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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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们背后叫王主任王马列,因为他讲起革命道理一套一套的。王主任自己也
觉得没有做不了的思想工作。苏丽去找他的时候,他认为是个好机会,况且做好苏
丽的工作,对稳定树五斤的思想也极有利,于是他认真地听取苏丽讲述昨晚的吵闹。
苏丽当然不会原原本本地讲,只是寻了个由头,提出离婚的问题。她说:“我
每天早晨送孩子去幼儿园,可我早晨也要早点上班,我是给一家冷饮店打工,迟到
了老板就扣钱,主任你说我怎么办?”
王主任“哦”一声,说:“你的工作还没落实?”
“谁给去跑?树五斤没一点能耐,找不到接收单位。”
“你别急,我们部队也在为随军家属的工作安置想办法。”
“我昨晚让他抽空跑一跑,他就骂骂咧咧发脾气,跟着他过这样的日子,还不
如离婚呢。”
王主任说这个树五斤,怎么能发脾气呢?不过这事情也到不了离婚的份上。王
主任开始讲道理,从当兵就是要奉献说到军属应该如何支持丈夫。苏丽就插了一嘴:
“我支持有什么用,他昨晚还说要转业,我在烟台有房子有好工作,现在什么都丢
了,你说我支持他还不够吗?他转业让我在这儿住一间十平米的房子,我才不跟他
受罪呢,趁早离婚算了。”
王主任说转不转业,也不是他说了算的,那得由组织决定。
苏丽这时便问:“主任敢担保他今年不走?”
王主任突然愣了一下,忙正色道,走不走都是工作需要,无论是一间房子还是
两间房子,军人都该服从大局。再说,军人需要无私奉献,军人的家属也需要奉献。
苏丽笑了笑,说:“好吧主任,你可以让树五斤奉献,他是军人,可我不是,
我不愿跟着他再奉献了,你给我们开证明吧。”
王主任给呛住了,家属不愿跟着奉献,有什么办法,不能说你必须奉献,也不
能给她开离婚证明,更不能说不管你们的事情。这时他才感到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讲
革命道理的,讲也讲不通,于是支吾了半天,动苏丽先回去冷静想想,离婚是件大
事,要谨慎对待。
苏丽当即说:“我早考虑好了,在那一间小屋里没法过日子。”
正当王主任左右为难时,电话铃响了,他忙去接,然后开门叫树五斤进屋,让
他把苏丽送回家。其实树五斤住的招待所和机关大院只隔一道墙,机关门口朝北,
招待所门口朝南,王主任让树五斤来,是要他把苏丽弄走,让自己从中解脱出来。
王主任和蔼地对苏丽说:“树五斤很有才,部队需要这样的笔杆子,你还是要
多支持他的工作,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
到这种时候,苏丽的脸上也不由得解冻,她说了一些感谢主任的话,等到她走
出门时,脸上已经春暖花开。
树五斤的脸却绷得像一张鼓皮。苏丽说你生什么气,看你进主任屋对我那个模
样子,恨不得吃了我。苏丽这才把找王主任开离婚证明的用意说出来,说我这是为
你好,你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树五斤咧树嘴说:“为我好,你怎么把医院的李茜扯出来?”
苏丽顿了顿,说:“那是你逼的,瞧你那个恨不得跟我离婚的样子,我就来气。”
“这下好了,机关很快就会传开我跟李茜的事,你没见夏科长和李长水在楼道
里探头探脑的,传到李茜耳朵里,让她怎么想?”
苏丽不语,似乎有所悔悟。
树五斤仍忿忿地:“你还说为我好呢,有男女关系的干部能不叫他转业?”
