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6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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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首辅府邸门可罗雀不奇怪,毕竟首辅大人向来不喜欢私下会客,可跟首辅同一条街上的高门大宅也开始门庭冷落,就很能让看客遐想连篇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张巨鹿没有像上次针对赵室勋贵那般雷霆一击,对于晋三郎这位国子监右祭酒的忘恩负义和疯狗咬人,碧眼儿没有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有隐相之称又在今年全权负责地方官员大评的殷茂春,提前悄然返回了京城。
皇帝陛下带着太子殿下一起登门拜访了齐阳龙的府邸。
桓温称病不参加大小朝会。
紧接着一声冬雷在太安城响起。
那个被西楚叛军瓮中捉鳖而灰头土脸的大将军杨慎杏,秘密上疏太安城,证明首辅张巨鹿当年阴私构陷韩家,确实无误!
立冬之日,清晨大雾,皇帝陛下亲率太安城一众公卿将相以迎冬于北郊。
显贵之中,除了门下省主官桓温依旧不曾露面,以张巨鹿为首的京城文武百官一个不漏。
因而立冬无早朝,但迎冬之后,会有一场盛大朝会,天子赐袄百官,寓意体恤臣子以御冬寒。
这一天,其实天未亮便已早早起床在书房独坐的坦坦翁,对着窗外的天色发呆许久。
当天色渐明,老人去书架上抽出一本恩师当年赠予的手抄本,自己磨墨,在手抄本扉页颤颤抖抖写下一行字,打算让府上管事送往首辅府邸。
“入冬天渐寒,老友且加衣。”
写完之后,老人又开始发呆。
然后一位府中老管事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撞入书房,天塌下来似的悲怆道:“老爷,首辅大人在朝会上说徐家两代人戊守西北二十余年,兢兢业业,徐凤年子承父业,忠心可鉴,当袭封大柱国!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首辅大人为何要如此行事关键是陛下竟然也未动怒,虽未答应那大柱国,却是在被拒圣旨之后,再度赏赐了那新凉王一个上柱国”
桓温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老管事退下。
书房复归寂静无声。
桓温轻轻合上那原本摊开的珍藏手抄本,喃喃道:“老家伙,只能烧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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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明年春发花()
(凌晨还有一章;不计入明天更新。明天还是两章。)
入冬时节;塞外水枯草黄;能遇上那丁点儿顽强的绿意就分外讨喜;三人牵马停在一处水源畔;再径直往北策马三天就可以看到那座瓦筑城。徐凤年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长呼出一口气。
不谙兵事的隋斜谷随口问道:〃这些北蛮子脑子进水了不成;为何不在初秋时分屯兵边境;历史上这些在马背上逐水而居的游牧蛮子;不都是在秋天杀入中原大肆抢掠秋收吗?到了天寒地冻的冬天;还抢个卵?〃
徐凤年忍俊不禁;澹台平静淡然解释道:〃你说的只是一般情况;历史上几场游牧民族带给中原巨大创伤的浩劫;其实大多是在冬天南下;借着河水结冰;骑兵畅通无阻;大奉王朝末期;北蛮子就是凭此杀入中原腹地。〃
徐凤年接着说道:〃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王朝就是狼和虎的关系;主动权一直在后者手中;后者每当兴盛衰亡交替而呈现疲态时;是一头幼虎病虎或者即将老死之虎时;北蛮子就变成了最强大的时候;因此每次中原内乱;北蛮子都会南侵过境趁火打劫一番。但是说到底;从大秦起至离阳;还是中原王朝压着北蛮子打居多;要知道当时大秦正史可是记载着‘蛮兵五而当秦兵一’;大奉朝巅峰时官史也有说过‘蛮子颇得秦巧;犹三而当一’;也就是说那时候即便北方游牧获得了许多大秦朝的铸造工艺;三个蛮子才只能相当于一名大奉甲士的战力。只是时至今日;北莽依靠着吸纳了无数春秋遗民的南朝;在中原那边胆敢自称与北莽厮杀;数量相当而不溃败的劲旅;估计也就只有广陵王赵毅和燕敕王赵炳的精锐部队。〃
