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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部分

雪中悍刀行-第623部分

小说: 雪中悍刀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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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草,忍不住就有些唏嘘,心想首辅大人呐,这人命可不是那些草木,今年冬没了,明年春就又有了。

    这时候院外出现一个蹑手蹑脚的矮小身影,猫腰小跑进来,结果一看到门神似的老太监,立马如丧考妣,老人只敢心笑了笑,这小家伙是丰郡王的孙,不是长房长孙,却也很受宠溺,不过这孩在下房一向是个受气包,毕竟丰郡王的头衔在宫外挺能吓唬人,可在这里边还真没谁当回事,加上小家伙身体孱弱,性又软,成天被欺负得都不敢回家跟长辈诉苦,便是换上了双喜庆的新靴,那也会被那帮淘气蛋立马踩成旧的,老太监都见过好几回这娃儿躲在院墙根下哭花脸了。他看着孩那病态苍白的小脸庞,以及拼命捂嘴不敢咳嗽出声的可怜模样,年迈太监虽说有些心疼,但先帝爷定下的规矩,他一个阉人哪敢违背,迟到一次竹罚,两次降爵,三次再降,直到无爵可降,直接驱逐出勤勉房,大概在十来年前在皇帝陛下手上,就有个无法无天的老亲王独苗嫡长孙,直接被贬成了庶人,要晓得那个亲王与先帝爷那还是同胞亲兄弟,更是当今天的亲叔叔!

    老太监拦下那满头汗水的丰郡王之孙,冷着脸说道:“若是杂家没记错,这可是你第二次迟到了。你先进去吧,杂家会录下的,回头转交给宗人府。”

    那孩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说道:“刘爷爷,我真不是故意迟到的我,我得了风寒”

    老太监挥挥手,根本不愿意听这孩辩解,帝王家事无大小,这是宫前辈用无数血淋淋事实教会晚辈的道理,他不过是一个奴才,何必自寻烦恼?

    就在此时,老太监才察觉到身边有一抹刺眼的紫色,吃惊之余,更是吃惊,回神后正要行礼,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已是宫大太监的老人便只能大弯下腰。那个紫袍玉带的读书人走到老人身旁,拉住那不敢哭出声的孩的冰凉小手,略微用力,才掰开他的五指,发现都已是咳出血丝了。读书人看了眼这个泪眼朦胧的孩,温柔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没有说话,牵起他另外一只手跨过下房门槛,屋内讲读之人是一位老翰林出身的坛名宿,瞥了眼读书人的那袍,又看了眼那迟到的幼童,面露不悦,但这位坛大佬再远离官场是非,毕竟还是有些忌惮那件紫袍的深厚寓意,停下了诵读,伸手从书案上握起一根竹鞭,板着脸对那孩说道:“赵历,伸手。”

    那孩正要走向前去认罚,不过而立之年的读书人温声说道:“韩讲读,赵历晚到非是顽劣,而是得了风寒,小小年纪便是咳血,也坚持入房就读,终究情有可原,宗人府那边的降爵不可免,可这竹罚是不是可以免?”

    那老学究冷哼一声,“免去竹罚?成何体统?!”

    读书人还是笑意淡淡,说道:“法不外乎人情。”

    老学究斜眼瞥了一下这位“后来者遥遥居上”的晚生,冷笑道:“法,情,理,三者孰大孰小,连齐大祭酒也不敢妄言,不知少保大人师出何处?”

    注定已是成为祥符年间第一位少保大人的陈望平静说道:“晚辈自学,并无师门。只是陈望窃以为,天下道理,只要是道理便不分大小,儒家张圣人说得,帝王公卿说得,贩夫走卒也说得。”

    那位韩大人则嗤笑道:“那韩某可就要多问一句了,这谁都能说出口的道理,又有谁能自证其道理?”

    陈望轻声笑道:“不外乎天地良心四字,天尚公平,地容恻隐,两不相误。人非草木,孰能无过无情,人非禽兽,岂能没了恻隐之心?”

    韩大人脸色铁青,紧握那根不知打过多少龙龙孙手心的竹鞭,别人趋炎附势,会敬你怕你陈望陈少保几分,我韩玉生可不把你这北凉蛮当回事!

