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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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摇摇头,说他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他目前并不清楚我的想法。再说
他在电信局没有朋友。干这个没电信局的朋友不行的。”
赵科长摆摆手,“牛皮不是吹的,麻雀不是吓的。不理他。”说完干了一杯葡
萄酒。
“不理他就不理他。”吴越也摆摆手,干了半杯葡萄酒。
然后她开始讲公司里的笑话。她说公司里有个推销员,他的思维方式是非此即
彼的。他秃顶厉害,有人就叫他吴(无)几根同志,另一些人则叫他刘(留)几根
同志,使他非常痛苦。但他痛苦不是因为秃顶,而是因为两种完全矛盾的称谓竟然
同时适用于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总之想不通!哈哈哈哈!”吴越大笑,旁若无
人,“这种思维的人居然干着推销员!”
赵科长也强笑了一阵。然而终究憋不住了,清清喉咙,问:“会不会是你那个
泰阳哥哥干的?”
吴越停住笑,看着他。“这个得问你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了?”
赵科长没有就回答。他也看着吴越;他在掂量,斟字酌句。他说:“如果是他,
他想达到什么目的?”
“你如果害了他,他当然要报复你。”
“你愿不愿意在我和他之间……斡旋一下?”
“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我当然不愿意两个男人为我火饼。”
“好。你请他把录音的母带和所有的复制带交给我。问他要什么条件。”
“怎么能肯定是泰阳呢?”
“只能是他了。我为了阻止你们的交往,跟踪过你们,而且把你们的情况告诉
了他的夫人。”赵科长说,“我本来并没怀疑他是你的堂兄,我根据他的名片打电
话到他家里,他夫人接到了,说他并不姓吴,就姓泰,才引起了我的怀疑。”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他?”
沉默了一阵,他说:“其实我是想拉拢他,让他帮助我得到你。”
“你倒是很痴情的。你把人家害苦了。”
“我没想到他夫人反应这么强烈。这个女人也是,都什么时代了,这点事还这
么斗硬。”
他缺口一开,就止不住。他讲了他跟踪、告密的过程,同我分析的大致不差。
他不知道这些招供又被吴越录了下来。
最后他怔怔地问你说什么序幕拉开了,是,是——
吴越说就是这个,这不是序幕是什么?
次日吴越打电话给赵科长,说泰阳坚决否认偷录了电话。“他说他即使有这个
条件,也不使这种小人坏。”
赵科长噎住了。他没料到会是这样,但他没法硬说是谁干的。“只能是他。他
妈的……那么你把我干的事说给了他没有?”
“我当然要说。我想逼他认账。”
“他妈的!整糟了!你脱了裤子他不脱!”
“你说什么!”吴越一声怒喝,回头对我嫣然一笑。
“没什么没什么!对不起,我遭整昏了。”那边语无伦次,我似乎听见了流汗
的声音。我怕笑出来,赶紧踅到一边。“那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哇。对手都找不到,你同谁去谈判?”吴越的声音也很焦急,“还
有,赵科长,我害怕得很。我不知道那家伙抓住了我什么。”
“那有什么办法?只有拼了!”