隋斜谷忍不住问道:〃离阳王朝一统中原;难道还不够强大?不都说离阳之强盛;远超大奉直追大秦了吗?〃
徐凤年哈哈笑道:〃如果当今天子初登大宝那会儿;没有急于跟世人表明他的雄才伟略;没有跟北莽那几场打仗;而是安安心心消化春秋八国的实力;那么接下来这场离阳北莽的虎狼之争;我北凉三十万甲士有;还是没有;甚至已经完全不重要;最多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隋斜谷瞪眼道:〃那姓赵的皇帝小子脑子进水了?当时也没谋士劝阻?〃
徐凤年无奈道:〃当时离阳跟北莽的胜负就在五五之间;谁敢胡乱劝何况赵家天子心底;最想凭借己身军功压住以我爹和顾剑棠为首的一大拨春秋名将。世上人和事;哪来那么泾渭分明的黑白对错?像我;是徐骁的儿子;在我眼中;徐骁自然便是无一大错大非却有无数大是大功的异姓王;那么在太子?太子赵篆这惺子眼中;想来当今天子更是离阳历史上最勤政爱民的帝王。当年赵楷要在芦苇荡截杀我;我也要去铁门关截杀他;我与他两人;也没谁就是罪大恶极的家伙;只是没办法;当时都是棋子;而且还是被推过河的卒子。〃
隋斜谷讥讽道:〃呦;听口气;敢情今儿你小子就摇身一变;成下棋之人了?〃
对于吃剑老祖宗的挖苦;徐凤年笑着不说话;站起身后望向北方;那里的一条线上;有瓦筑军镇;西京;金蟾州;再往北;就是北莽王庭了。
一身练气士白衣的澹台平静突然说道:〃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一个强大稳定的中原王朝何尝不是一种灾难?一旦这个王朝的掌舵者崇尚边功;身边同时围聚有一群希冀着扬鞭大漠的天才将领。反之亦然。游牧部落和叛王朝的厮杀;哪怕离阳王朝覆灭;换了一个又一个姓氏君主;也不会改变〃
徐凤年摇头道:〃可以!〃
澹台平静不敢置信;〃可以?〃
徐凤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只要我们能够打下这片土地上;然后在那儿打造出数条贯穿北莽的大秦直道!〃
澹台平静一脸匪夷所思;〃你疯了?〃
徐凤年眯起眼;轻声道:〃我没有疯;真要说疯;那也是当时才执掌国柄的年轻首辅;当年在徐骁和顾剑棠选择谁来镇守西北门户;争论不休;明面上翁婿两首辅都是坚决反对由我爹来封疆裂土做异姓王;但是我很晚才知道一个内幕;反对派中;有人说服了当时致仕还乡却官威犹在的老首辅。这个人;就是张巨鹿。因为这个从未投军从戎的文官;有着所有武将都无法想象的野心;年轻首辅要以北凉作为进攻北莽的前哨;以北凉铁骑作为进攻北莽的主力;以此尽量减少离阳的兵力损耗和补给压力。在这个前提下;张首辅会让朝廷默许徐家对西蜀南诏有节制的渗透。〃
徐凤年缓缓说道:〃在这个年轻首辅和北凉双方心知肚明的形势中;许多事情不可抗拒。其中满门忠烈的韩家过于固执保守;亦是不想拿整个家族根基为北凉徐家作嫁衣裳;一旦妥协;韩家作为北方军事砥柱的地位就会消失;那么世世代代跟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的韩家;也会很快变作过眼云烟。要知道当时徐家赴凉;韩家家主还跟我爹;两位至交好友还把酒言欢来着;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第一桩媒妁之言;可不是后面那个什么驸马;而是韩家那会儿一个还扎羊角丫儿的小姑娘。多在他父亲身后;露了半张脸;朝我做了。';!'个鬼脸。〃
徐凤年双手缩在袖中;〃起先事情还未谈崩;韩家也做了许多努力;然后元本溪横插了一脚;狠狠阴了张巨鹿一下。等到我爹调动铁骑;跨境去救出韩家子弟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徐凤年望向天空;〃小时候;还会经常梦到那个只见过半面的羊角丫儿姑娘;半张脸都是血;一直哭;跟我说疼。〃
徐凤年自嘲道:〃以前最怕做噩梦梦到她;等到后来想再梦到她一回;已经没办法了。〃
徐凤年的腰微微弯了弯;似乎不堪重负;又似乎记起了谁。