其实苏丽已经醒悟了,人在知错的时候你不能再说三道四,这叫得理让人,如
果你不识火候,就会像烧炭一样把发烧焦。苏丽听了树五斤最后几句话,便由羞变
恼,由恼变怒,然后蛮不讲理地吼道:“我也没冤枉你,谁知道你们俩干了些什么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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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树五斤所料,由妻子苏丽无意中制造出来的他与李茜的“桃色新闻”,
很快在部队传开,比传达红头文件还及时深入。
主要传播者是干部科的李长水。夏一天科长不像李长水那么外露,把这条新闻
挂在嘴上,夏科长是暗地里运动,先是装模作样地去与王主任商量,显出关心科里
干事成长进步的样子。他问王主任这件事情是否属实,如果属实的话,就要教育一
下树干事,发展下去对他没有好处。夏科长忧心忡忡地说:“科里出了这种丑闻,
我当科长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宣传科是教育别人的,竟然教育不了自己,还有什
么脸面干下去,到时我请求组织处理我。”
王主任还算头脑清醒,连忙制止夏科长:“事情是真是假说不清楚,夫妻之间
吵架的话不能听信。再说,即使真有这么回事,咱政治部的人也不能出去乱说,要
有个集体荣誉感,出了事情组织自然会处理的。另一方面呢,我们还要相信同志,
树五斤不像是那种人,比较忠厚诚实。”王主任还说:“我找树干事谈过,他向我
发誓没有这种事。”
夏科长很深沉地笑了笑,说有些事情是不能实话实说的,况且有的人表面老实
巴交的,内心滑着呢,比如我们在基层战士的思想分析中,就发现一些平日不吭不
哈的兵,倒很容易发生事故。王主任点头承认有这种现象,但又说不能一概而论,
树干事的事不管红白,背后不能乱议论了。
夏科长嘴上说不乱讲,背地里却又把对王主任说的这些话,以请示工作的方式
向政委作了汇报。
假如树五斤没有胃病,恐怕去年就转业了,夏科长和李长水也不会把他当成对
手。但树五斤偏偏在到了转业的年限时得了胃病,把转业的名额转嫁给了夏科长和
李干事他们。他病的太是时候了,运气呀。
假如树五斤弄的女人不是医院的李茜,夏科长和李长水也不会这样积极去传播,
李茜何许人?是众所周知的医院大美人,一个清高得让人望而生畏的白衣天使。许
多英俊的小伙子想接近她都没有蹭上去,瘦瘦的矮小的树五斤却把她拿下了,凭什
么?
李长水在得知这条新闻的当天中午,就对另几个干事忿忿不平地直咧嘴。一个
干事说:“李干事不服气?那你也去找李茜呀,这叫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
猫。”
李长水说:“嘿,我还嫌腥呢。”
其实,树五斤在去年胃病住院以前,并不认识李茜,只是平日听别人聊天,知
道医院有个如何如何漂亮的护士。树五斤住院正好在外三科,当时李茜休班,第二
天上班时,发现病床一览表上写着树五斤的名字,心里就咯瞪了一下。别看树五斤
身边的人天天与他打交道,但对他了解得并不深入。他们只知道他的文章写得好,
却不知道他的小说在军外很有些名气。树五斤发表在杂志上的小说从不让部队的首
长和干事们看,一者他担心自己作为新闻干事,本应该集中精力写“本报讯”,多
数首长喜欢歌颂单位的新闻稿子,写小说会被视为不务正业;二者是许多人并不完
全懂得小说是虚构的,容易把小说中的人和事与本单位扯在一起。
后来还是李茜说得对,她说:“我比他们包括你的老婆更了解你。”
李茜爱看文学作品,却不同于一般的文学爱好者,她有很好的文学修养和较强
的文学鉴赏力,能够准确地把握作品的思想内涵。树五斤的小说专写部队生活,又
是李茜比较熟悉的,更容易理解和接受。李茜的床头总是放着一难文学杂志,她认
识树五斤这个名字是在《小说月报》上,那篇小说的名字叫《列兵》。见到目录上
有兵的字眼,她首先去翻看,看完后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流出了许多泪水。她断定
能写出如此兵味浓厚的小说的人,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军人。再仔细去看作者简介,
这就把树五斤的名字烙在脑子里。想不到作者和自己还是一个部队的,便有一种莫
名其妙的亲近感涌上心头。
虽然树五斤的单位离医院并不远,但是李茜没有去找他。北京太大太深了,是
藏龙卧虎之地,驻地附近肯定会有许多名声赫赫的人物;在大街上任何一个站在你
对面的其貌不扬的人,都可能是你崇拜的对象。李茜关心的不是树五斤这个人长得
如何,而是关注地的小说又写了些什么。
“来住院的树五斤是不是常写小说的那个树五斤?”她有点急促地问身边一位
年轻的医生,同时快速地去查病历。年轻医生看到她大惊小怪的样子,就撇了嘴说:
“还有几个树五斤呀?就是政治部搞新闻的,瘦了吧唧的样子。”
看完病历,李茜去了病房,推门后目光直抵三号病床。树五斤正在低头看书,
感觉进门的护士一直盯着自己,有点吃惊地把目光从书里摘出来,这就看到了气质
不凡的李茜。
树五斤疑惑地说:“找我?”
