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卓散文集-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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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虽然没有绝对成功的把握,但却是经过了刻苦的训练的。而康天刚则带
着更大的盲目性。使我将他们联想在一起是出于这样一个原因:在某种意义
上他们都可以说是意志的赌徒,为追求胜利而孤注一掷。他们都成功了。李
小双成为世界冠军。康天刚则在人们感激的心中含笑逝去,他临终的遗言是:
“如果能摘到月亮,我就不要星星”(大意)。
但是,如果他们失败了呢?失败当然会带来巨大的遗憾,然而那种追
求的勇气本身就是值得赞美的,即使失败了,那也是一首悲壮的歌。199
2年
旅途小记
今年7月中旬,我外出旅游了一次,到了青岛、烟台、威海、大连、
北戴河、北京等地。除北京、北戴河之外,其他几座城市都是初到,而且都
在海边,这是使我动心一游的原因。青岛的八大关路,有着掩映在各色树木
中的风格各异、造型优美的楼房,环境幽静,使我留连。大连新建的开发区
“五彩城”,每一座不同形式建筑的门面和墙壁上,都有着大型的壁画或图
案,灿烂夺目,华丽而不俗气,使我如置身童话境中。另外,我还在烈日下
爬崂山,在暴雨中上蓬莱,在大海中游泳,登长城远眺,在刘公岛吊古战场? 。
这可以说是一次壮游。我在国内有过多次旅行,只有1984年在大兴安岭
林区穿行,在黑龙江上乘船沿中苏边境航行了三天,在满洲里辽望近在咫尺
的苏联边卡,后又在呼伦贝尔草原放马那次旅游可以相比。
不同的是,那一次我是一个诗人访问团的成员,沿途有人接待和安排,
一切不用自己操心。而且由于我是访问团中年龄稍长者,格外受到优待。这
一次同行的只有一位年轻的朋友和他的10岁的儿子。我们是普通的旅客。
我没有惊动和造访各地的朋友。从买车船票到找住所,都靠我们自己,当然,
主要是那位年轻的朋友代劳。我们有时坐带空调的软席火车,有时挤站在车
厢连接处的过道处,有时在颠簸的海轮上,有时在长途公用汽车里;有时住
大的宾馆,有时落小的客舍;有时吃海鲜、喝啤酒,有时啃面包,冲方便面。
每离开一地,要购买车船票都颇费周折,但也完全可以适用那句老话:“天
无绝人之路”,总还是有办法将票弄到手。隔几天,甚至只隔一天,就在旅
途上。就是停留在一地时,也是抓紧时间游览。
几乎没有午睡过,而在家时那是我不可少的。比起参加团体的旅游,
这次行动要自如些,但却更为劳累,有时候是相当艰苦的。但是,我居然无
灾无病地平安过来了。途中,萍水相逢的人们偶尔问到我的年龄时,都惊讶
地表示“你这样长途跋涉不容易呀!”我也观察到,旅游者中比我年长者似
不多。这诚然说明我的体质还不是那样坏。但是,我感到,更重要的是,在
需要时,我还能在精神上付出力量,来承担应该承担和需要承担的。回到家
里后,一松弛下来,就觉得颇为劳累了,以至难以相信我是怎样能够经受这
次漫长的旅程的。这种意识到自己还有足够的精神力量的喜悦,甚至超过了
这次旅游本身所得到的愉快。
范用的贺年片
这十来年,每当新春,都收到范用同志(原北京三联书店的总经理)
寄赠的颇为精致的贺年片,内芯或是一幅小画,或是一句题辞,都是出自名
家之手。如1990年是马年,贺年片的皮面是一小幅以深绿色衬底的白色
奔马,简炼古拙,似取之于汉画像石的拓片。内芯是冰心老人题写的三个字:
“寿而康”,俊秀而又苍劲。这些由三联书店自印的贺年片,十分清淡高雅,
这也正是三联书店书籍装帧的一贯风格(其中不少封面就是范用兄亲自设计
的)。这是友情的纪念,也可以作为小艺术品收藏。
1991年他寄赠的贺年片则颇为别致。皮的一面是他的一则短信,
另一面则是他9岁的外孙女许双的一篇作文:《我的外公》,篇幅不长,照录
如下:我的外公已经67岁了,他瘦瘦的,个儿不高。
他做什么事情都快,看书快、写字快、走路快、吃饭快,就是喝起酒
来,慢慢的。
他喜欢学习,天天看报纸看书,一看就是半天。有时夜里,我们都睡
觉了,他还在看书。
他喜欢音乐,经常欣赏有名的乐曲。他也爱唱歌,总是拿着歌本坐在
那里哼歌。有时候还把唱的歌录下来,听听自己唱得好不好。
外公喜欢收集酒瓶,他的房子里有各种各样的酒瓶,颜色不同,有大
有小,都挺好玩,我也喜欢。
他有些习惯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吃饭的时候,他睡觉,我们睡觉的时
候,他又吃饭,走来走去,弄得我们睡不着觉。晚上,我们吃米饭,他不吃,
要吃面条,有的时候,我们吃面条,他又要吃饭。你说他怪不怪?