“同谁拼?”那边不吭声。“我想,那家伙这样做,可能是发现了你想同我……
这个这个,他不愿意。”
“嗯。有可能。”
“那我们暂不往来。业务上的往来也不。免得那家伙误会。”
那一头没有说话,但我听出了痛苦而深沉的叹息。吴越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宣布
了脱离。
赵科长寄希望于他偃旗,对方息鼓,但我们没有放过他。我将他对各位领导的
评价录音分别给了他们。方法很简单:我将磁带放在牛皮纸信封里,上写谁谁亲收,
一古脑儿交给他们传达室。当然啦,我没亲自露面。我给了一元钱给街上打零工的。
我目送他送了去。一会领导们来了,传达员会满面春风地将这玩艺儿交给他们的。
不知有没有哪个领导生性大意,当众播放——想起这个我的心就欢快地跳起来,
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
接下来我应该将那盘“家事评说”交给赵科长的老婆,但给吴越制止了。她说
那老婆本已是个被背叛的受害者,不能再去伤害她了。
“而且,我们也不宜一下子就将事情做完了,一点余地也不留。”她说。
“我是想告诉她,你的丈夫有很大一笔私房钱。”
“不一定能起到这个作用。他可以解释那是夸的海口。何况我觉得这姓赵的其
实很有家庭责任心,他养家的钱是给够了的,不该让那女人再去闹这个。”
按说她的话有道理,但我还是窥见了她深藏的私心:她不能让赵科长来同她拼
鱼死网破,所以她替他把家庭保住。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一个人最需要的还是家庭。有一个不怎么回去的家
同没有家的确不是一回事。吴越在暗暗地保护她的家。
我与她相好已有一年多。若干只言片语凑成一个囫囵,我听出她的丈夫是没多
大能耐,甚至对性生活都少热情,但她是爱他的,更不愿意离开他。至于为什么,
我没与她讨论。这个话题太敏感,而且扫兴。
但是,我因她而没了家,她却使着暗劲保她的家,我怎么想呢?
说不定哪,有一天我要去告诉赵科长,这一切恰恰是吴越干的。只要赵科长打
上门去,全部捅开,她这个家也就难说了。
吴越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总之能从我的一愣神看出我的心思。这是她的天
才。
她温存地靠在了我的胸前。我嗅着了她的体息,一切思维都远去。我们像狗那
样嗅过去嗅过来;我将她的衬衣从裤带里拉出来。
完事以后我们都迷糊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似的说你还是应该去看看儿子,血
缘同婚姻不能混为一谈。
在我回去的途中,街灯一下子就亮了。这是日与夜之间。这些一模一样的灯挨
着过去,我离我曾经的家就很近了。我发觉吴越好像有一个意思:要我争取复婚。
她这个思维有些提前量,什么都想到前头。我想起我大学里的一位老师说诸葛
亮是未来先知,周瑜是一见便知,曹操是过后方知。很有些嘲笑汉丞相的意思。那
么吴越像诸葛亮,我像周瑜,王静可能就是曹操了。
但最后取胜的还是曹操——在我一回去,看到卧室里那些已经完成的民俗画时
我这样想。
我开锁的时候想到了王静对我的信任。她并没叫我交出钥匙。她天生相信人。
其实艺术家是最傻的,他(她)们只是有才气,却并不聪明。
泰然见到我是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份伤感。可能因为这个家
本来就是她妈在维持,也可能现在的孩子的理解力乃至消溶力大大超过我们当初。
泰然说:“爷爷通知我已经进入第二轮。”
老汉儿裹一身石膏还在用这份心,一定也是希望能有复婚。我决定去看他,我
在心理上已恢复了父子关系。
泰然又说:“跳操者在我家。”
“嘿!”我吼他,“礼貌一点,她是阿姨。再说,她已经没有跳操了。”
“她不跳操了就来我家,跳我妈。”
我对他那种说法有些感觉——我家。我说这怎么成了你家呢?
他说这里没有我就没有家了。
也有道理。我点点头。这时王静和跳操者一起从阳台或者厨房或者卫生间来到
了客厅。两人都系着围裙,完全一样的围裙。我知道这是因为画画,但不知为什么
我觉得看到一对同性恋者。
跳操者没有上次肥壮。“体型有所保持,”我说,“又跳了?”
“没有。不想跳了。”
“什么不想!跳不成了吧。那家伙管制很成功呃!军人政权宵禁?”三个大人
一齐笑。
“也好。免去一切麻烦。我们也该作点画了。”跳操者同王静互相点头。
我用鼻孔出了一口气。人在异性那里不能惬意,同性之间就要勾结。人总之得
折腾。没吃饱时为肚子,吃饱了为脑袋,想多了为心。
我突然想起驼背擦鞋工。他之所以不折腾是因为他的背。
王静问你吃饭没有啊他爹?我说没。王群就返身进了厨房。
跳操者吭吭吭地笑。我说你笑什么啊?她说王静既多情又聪明,“他爹”用的
多好啊!