    老学究正要动怒,猛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明黄蟒袍的荣贵稀客,赶紧放下竹鞭起身作揖,在座那些入学孩也都纷纷起身行礼,一时间“参见太殿下”的喊声此起彼伏。

    赵篆哈哈笑道:“叨扰韩讲读授业了,罪过罪过,有一事需与韩讲读说明,赵历这小侄儿赶来勤勉房途,是被我拉住嘘寒问暖了半天,才耽误了时辰,宗人府那边我会亲自去知会一声,至于这竹罚嘛,韩讲读若是怕坏了规矩,我来替小历儿受罚。再者,这孩受寒不轻,我还要跟韩讲读告个假,读书是要紧,可身骨毕竟更是头等大事,咱们读书读书,读死书无所谓,读书嘛,终归是开卷有益,多多益善的好事,可若是万一读死了人,可就不美了”

    韩玉生赶忙笑道:“殿下言重了,言重了啊。”

    有太殿下出马求情,韩玉生哪里还敢斤斤计较,他也没觉得自己有辱斯,只觉得张圣人在世,也会像自己这般行事。

    嗯,陈少保先前不是说过,法不外乎人情嘛。

    赵篆让揉了揉赵历的小脑袋,笑眯眯说了句以后别忘了多去找你婶婶讨糖吃,然后再让那老太监领着赵历去找位御医。他与陈望走在幽暗小径上,沉默片刻后出声打趣道:“陈望,看上去你这个少保当得不顺心啊。”

    陈望一笑置之。

    赵篆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家伙,很认真问道:“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你跟咱们那位铁骨铮铮的晋三郎可都是北凉人士,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陈望犹豫了一下,摇头自嘲道:“一方水土也有一方水土的差异,想来我陈望在用柴禾在雪地里练字的时候,右祭酒大人就在琢磨怎么研制上等宣纸了。”

    赵篆无奈道:“你这性,谁敢让你外放做个地方官。”

    这个谁,显然不会是泛指,而是专指他这个照理说甚至可以监国的太殿下。

    陈望笑道:“若是外放,我撑死了就做个下县县令,官帽再大一些,真会戴不稳。”

    赵篆拍了拍他的肩头,“当我傻啊,会舍得大材小用?”

    陈望没有接话。

    赵篆突然问道:“你怎么评价首辅大人和齐祭酒?”

    陈望没有半点忌讳地直截了当说道:“张巨鹿为人,严苛而可畏,如夏日炎炎。齐阳龙为人,温和而可爱,如冬日和煦。两人无论治国才干还是自身操守,都可谓几近圣人。能与他们同朝为官,是我陈望的荣幸。”

    赵篆感叹道:“可惜一山难容二虎。”

    赵篆很快就笑道:“户部尚书王雄贵有可能要去广陵道担任经略使,你对这个空出来的位置有没有想法?这座小庙殷茂春是绝对瞧不上眼的,你也不用担心跟他争什么。”

    吏部尚书赵右龄,礼部尚书白虢,户部尚书王雄贵。

    加上一个储相殷茂春,曾经都是首辅张巨鹿和坦坦翁的得意门生,细算下来,如今沦落到只剩下一个公认永徽四才学最次的王雄贵,还在坚持为那座张庐支撑门面。

    听上去似乎连王雄贵都要走了,还是去当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广陵道经略使,朝廷的言下之意,就是瞎也该明白了。

    要杀飞虎,先斩羽翼!

    陈望只是摇头不说话。

    赵篆嗯了一声,自我反省道:“是我操之过急了,不是帮你,反而害你成为众矢之的。行百里者半十啊!”

    赵篆像是自言自语,“父王悄然巡边,就这么拖着,耽搁朝会,好像也不是个事啊。”

    曾被马戎评点为“器识端谨”的陈望,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但是赵篆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色,眼神已经悄然炙热。

    监国。

    赵篆收回视线后,就又是那个性情温和君如玉的太殿下了,微笑道:“听说元先生这趟游历大江南北,身边带了个人。”

    陈望问道:“可以说?”

    赵篆略显无奈笑道:“你我有何不可说的,那人便是被看作落难凤凰不如鸡的宋家雏凤,宋恪礼。”

    陈望疑惑道:“宋恪礼不是在广陵江北一个上县做县尉吗?此人剿匪颇有建树,这份不俗政绩,只是被上头刻意压下了。”

    赵篆深深看了眼这位陈少保,然后笑得都眯眼一线了,用手指点了点这个嘴巴堪称密不透风的谨慎家伙,“装,继续装。别人不清楚元先生的谋划,你陈望会抓不到重点?宋家顷刻间覆灭,明面上如何台面下又如何,庙堂上前五排的老狐狸们,其实大多都看得‘一清’,但看得见‘二楚’的,真不多,首辅大人和殷茂春肯定算两个,接下来就算只剩下一个人,那也肯定有你陈望。”

    陈望没有承认什么,但也没有否认什么。

    赵篆小声感慨道:“殷茂春,白虢,宋洞明,曾经都是元先生青眼相的隐相人选,就算后两者都出局了,但殷茂春怎么看都应该成为下任首辅才对,没料到最后给宋恪礼不声不响劫胡了去。”

    陈望犹豫了一下,说道:“元先生选了宋恪礼,但是首辅大人也做出了选择。”

    赵篆对此事是真的雾里看花,十分好奇说道:“肯定不是王雄贵,也不会是赵右龄,那能是谁?”

