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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潘金莲的发型-第3部分

小说: 潘金莲的发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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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利用这一生活中可以见到的现象,创造了一个工笔重彩画般浓丽,却又暗含怅惘的意境:黄昏的红芍药花栏前,不知哪一个宫女的翠钿遗落到了泥地上,在五代西蜀的宫苑中,在喧闹过后渐渐降临的寂寥里。实际上,从女性身上飘落的花钿,给予唐代男女诗人强烈的印象,使得他们屡屡将之作为一种意象入诗,“谢娥行处落金钿”就是对这一意象运用的一个例子。作为花钿的一种,笑靥无论多么亲昵地依偎在女性唇边,有时也不免无声掉落,随风飘坠,遭到捐弃遗忘的命运。因此,韦庄用“西子去时遗笑靥”来形容落花,并不是出于凭空而来的灵感,而是得自于现实的真实。如果生活在唐代,就真的会看到,一位女性已经离去,不知归向哪里,却在身后遗落下了她的笑靥,遗落下了关于她的笑容的暗示,或者说,遗落下了微笑的蝉蜕。

  第4节 张生的礼物(1)

  张生为赶考到了长安,为求功名滞留在了长安,失意之中,一时半会的还不能忘旧情,于是托人给远在他乡的崔莺莺送去了书信,附带着还捎了一点小礼物,这是崔莺莺在给张生的回信中提到的:“惠赐花胜一盒,口脂五寸,致耀首唇膏之饰”。“胜”、“华胜”在汉代本来是贵重首饰的名称,到了唐代,“胜”这个词还被沿用着,但一般多是指用彩绢、彩纸等剪、刻成的小饰物,如立春日的“春胜”、人日的“人胜”等等,这类花饰通称为“彩胜”。彩胜因为是用绢罗、彩纸剪、刻成的,所以呈薄片状、平面化,很接近后世的“剪纸花”。因此,莺莺这里所说的“花胜”,作为一种“耀首之饰”,应该是指唐代女性贴在脸上或鬓上的小花片,而不是指绒花、绢花这一类簪戴在发髻上的立体的、仿真的人造花朵。在当时的实际生活中,这类用于装点脸、鬓的小花片一般是被叫做“花子”、“花钿”、“面花”等等,而以“花钿”一名比较常用,可崔莺莺是才女,给才子回信,自然是文辞博雅,提到日常用的小装饰,也要借用古称。
  大概从南北朝起,一直到宋初,在这么漫长的时段里,对于女性来说,脸庞的功能更像是一个底板。描眉擦粉涂口红这些工序,当然是不能免除的,可是,完成了这些例常的程序,化妆的任务还只是进行了一半。在自己这张底板上,还要装饰上一些新奇的彩色花纹,甚至花鸟图案,才算大功告成。装饰底板的主要方法,一是“画”,二就是“贴”。“画”的功夫,这里且搁下不表,只谈一谈“贴”出的风光。“点绿斜蒿新叶嫩,添红石竹晚花鲜。鸳鸯比翼人初帖,蛱蝶重飞样未传”(王建《题花子赠渭州陈判官》)。按我们的经验,会以为这几句诗是在品题工笔设色的小品册页,或者彩绣贴绫的团扇面,其实呢,这里是在描写男人注视之下的贴满“花子”的女人脸庞:“况复萧郎有情思,可怜春日镜台前”,诗人还真没夸张,在敦煌第61窟壁画中,五代时期曹义金家族的贵妇们,一张张脸庞上就不但有红有绿,而且有花有鸟,在额头上、眉梢、眼角、双颊、嘴角、两腮,都要贴上或红或绿或金色,呈花鸟或圆点形的小片花钿,这些花钿几乎覆盖了整个脸孔。而且,按照中国古代的审美习惯,女人的打扮要遵循“对称美”的原则,因此,花钿都是一对对地贴在面庞两侧,呈左右对称分布,所以,在人面上就出现了“鸳鸯比翼”、“蛱蝶重飞”的局面。
  诚然,正如沈从文先生等专家指出的,像这样的贴一脸小花片,乃是晚唐五代的作风,更早的时候,女人脸上还不至于如此热闹。如新疆阿斯塔那唐墓中出土的初唐时代的彩绘女俑,是在嘴角附近相当笑靥的地方贴一对小圆钿。在新疆出土的《弈棋仕女图》、相传为张萱作品的《捣练图》等艺术品上,则可以看到,盛、中唐时代的女性,一般只是在额头上正对眉心处贴一朵花钿。总之,都不像后来那样琐碎和铺张。不过,不管一张脸上使用的花钿是多是少,这些小饰物一般都是非红即绿,在诗文中,红的花钿被叫作“朱钿”,绿的叫“翠钿”,此外还有金色的就叫“金钿”,黄色的则称为“花黄”。把女人脸搞得如同贴满窗花的农家窗户,如果依照今天的审美观念来衡量,那实在是难以理解,更没法欣赏。可是,这一风俗在中国却沿袭了很久,一直到元明时代还没有完全消失,比如,《金瓶梅》第二十四回中,“宋蕙莲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飞金是指金箔做的花钿,面花儿就是指彩色的花钿了。到了第四十回,风流的潘金莲,装扮成丫头搞笑,在一整套改扮当中,有一项就是“贴着三个面花儿”。第八十九回中形容发达了的春梅,也有“花钿巧贴眉尖”之句,可见明人对这种化妆方式并不陌生。《金瓶梅》中虽然谈到女人贴花钿的地方并不多,但每次提起的时候,都暗含着欣赏的语气,显然是觉得这样妆扮的女人特别“性感”。在唐人的诗文里,这样的面孔更是显得具有无限的魅力,男性对之凝视玩味的目光,简直就是痴痴迷迷的,这也足见出,审美习惯更多是所谓“文化建构”,关于“美”或“性感”之类观念的定义,不一定有多客观的标准。