这就是我的外公。
我与范用兄在抗战时期相识于重庆,他当时就在三联书店工作。50
年来,我们交往的机会很少。我知道他一直没有脱离出版界。“文革”后,
在他主持下的北京三联书店成绩斐然,出了许多好书。通过贺年片上他小外
孙女的这篇作文,使朋友们得知他离休后生活过得还很自在。但就我所知,
他也还在为出版事业尽力,并关心世道的。
今年春节收到的他的贺年片,则是华君武、黄永玉、平凡、苗地、方
成、丁聪、叶浅予、鲁少飞8位漫画家这几年先后为他作的八幅头像。下角
是他题的一句话:“画老朽为神奇”。八位著名的漫画家都为他画像,可见他
在文艺界交游广阔。八幅头像都各具特色,真是难得的珍品。
贺年片的另一面是他写的一则短简,他说“漫画使人开心一刻,可以
延年益寿”。看到这张贺年片,我是乐了的。而他自己面对这些漫画头像,
当更会笑口常开吧。算来,今年是他70初度,那么,相信他一定会“寿而
康”!
“圣”与“佛”
老作家骆宾基前不久路过武汉。我们在闲谈中提到了雪峰和绀弩。他
说雪峰是“圣”,绀弩是“佛”。突然一听,我有点愣住了。接着想了想,自
以为对他的意思有所理解。他和雪峰、绀弩有着长期的交往,他用这两个字
概括这两位长者的性格,我认为是相当准确的。
雪峰和绀弩都是老一辈的著名的作家,是老党员,对革命文艺事业有
过巨大的贡献和影响。解放以后,他们都没有能够逃过五十年代的灾难,被
“扩大”了进去;当然,更没有能够避过那十年浩劫的磨难。雪峰含冤去世;
绀弩则被判了“无期徒刑”,粉碎“四人帮”后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些年来,
他一直卧病在床,也于今年与世长辞。
抗战后期,雪峰由党将他从上饶集中营中营救出来后,移居重庆,文
艺界的同志们对他非常尊敬和关心。当时就有人称他为“圣者”。那不仅是
由于他具有革命斗争的丰富经验和在文艺上有巨大的成就,也由于他对党的
忠贞,对人生的执着和洞察,待人的诚恳和甘于淡泊的生活情操。在解放后,
他在更为严酷的考验中,在更为艰难的处境中,依然故我,毫未动摇自己的
信念和做人的态度。我听说过一些他在这期间的极为感人的故事。
称绀弩为“佛”,我是从骆宾基口中第一次听到。我当时愣了一下,主
要就是为此。在鲁迅先生去世后,他可以算是最优秀的杂文作家中的一个,
我甚至想说,是成就最大的一个。试一翻那本厚厚的《绀弩杂文集》,多少
文笔恣肆、嬉笑怒骂、富有战斗性的好文章,其中不少在解放前是传诵一时
的。他为人则在洒脱中很是认真,看来似乎有点玩世不恭,其实是满腔义愤。
他的这种性格,从他的文风中也可以感觉得到。在经历了漫长的劫难的岁月
后,他的性格上有所改变,不,应该说是升华。“一场冬梦醒无迹,依旧乾
坤一布衣”(《记梦》)。而且,他真是家破人亡,唯一的女儿于他出狱前一月
丧生。只有老伴周颖和他相依为命。他的住室可以说是寒伧的。长期卧病在
床,写作不辍,旧著新作,一本又一本问世。他的《散宜生诗》是诗坛的异
彩,瑰宝;是旧诗,却开拓了新的意境,内容大都涉及刑狱流放、坎坷落拓
的生活,而他超越于大痛苦之上,表现了乐观的精神和诙谐的情趣,而其中
又深藏着铮铮风骨。他的文风也有所改变,《绀弩散文》的自序,已达炉火
纯青之境。
骆宾基称雪峰为“圣”,绀弩为“佛”,当然是在一种新的含意上说的。
一位是忠贞、明彻、坦荡;一位超凡脱俗,以慧眼看人世。而共同的是,他
们都有着对理想的坚实的信念,对人生的执着的追求。他们所表现的宁静和
淡泊,正是激情达到高度的一种境界。
我们珍惜他们在文学领域内留下的财富。同时,我们也要学习他们做