    陈望平静道:“礼部尚书白虢。”

    赵篆下意识地笑出声,显然不信这个荒谬说法:“白虢?不可能不可能,虽然白虢在朝野上下口碑奇佳,尤其是京城官场对他更是人人亲近,我也相当欣赏这位放荡不羁又极富才情的礼部尚书,可你要说张巨鹿经过十多年的千挑万选,临了选了当初放弃过一次的白虢担任那座顾庐下任主人,打死我也不信!”

    陈望淡然道:“下官也不能真打死殿下。”

    赵篆愣了一下,继而捧腹大笑,陈望在他心是个从来不会说笑的老夫式人物,这句话真是让他长大见识了。只是笑过之后,赵篆就开始沉思。

    父王为了给自己铺路,用呕心沥血机关算尽来形容也不为过,其让父王感到最头疼和痛苦的,无疑是辅弼鼎臣的碧眼儿。赵篆本身在承认首辅大人的功劳后,对张巨鹿这个人绝对全无好感。还不是太殿下之前的四皇赵篆,就极为忌惮这位哪怕权倾朝野却无半点私欲的首辅大人,张巨鹿若只是位潜心做学问的儒家圣人,大不了就是被朝廷做成塑像供上神坛搁在张圣人身侧,很简单,可张巨鹿不一样,他重事功而轻学问,是典型的权臣权相。赵篆内心深处,觉得张巨鹿就是个没有丝毫生气的活死人,恨不得敬而远之。

    如果张巨鹿果真如陈望所说选了昔年的得意门生白虢,作为他死后的“守陵人”,那么赵篆就不得不仔细权衡利弊一番了。

    一个羽翼需要很多年去丰满的宋恪礼,将来赵篆再没有手腕,也能轻松对付。

    这不过是远虑。

    因为每一位新皇帝,从来不忌惮什么新臣,怕的只会是那群老臣。

    显而易见,白虢可能会成为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

    这是近忧。

    陈望没有打扰太殿下的出神,等了片刻,见他仍是没有回神,就脚步轻轻返身离去。

    过了很久,赵篆张开手臂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转头望去,没有看到陈望。

    赵篆独自离去。

    天也亮了。i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阳失其鹿(上)() 
祥符元年的年末,初雪骤降,不下则已,一下便是场鹅毛大雪。只是相较往年,听说今年太安城内外几处赏雪佳地,游人少了七八成,想来会让那些零散摊的卖酒翁妪少挣好些碎银。

    京城内有无数座张府,可是有一座府邸无疑是独一无二的,地方官员赴京也好,外乡士游学也罢,只要是跟京城百姓随口问起张府在哪儿,后者肯定懒得问到底是哪位张大人的宅呀,而是直接给出答案。

    哪怕大雪纷飞,御道积雪厚得扫也扫不干净,可朝会依旧,何况还是太殿下监国的敏感时刻,哪个官员吃了熊心豹胆会迟到?

    但是今天庙堂上,少了个人,少了他,让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余,俱是心不在焉,甚至连监国的太殿下都出现了一抹明显的恍惚神色。

    这个破天荒头回缺席朝会的人,没有告假,仿佛是在跟那监国的储君以及满朝武说一个浅显道理:我不来便是不来。

    太殿下对此视而不见,既没有让大太监替他去嘘寒问暖,更没有大发雷霆。可以小题大作也可以大事化小的礼部尚书白虢,也是如此,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些人倒是想借题发挥,可犹豫了半天,仍是不敢。

    毕竟连晋三郎今日都主动把嘴巴缝上了。

    这名让整座朝会不像朝会的官员,就是当今首辅张巨鹿。

    他与那位御驾巡边的皇帝陛下,并列本朝勤政第一人,只不过一个是君王里的第一人,另一个是臣里的第一人。

    张巨鹿今日并非身体不适,而只是穿上那件正一品紫袍朝服后,突然不想参加早朝,然后他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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