都是大瞎活,属于开门见山的赝品。首先这物件儿从外形上看就不合制式,反正我没见过白花花的大赏瓶上跟古藤绕树似的蟠着一条黑糊糊、粗制滥造的说龙不龙、说长虫不长虫的玩意儿。要是追追根儿,八成是有点仿清代“双螭尊”的意思,却又似乎是凭空想像,连照葫芦画瓢都够不上。所谓清代“双螭尊”是雍正时期的作品,乃“尊古”唐代的“双龙尊”造型,听着都觉着挺复杂的。此种器物有大有小,洗口、长颈、长圆腹,最漂亮的地方是两边对称地镶着两条螭龙,螭首衔着器口,螭尾连于器腹,给人以这对儿螭龙有随时叼起宝瓶腾空而去之感。古朴中透着威严,非常符合咱们雍正皇帝的气度。肯哪里见过这些宝贝呀?结果是拿个棒槌就认针(真),逮着条“龙”就敢往皇上那靠……
  看着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破烂儿,我肚子里的坏水儿想憋都憋不住,一个劲地往外冒。
  我先用手摸了一下那瓷瓶,猛地又把手给缩了回去,叫道:“呀——烫手喂!”
  肯先是一惊,也用手去摸,问:“不烫呀?你怎么啦?”
  我只是坏笑地看着他不言语。
  肯就急眼了,问:“我说老兄,您别跟我打哑谜好不好?什么意思呀这是?”
  我说:“烫手你都不懂?就是新烧制的呗,还烫着呢。告诉你,这玩意儿从瓷窑里出来不超过十年,是开门的瞎活儿。什么慈禧太后赏的,我敢肯定,你奶奶当年的嫁妆都比它强!”
  肯立时脸色煞白:“你——你真敢肯定?!”
  我说:“你家白三爷别的本事没有,鉴别这么个破花瓶还是绰绰有余。不相信我的话没关系,你可以再请别人看,如果大家都说此物是真品,我当着您的面儿把它给嚼巴嚼巴吃喽,连口水我都不用就——噎死我活该!”
  这时候的肯已经是脖子流汗,他气急败坏地把领带扯开,然后又摞胳膊挽袖子,像要跟谁玩儿命!
  我趁热打铁地说:“尊敬的邹肯先生,我国的民间有一句名言,不知阁下还记得否?叫‘不是金钢钻儿,就别揽瓷器活儿’。您带回来的这个破玩意儿,原本不定是哪个王八蛋拿去蒙老外的,没想到这漂洋过海的土地雷又翻过来把咱自己的同胞给炸了,这真他妈的让我感到痛心疾首,都哭得过儿啦……”
  肯大喝一声:“别说啦!我发克(Fuck)威尔士他们家的八辈儿!你!你兜里有烟吗?赶紧的——给我一支……”
  他看上去,像一只发怒而又绝望的波斯猫。
  本回提示:
  警惕,应该说这是智者的一种本能。但是这种本能往往会受到地域的限制,超出了一定的地域范围,说不准就会大打折扣。同样的一个物件儿,放在地摊儿上,也许无人问津,但是摆在欧洲的某展柜里,再配以柔美的光线,兴许就成了“珍玩”。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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