人的风范。因为艺术的高峰只有具有崇高人格的人才可能攀登。当文艺界正
在理论和创作实践中进行大胆的创新和探索的时候,我希望能记住这一经
验:人生战斗的起点才是艺术战斗的起点。1990年
在斯特鲁卡国际诗会上
斯特鲁卡国际诗会是在一个美好的季节:每年夏末秋初,在南斯拉夫
马其顿共和国的一个美丽的小城斯特鲁卡举行。
这个一年一度的诗会是从一九六一年开始的,为的是纪念马其顿爱国
诗人康士坦丁?米勒丁诺夫和迪米塔尔?米勒丁诺夫兄弟逝世一百周年。他
们为了使祖国从异族的统治下解放出来,曾经英勇地战斗,后来在监狱里慷
慨就义。在诗会上,每一年都要朗诵他们的诗。浩淼的蓝色的奥赫里德湖,
在他们的歌声中轻轻波动,如同跳动着的心。而斯特鲁卡,这个诗人怀念着
的小城,是早已在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了。
为人民而歌唱、为自由而战斗、为理想而献身的诗人,人民是不会忘
记的,他们活在人民的心中,活在他们自己的歌声中。
“桥上诗会”是斯特鲁卡诗会的一个主要项目。
德里姆河穿过斯特鲁卡,河身不宽,大约二十米的样子。一座朗诵台
就搭在德里姆河桥上。夜色降临了,远远看去,在强烈的聚光灯的照耀下的
朗诵台,像一颗巨大的闪光的神珠。河两岸的树丛中,闪烁着彩色的小灯。
首先是放花炮,五颜六色的火焰的花朵在深蓝色的夜空开放。那是象
征着诗:诗像火焰那样灼人,那样美丽,那样燃烧着人的心。那也是诗人的
象征:诗人的心中永远燃烧着火焰,诗人是人类的花朵。
于是,朗诵开始了。来自四十多个国家的诗人们,来自南斯拉夫各共
和国的诗人们,各自朗诵着自己最心爱的作品。他们用的语言是各异的,然
而那都是心中的歌。诗的内容是各异的,然而共同的是对生活热爱,对美好
的将来的向往。
沿着河的两岸,挤满了听众。这个小城的两万居民:那些青年,那些
老人和那些孩子,似乎都拥到这里来了。他们安静地倾听着。这个国际诗歌
节也是他们的节日。他们在这个小城里倾听着世界各地的歌声。
诗会每一年都有一个讨论的中心题目。前两次是:“诗能做什么?”,
“诗人先锋队”。今年的题目是:“梦幻与现实之间”。
这是自古以来为许许多多理论家和诗人探讨过的题目,牵涉到诗的作
用与意义,也牵涉到诗歌艺术的奥秘。
我听了来自各个国家的诗人的发言。他们从不同角度热情地阐述了自
己的认识和理解。
我发言的题目是:《诗人的两翼》。
我说:一个从来也没有梦想过、并承担过梦想的痛苦和欢乐的人,不
是诗人,也不可能成为诗人。
诗人应该有两翼:一翼紧紧依傍着大地,另一翼伸向高远的青空。诗
人凭着这两翼在生活的国土也在艺术的国土飞翔。
梦幻不应该是逃避现实的麻醉剂,不应该是缥缈的乌托邦,它应该通
向理想,上升到理想。
在诗会上,结识了许多友人:东道主南斯拉夫各共和国的和来自世界
其他各国的。诗会提供了各国诗人结交的机会。在鸡尾酒会上,在大交通车
上,在休息厅里,在奥赫里德湖边? 。相互微笑,就随便地交谈起来了。有
时候,有人特地走了过来,问:“你们是来自中国的吗?”于是紧紧地握手。
他们有的是到中国访问过的,诉说着中国留给他们的深刻印象。有的没有到
过中国,诉说着他们的向往。我发觉,无论是东道主还是来自其他各国的诗
人,对我们的态度都是异常热情的,原因只是在于我们是来自中国。
我们也借这个机会表达了我们的友谊,了解了他们国家诗歌创作的情
况和别的情况。诗人们大都是热情、坦率的,谈话很少那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