李茜说:“你就是写《列兵》的树五斤?”
树五斤点点头,有些呆板地看着她。
“结尾处理得拖沓了。”
树五斤张大嘴呆在那里。有位评论家朋友就曾经这样给他指出过,说小说美中
不足的是结尾拖沓,想不到这位护士也这么说。
李茜笑一笑,转身走了。李茜心里想树五斤就应该是她看到的这副大智若愚的
样子。
年轻医生对走出病房的李茜说:“你认识他?”
李茜点点头。
年轻医生马上有股醋意,于是说:“你不知道?他在政治部混得最窝囊,现在
还是副营呢。”
李茜说:“副营怎么啦?”
6
树五斤因“桃色新闻”而陷入尴尬境地。对别人如何议论自己地倒感到无所谓,
但他担心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传到李茜耳朵里,尽管自己对李茜确有一点隐隐骚动,
但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这种情感深入发展了,他也认为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转业就转业吧,还是那句常说的老话,回家种地照样吃饭。
当然,从心里说,树五斤并不想转业,不是等房子也不是熬官职,更不是像有
的干部那样在部队混饭吃说起这些干部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他们十七八岁入伍
的时候,带着足够的勇气和自信,而当了十几年兵后却毫无锐气,就像笼子里的鸟
面对大自然茫然不知所措,并心甘情愿缩在笼子里树五斤是眷恋部队和他笔下
的那群官兵,他的生命和精神已经深深扎根于培育他成长的那片沃土。但是,别人
却把树五斤也看成那种不愿飞出笼子的鸟,正在低三下四地混日子,熬病休。他觉
得这是对他人格的藐视。他甚至想,就是混日子,熬病休,那也比那些不想转业,
提着烟酒四处活动的人光彩,比夏科长比李长水这种在背地里使绊子的人光明磊落。
因此,树五斤有时还真想转业,他想让夏科长和李长水他们看看,他树五斤出了军
营也照样活得很好。
树五斤知道夏科长和李长水在暗地里议论他。那天,李长水在宣传科对夏一天
说:“我敢打赌,别看他跟李茜的事情暴露出来了,但他今年还会以有病为借口,
闹着不走。”正说着他走进去,不声不响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树五斤就是这么
一个窝囊的人,虽然已听到他们说的话,却装着没听见,把气憋在自己肚子里。
好在他很快就去五连蹲点了。和十八九岁的士兵们吃住在一起,心里渐渐明朗,
他从士兵们的脸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有时竟产生一种幻觉,自己也成了他们
当中的一个,正与他们说笑唱跳。闲静下来仔细一想,禁不住吃一惊,自语道:
“17年一晃就过去了?”
他觉得像在做梦,似乎昨天还是这些憨厚可爱的小兵们的一员,现在却是35岁
的人了,再过对年呢?不敢细想下去。
当新兵时的许多人和事,便常常在他眼前铺展开来,让他每天夜里都睡不安宁,
睁着眼去听哨兵上下哨的脚步声,想那些如烟往事,于是从积淀的岁月里勾出一件
小事。他当新兵的时候,是在东郊亮马河畔的一片荒草地上接受训练的,一次他站
在队列里,两手贴紧裤子口袋的位置,右手触到了裤兜里的一件东西,就仔细地摸
弄着,站在队列前的班长发现后,眼睛瞪圆了喝道:“树五斤,你在动什么?”
他的脸立即红了,不说话。
班长走上前,伸手去掏他的裤兜,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