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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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就来偷鸡了,公鸡被狐狸捉住时,公鸡就是这样唱的,公鸡一唱,狗子就回来
把狐狸赶跑了。
胡臭在树上这么唱着的时候,那个故事里勇敢仗义的大哥狗子没有来,倒是把
莲香叫来了,莲香下班回家,看到这一老一小两个胡日鬼闹得不可开交,另有一群
大人孩子围着看热闹,莲香就对着胡日鬼喊着说:你们这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
个小的,都爬到树上干啥去,耍猴吗?你说你们丢人不丢人啊,快都给我滚下来,
回家去。
女人这一喊,首先从树上下来的当然是胡日鬼,然后才是胡臭。胡日鬼见胡臭
下来了,就要抓胡臭的,胡臭就撒娇地躲在莲香的身后喊道:妈啊妈啊,你看我爸
啊。莲香就把胡日鬼抓住了,说:你还没个完了?咋跟个孩子一样了呢。胡日鬼则
满脸委屈地说:他弄个鸟夹子,不去捉鸟,专意地埋在路上,夹了我脚趾头。你说
他该打不该打?胡臭则说:我埋夹子就是打鸟的,你自己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踩我
的鸟夹子,这能怨得了我吗?莲香说:行了,都不要喊冤了,谁是谁非,这官司回
家咱慢慢断。说着时一手拉了一个便回家了。
5
胡日鬼被谢胡子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这办公室是一间房,坐北朝南对了门儿的
放了一张桌子,是队长的。谢胡子就坐在那桌子后面处理公务,但凡队上那些鸡叫
狗咬的事儿,农工们来找队长,谢胡子就威武庄严地坐了,那气势有点儿像坐堂问
案的县官儿。谢胡子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纸,那纸上写着字,但不是“清正廉明”
之类的匾额,而是毛主席语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其实这斗私批修
和清正廉明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胡日鬼来了。胡日鬼就坐在靠门的另一张桌子旁,那张桌子是会计记账造表发
工资数钱的地方。谢胡子坐在队长的桌子后,高高在上,胡日鬼坐在会计的桌子旁,
从属在下。谢胡子就对胡日鬼说:胡日鬼,叫你来说个事,咱队上会计要坐月子了
你知道不?
胡日鬼说:她那肚子鼓了那么大,像怀里揣了个狗娃子,谁还看不出来?
谢胡子又说:队上研究决定,让你帮她点忙,你同意不?
胡日鬼说:我要会生娃,这娃我就替她生下了。
谢胡子哈哈地笑了,说:你狗日的胡日鬼,除了不会生娃外,你啥不会?
胡日鬼说:我知道了,你这是又抓我的差哩,让我接那一堆子账是不是?
谢胡子点点头,说:你行哩,这是队上研究决定的,你就接上吧。
就这样,胡日鬼就成了一名管账先生。好在一个队上的账目原来就不复杂,只
半天的工夫,胡日鬼就把那几本账都理顺了。
又是一天,谢胡子向胡日鬼下达“最高指示”,要胡日鬼去库房分化肥。胡日
鬼则说:队长,我这还有一笔账表没填好哩,场里急着要呢,你就替我去一次吧。
说着把一支笔一个账本给了谢胡子。谢胡子说:这可是你会计的活儿哩,说着接过
账本子就走了。
那时的农场各生产队,但凡男职工大多都在机务、水电、畜牧群上,农田里的
活儿多是女职工看管着的。那些娘们儿到一起可就热闹了,她们啥样的话都敢说,
啥大胆的事儿都敢做,她们曾合起伙来把胡日鬼的裤带解开,把胡日鬼的脑袋瓜子
塞到裤裆里,让胡日鬼老头儿看瓜。
胡日鬼害怕那群老娘们,但谢队长却不怕,谢胡子喜欢和那群女人一起耍闹。