  《全唐诗》卷八八三“补遗二”中,录有杨巨源的一首《赠陈判官求子花诗(魏府出此物)》,看那诗意,便可知道,诗题中的“子花”应为“花子”之误,全诗正是专门在描写唐代女性自己动手制作花子的具体工艺过程:“油地轻绡碧且红,须怜纤手是良工。能生丽思千花外,善点秾姿五彩中。子细传看临霁景,殷勤持赠及春风。若将江上迎桃叶,一帖何妨锦绣同。”“油地轻绡”,说明唐代花子的质地,是轻薄的绢罗一类丝织品,但要经过涂油的处理。唐代有“油衣”,是用桐油之类刷在织品上,做成防水的“油布”,以其制成雨披一类的服装,在雨雪天穿到身上,起挡雨的作用;有桃花纸,是用油把纸浸透,从而让纸具有一定的透明性,用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纸糊窗户,比一般的白纸有更好的透光效果。这些情况说明,当时生活中,把织品、纸进行涂油加工是很普遍的做法。至于唐代女性何以要把做花子的绢罗也进行涂油处理?如今已经难以猜测,大概,是为了让花子变得挺刮一点。
  “须怜纤手是良工”、“能生丽思千花外”,都言明花子是女性巧手亲自制作。唐人成彦雄《柳枝辞》比喻新生的柳叶是:“鹅黄剪出小花钿,缀上芳枝色转鲜。”诗人这一个信手拈来的比喻,正说明花钿是剪制而成的。这就让我们联想到唐代某些节日中的一项特定风俗,即,妇女用绢罗剪彩胜这一项内容。在过立春、人日等节日的时候,唐代女性要用绢罗剪、刻出数量不少的彩花,也就是“彩胜”,家中男女老幼,人人都要把彩胜簪戴在头上,还要黏贴在房门等地方。唐代妇女在剪刀头上的功夫似乎都十分了得,一到节日,个个都能咔咔地剪出花、叶、人、燕、鸡等形状的彩胜来(见唐人关于“剪彩”诗),装扮一家大小,屋里屋外。这样深厚老到的功夫,说明用绢罗剪彩花,在当时是很常见、很流行的风气,是“女红”的一种。显然的,女性们平日就经常利用自己的这一剪刀功夫,自制花钿。正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所以,诗人在作诗的时候,才会自然地想到以剪制花钿这个动作来比喻柳叶的初吐嫩芽。
  “善点秾姿五彩中”一句则说明,剪好的花钿,还要用笔蘸上颜彩,在其上点画出艳丽的花纹。这种在花钿上进行手绘装饰的做法,在新疆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弈棋仕女图》上,有相当清楚的表现。诗的最末说“一帖何妨锦绣同”,再次点出了花子是五颜六色地贴在脸上、鬓上的。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唐代女性的花钿,是以自制为主。不过,有一些特殊材料制成的花钿,恐怕就不能全靠个人的一双手了。比如唐人崔液《踏歌词》中有云:“鸳鸯裁锦袖,翡翠帖花黄”,元人白朴《端正好•;秋香亭上正欢浓》套曲有句:“做一个面花儿铺翠缕金描,欢喜时粘在脸上”,说明花钿中的翠钿一类,是用翠鸟(翡翠)毛贴成的。讲究的翠钿,还要用金泥、金粉描出花纹来。另外,像“金钿”,自然应该是以金箔或金泥纸制成。宋代绘画中,后妃、宫女们还流行使用装缀珍珠的立体型花钿。最神奇的是,到了宋代,甚至发明出了高级香料制成的面花。宋人陈敬所撰《陈氏香谱》中记录反复提炼龙脑香的方法:“取脑已净,其杉板谓之‘脑本’,与锯屑同捣碎,和置瓷盆内,以笠覆之,封其缝,热灰煨煏,其气飞上,凝结而成块,谓之‘熟脑’,可做面花、耳环、佩带等用。”用龙脑木料最后一次提炼出的香料,称为“熟脑”,宋人就用这“熟脑”做女人用的面花。
  另外,同书中还介绍了一种“假蔷薇面花”:“甘松、檀香、零陵、丁香各一两,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脑麝为衣。右为细末,以熟蜜和拌,稀稠得所,随意脱花,用如常法。”把甘松等多种香料捣成细末,用蜜调成糊糊,灌到花模子里,待干后从模中脱出,就形成了芳香的小花片。把这些小花片再用名贵的香料“脑麝”在外表上涂一层,就成了面花。显然,宋人的“熟脑”面花、“假蔷薇面花”,都不仅形、色动人,而且还散发着浓烈的、诱惑的香气。像这样的香面花,以及那些铺翠、描金或贴金、缀珍珠的花子,都是选用高级的原料,经过复杂的工艺才能制成。这类高档品,恐怕就很难在家庭范围内自制自用了,要靠专业人员来精工制作,然后通过商业流通渠道,辗转到达女性消费者的手中。宋人笔记《西湖老人繁胜录》记录南宋临安的“诸行市”,其中便赫然有“面花儿”一项;《武林旧事》则将“面花儿”列在临安的各种“小经纪”行当里,并且注明,这些“小经纪”都是为临安独有,“他处所无者”。可见,高档面花的制作和销售,在南宋的临安确实成了一项独立的行业,更有意思的是,《武林旧事》明确指出,在当时,这个行业也只是在临安一地才有。这一情况,其实证明了时尚史中的一种规律:在中古社会,行政性的首都往往也同时成为时尚之都。
  在唐代,花子——面花的制作,好像还没有达到后代那样的豪华程度,还没有用龙脑香直接做的花钿;长安、洛阳的商业贸易,也还不及宋代东京、临安的发达。但是,从唐代文学中可以看出,当时如长安等大城市中,“时尚业”是颇成了一点气候的,张生送莺莺“花胜”这一细节,正是传达了这一信息。这位滑头情人从来都是以“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自诩的,想来他不会有贾宝玉淘胭脂膏子那样的兴致,亲手制作花钿这种女人的小玩意儿。他孤身一人到了长安,要弄到一盒花钿送给心上人,也就只能到市面上去买。