我心里也酸酸的,同感;我说来来来,看看你们的画,便和她一起来到曾经的
卧室。
这卧室为了兼作画室,做了一个调整:将当中放置的大床靠墙放了。当中放,
是因为我与王静各从一边上床;这一来表明,只有一人上床了。
后来的后来王静解释:这表明她不愿意接纳另外的(男)人。
而当时我的感觉是:她断绝了我的归路。
民俗画已完成了二十多幅。这两个女同学够生猛的了;女人一离开男人就生猛
了。我看出她们画的是川东民俗组画,如婚丧吹打,纤夫号子、狩猎、劈柴保、火
塘……我看得出哪些部分是王静画的,她比跳操者有心劲。
跳操者说到画够五十幅时就要运去香港。那边有代理,但老公说自己人还是要
去一个。
“你去他。”我说。
“他不准。”她说。
“为什么?”
“他从不解释。”过一会儿,又说,“本来你去是最好的,又弄成这个样子了。
你怎么这么——笨?”
我盯着她。我想若不是我和王静合力保护你,你恐怕已给老公休掉了。
这会儿我发觉王静这人是分裂的:她保护跳操者的私情,却容不得我的私情。
王静给我端来蛋炒饭和番茄场,一如既往的可口。我的心酸得像那汤。
吃完以后,我说如果信得过,我送你们的画去香港。
王静低头收碗,看得出她很高兴。跳操者跳起来,在我腮帮上啄了一口。
我去看老汉儿。我买了几盒补品。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给老汉儿买补品,以前都
是给妈买。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老汉儿的背影。他的身体缩了,像一只土豆给晒得太久。他
看到了我,一哆嗦,惊慌失措地溜进里屋。
我妈闻声过来。她在忙活,头发和衣衫都有些零乱,人黑瘦了一点,但精神还
好。我想起姐姐说的“爸爸很简单的事妈做起来像个工程”,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
母。他们有他们的秩序,莫名其妙地让我打碎了。
我进了里屋,老汉已缩进被窝,脸朝墙。
我说爸爸,坏我的人查清了,不能怪你。
老汉儿转过脸来,说:“我不怕你怪我。你是我的儿嘛。问题是我没能保护下
你。打你小时我一直都能保护你的。”说着他苦苦地哭起来,弄得我也掉了眼泪。
哭完了,老汉儿坐起来,说要争取复婚,这是有希望的。“因为她(王静)从
来莫啥事,心上没有茧,经不得个刺激。慢慢地她就会平和,会想开了。”
你们之间是有硬件的,他说,有泰然儿子,有一起创办的公司,还有社会对你
们的承认。情人之间只有软件,就是兴趣。“这个经不起时间的,时间一长就谈,
兴趣一谈人就不想克制(情绪),很容易就分手了。”
老汉儿,你是对的;你虽然老了,却一直在帮着年轻人思考生活。“你躺下,
爸。”
“不,我起来。”他下了床,“你妈弄的那吃食只有我能吃下。”
我离婚以后住在公司的办公室里。这天听说楼上角落那一套写字间空了出来,
我立刻租下了,而且决定装修一下。
复婚的希望是有的,但我估计至少要有一两年时间。这期间我还是得好好生活。
而且,我也不能让吴越太委屈。
我随便找了家装修公司,因为就这么大个区域。装修公司老板(我现在连他姓
什么都想不起了)说你还是应该弄好一点,一来你免不了在居所接待客户,二来你
以后如果转租才开得起价。
我觉得有理,就决定达到“浴缸级别”。
但我只是给他讲了我的大致要求,例如卫生间要大,浴缸和抽水马桶在什么位
置,等等。
装修竣工,那老板请我去验收。我一进去就惊呆了。呆了一阵我问那老板,你
喜不喜欢读侦探小说?他说喜欢。我问你读过一本叫《无证据谋杀》的没有?咱们
中国作家写的,作家叫关尔,他说没有。
真没有?真没有。我说那你走吧,遂将装修费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