谢胡子走了以后,胡日鬼把队长的办公桌抽屉打开,抓一撮茶叶,往茶杯里一放,
用开水冲了,盖上盖子泡着,就开始翻看那一堆新的旧的报纸。这时候队长桌上的
电话铃响了,胡日鬼急忙跑过去,抓起电话,就听有人在里边说:是谢队长鸣?胡
日鬼说:谢队长不在。那人又说:我是场长,请找一下谢队长。胡日鬼放下电话,
出去绕着房子跑了两圈儿,气喘吁吁地回来对着话筒说:谢队长到大田里去了,不
在家。电话里的场长又说:场里要开个生产会,队长不在会计也行。胡日鬼说他就
是会计。场长说你是会计你来也行。胡日鬼当即就找了辆自行车骑了去场部开会了。
胡日鬼在场里开了大半天的会,一回到队上就像个钦差大臣,坐在谢胡子的位
置上向谢胡子传达会议精神。谢胡子则坐在胡日鬼的桌子旁,神情极其恭敬。胡日
鬼传达会议精神不用记录本,胡日鬼的脑子好使,没有记录本他也能从头到尾从大
到小添油加醋把会议的过程一字一句地叙述一遍。胡日鬼传达会议精神像说评书,
有板有眼又有声有色,在传达场长讲话时他就模仿了场长的陕北口音,那年头农场
里陕北干部多,陕北话就是官话。听着胡日鬼模仿的场长官话,让谢胡子多少有点
身临其境的感觉,好像他上面坐着的果真就是场长了。胡日鬼讲得口干舌燥时就让
谢胡子给他倒杯茶来,谢胡子果真也就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胡日鬼跟前,然后又
原坐回去继续听胡日鬼的传达,听着听着谢胡子觉着别扭起来,这个狗日的胡日鬼,
当了两个月的会计,怎么净干的是他队长的活儿,而他当队长的,却就做了胡日鬼
的差使,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这队长的权力不知怎么就让胡日鬼给拿了一半
过去了。甚至场里开生产会议,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胡日鬼竟敢不跟他言一声,自己
就代表了队长去开会了,这分明是想篡党夺权嘛!
胡日鬼传达完了场长的指示,又开始传达生产科长的讲话。生产科长是河西人,
说起话来鼻音很重,就好像往铁皮箱里撒尿,发出的是一种囔囔的声音。谢胡子一
向和那姓刘的科长不和,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拌嘴,就好像一个槽头上挂着两头叫驴,
不是踢就是咬,没有安静的时候。原本两个人是一个生产连队的,一个是队长一个
是书记,只因为性格合不来,把一个生产队也扯成了两半儿,生产上不去,官司也
断不清,闹腾得一个连队鸡飞狗跳墙,没有办法才把两个都调开的。谢胡子听不得
那科长的河西口音,一听那说话声胸腔子里就要着火。胡日鬼此时正指手画脚说到
得意处,谢胡子就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胡日鬼,你给我下来。
胡日鬼听到谢胡子的那一声喊,一只手就僵在空中怔住了,就听谢胡子又说:
胡日鬼,你是队长啊我是队长?胡日鬼这才又从科长的角色里退回来。胡日鬼急忙
从队长的桌子上走下来,笑着说:当然当然你是队长嘛。谢胡子哼了一声,坐到队
长的桌子上摆出队长的架子对胡日鬼说:你继续传达吧。
胡日克重又回到自己管账先生的座位上,谁料胡日鬼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变
成了另外一个人儿,红头涨脑地哼哧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顺溜话儿。谢胡子又说:
胡日鬼,你继续说吧。胡日鬼则说:在你那队长的位置上自然说的是队长的话,这
不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也就说不出来了。谢胡子则哈哈地笑了,说:把你个胡日鬼,
看把你能的,我还以为你狗日的成了精了呢?