  第5节 张生的礼物(2)

  实际上,在唐代,女性,包括贵族女性,都很习惯于到市场上去买女人用的物品。在这方面,所透露信息最惊人的,要算沈既济的《任氏传》,传奇中说,在长安的西市中有“衣肆”,男主人公郑子第二次见到心上人任氏,就是在衣肆中“瞥然见之”,当时任氏只有一个婢女陪伴,换句话说,女人们可以在没有男性的监督、陪伴下,自己结伴去逛市场。更神的是,听到郑子的呼唤,任氏竟然“侧身周旋于稠人中以避焉”,这固然说明衣肆生意发达,顾客众多,另一方面,也显示“男女有别”的规则此时好像不起作用。特别是,同一篇故事中还谈到“鄽中有鬻衣之妇张十五娘”,任氏说她是“市人”,可见,在市场上卖衣服的,也有女人。稍微有些身份或财力的女性,就不会像任氏那样在男女混杂的人群中去挨挤,但是,她们照样也会去市场上买各种女人用的时髦物品,不过是坐着车去。《太平广记》卷二九八“赵州参军妻”条讲述说,一位女性要去洛阳的市场上购买端午节所必须要用的“续命缕”,结果是“车已临门,忽暴心痛,食倾而卒”,接下去就展开了一个灵怪故事——这位女性的灵魂竟然被泰山神“三郎”抢去了!所有的鬼怪故事,都一定要采用一个最日常不过的场景作为开始,以此来增加故事的真实感,这里,是采用了女性准备乘车上街购买过节礼物这一在当时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事件。唐代文学中涉及女性坐车到市场买东西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李廓《长安少年行》中描写一位贵公子:“游市慵骑马,随姬入坐车。楼边听歌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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