6
那一年,农场里也开始评技术职称了,评技术职称是要讲学历的,这是硬件儿。
于是有不少老一点的同志就奔忙着到处找学历。军垦农场嘛,大多上了年纪的干部
都是当年的转业军人。毛主席老人家曾经说过,解放军是个大学校。解放初期那阵
子,部队上很注重文化教育。办各种各样的文化培训学校或文化速成班。那时候让
他们这些苦出身的干部去学习时他们还赖着不肯去,直觉着那学习文化是件苦差使,
拿笔杆子到底没有玩枪杆子痛快。到了这年头文化开始吃香了,有学历有技术职称
的人要长两级工资哩。于是乎他们这才意识到了文化的重要性,他们便翻箱倒柜到
处找那些已经发黄变霉的各式“学历”证书,那些找不到证书的便都后悔不迭,纷
纷请假,千里迢迢到原部队去找证明,证明找来了,但凡上过二年培训学校的,那
学历就算个中专吧,众多的是只上过几个月的文化速成班,农场对这一批老同志的
政策一向是宽松的,那就按个初中算吧。这一批一向以大老粗为荣的干部,一时间
都成了“知识分子”了,既长了工资又有了职称,一个个都笑得满脸花褶子,逢开
会便讲,天大地大变化大,到底还是咱党的恩情大。
胡日鬼是六十年代末期转业来农场的,尽管他有着正经的初中毕业证明书,可
政策到了他这一茬人头上,突然就严格起来。若是按实际水平来说,无论是往哪一
个系列上靠,他胡日鬼最低也能靠上个技术员职称的。可到末了,却连胡日鬼自己
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靠了,胡日鬼能给牲口看病,但他不是兽医;胡日鬼会算账,但
他不是会计;胡日鬼会接电线修电话,但他不是电工;胡日鬼会开汽车,但他不是
司机;胡日鬼还会修收音机,但技术再好也没有用,农场技术职称系列里就没有这
一条儿。农场里评技术职称要求是在岗在位,且要一专多能。胡日鬼则是既不在岗
也不在位,胡日鬼毁就毁在他太聪明了,他的多才多艺让他无所适从了。
胡日鬼没有评上职称,情绪就低落得很,一个月没刮脸,那一脸红毛胡子疯长
起来,遮住了大半个脸,风一吹,露出了一个尖嘴猴腮,莲香见了就嘲笑他,原本
想说个谜儿的。但见胡日鬼心里着实难过,自己心里也就沉落了下来。
另一个替胡日鬼抱不平的则是谢胡子。多少年来,就是因了手底下有个胡日鬼,
队上任啥样的难活儿,没有解不开的。就是因为胡日鬼太能了,啥都会,他队长用
起来很顺手,哪儿需要,就把他派到哪儿去。胡日鬼那时最爱唱的一首歌儿是:革
命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打起背包就出发……这许多年里他谢胡子手
下有不少人被农场调出去,那些人中有的当了队长,还有的当了农技师。惟有胡日
鬼,才是一块真正的宝哩,倒是舍不得放手的。没想到到头来却害了胡日鬼,连一
个技术员的职称也没靠上,谢胡子气愤不过,就去找场里,农场党委办公室有一个
年轻的人事干部专门负责评职称的事。谢胡子找到那位人事干部,质问他农场里有
那么多没球技术的人都成了技术员了,像胡旧鬼这样的人为啥就评不上技术员呢?
那位人事干部就搬出一叠文件,一面一面翻看着说:你说的那个胡日鬼我们是知道
的,可评职称这是个严肃的事儿,这是有许多硬件儿扛着的,它不是评劳模评先进,
只要能吃苦耐劳把活儿干好了就行了,这评职称首先讲的就是文化水平和实际经验
相结合,胡日鬼没有学历,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没有发明革新创造,没有一个固定
的技术职业,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打杂的,你说他这技术职称该往哪儿靠呢?
谢胡子被人事干部说得张嘴结舌,半天没有说上话来,末了一跺脚转身走了,
临出门骂了句:啥球的硬性规定,球。谢胡子话音刚落,那人事干部就追出来,脸
红脖子粗地说:谢队长,你骂谁呢?谢胡子说:我没骂谁,我是后悔这些年我一直
把胡日鬼当个能人用着哩,咋就没想到让他正儿八经地干个技术活儿呢。
那一晚,谢胡子提了两瓶酒到胡日鬼家里,让莲香弄了几个菜,两个人捉对儿
喝起酒来,开始的时候是互相敬着喝,喝到后来便又抢着喝。谢胡子这人爱喝酒,
一喝醉了就哭,像小孩一样地哭。当酒到八成时,谢胡子就红着脸说:我今天请你
喝酒,我这是向你赔罪哩,你的职称没弄上,这都怪我,让你受委屈了。胡日鬼也
是喝红了脸的,就端起一杯酒敬谢胡子,说:老谢,你是个实在人,是个好人,你
是队长,如今像你这样好的干部是不多了。这些年跟着你,咱没苦着。自打那年咱
转业来农场,你是一直护着我的,你知道我身体瘦弱,就想着找些轻省的活儿让我
干,也怨我自己没出息,啥活儿一到我手里,新鲜劲儿一过就撂挑子了。在咱农场,
啥活儿我都干了,可到头来又啥球也不是,这不能怨别人,只能怨我自己。来,老
谢,咱干了这一杯。说着,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灌到了肚里,嘴里打着哈气,急忙
吃一四菜压着酒劲儿。
谢胡子拿起酒瓶子,给自家杯里倒酒,眼睛睁得老大,但手抖着还是把酒倒在
杯子外头了。谢胡子把酒瓶子往桌上一(足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