〃小时候不懂事;说了很多气话;还当面跟徐骁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我成了你徐骁的儿子;是倒了八辈子霉;我是这样;我娘也是这样。〃
〃长大后;才发现徐骁其实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能给我的;他这个当爹的都给我了。他嘴上总是说着他在年轻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带兵打仗后打了多少胜仗;享受到了多少风光。我那时候总是没耐心听他说这新芝麻烂谷子;不耐烦了;就会说徐骁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咱甭唧唧歪歪了行不行。〃
〃整个天下的明眼人聪明人都笑话徐骁傻;帮着先帝打下了天下;结果给人家的儿子防贼一样防了二十年。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徐骁是不会反的;如果他要反;中原大地早就出现南北划江而治的一幕了。可越是这样;离阳就越会得寸进尺;所以赵家天子才会让赵楷持瓶去西域;让陈芝豹断去北凉退路;逼着徐家三十万铁骑家底去跟北莽拼光。赵家天子用这种手段;帮着他的儿子穿上龙袍;赵篆的庙堂;臣子中;不会有功高震主的武人徐骁;不会有心系天下百姓的文人张巨鹿;版图内;不会有尾大不掉的封疆大吏;不会有觊觎龙椅的藩王。只会剩下一个元气大伤的北莽;留下来给他儿子去完成大秦大奉两大王朝都没能做到的伟业。〃
〃徐骁曾经说过;当今天子气量远远不如先帝;但确实能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徐凤年说着说着;就蹲下身;抓起一把黄沙;紧紧握在手中。
隋斜谷轻轻叹息。
澹台平静猛然转过身;望向远处;有十数骑扬尘而至。
铁甲染血;刀弩破败。
徐凤年站起身;当那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方宝贵水源迅速补给的十数骑发现三人后;似乎天人交战;若是没有水;他们和战马都扛不住数里外敌方黑狐栏子的追击。
在为首一骑大手一挥;冲向水源;精疲力竭的十四骑翻身下马;在装水入囊以及战马饮水刷鼻时;都有人小心翼翼盯住徐凤年三人;以防不测。这里已经算是远离北凉边境的南朝疆域;遇上自己人的概率;就跟遇上在北凉境内遇上北蛮子差不多。这十四骑都是轻甲轻弩的精骑;人人身材魁梧马术精湛;腰间又都悬佩有最新一代的凉刀;可见是北凉边军中最拔尖的游弩手。不过这次应该是遇上了敌方起码百人骑队以上的围剿追上;人人负伤;其中一匹战马在到了水源处;摇晃了几下就当场倒毙;那名骑卒忍着眼泪;不去看心爱战马;不需要他半句话;身旁两名骑士就换了一把战损更轻的弓弩给他;而这名没了坐骑就注定不可能活着返回边境的游弩手;更不可能与战友同骑一马返程;那只会多害死一名袍泽。这位骑卒背好轻弩;摸了摸腰间凉刀;对其他所有游弩手咧嘴一笑;然后转身迎向那些衔尾追杀他们阻截军情传递的黑狐栏子。
就在此时;已经上马的为首游弩手看到那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哥笑了笑;说道:〃我拿三匹马跟你们换一把凉刀;如何?〃
那游弩骑标长模样的汉子愣了一下;问道:〃你也是凉人?〃
徐凤年点头;〃地道的凉州人。〃
那标长语气快速说道:〃既然如此;凉刀可以借你;但是希望公子回头能够去封狼关找我;我叫朱耕;这回我和兄弟们欠你一条命!公子的坐骑都是千金难买;就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朱耕这辈子肯定还不起这份恩情;朱耕不是矫情的人;只敢说以后多替公子杀三十个北蛮栏子!〃
朱耕朝那个先前明摆着去送死的骑卒;〃李廷吉;滚回来;跟老子上马返回封狼关!〃
徐凤年把三匹马都送给朱耕;交出缰绳的时候说了句朱耕没听懂但也来不及深思的言语;〃游弩手一标五十骑;是我欠你们三十六条命。〃
十四骑在马背上抱拳致谢;朱耕不忘提醒道:〃公子小心;后边最多两里路;有六十黑狐栏子和三百北莽轻骑。〃
徐凤年点了点头;等到十四名游弩手远去后;看着那两匹伤痕累累的战马;转头对澹台平静和隋斜谷说道:〃劳烦两位前辈把这两匹马送往封狼关;然后去都护府等我。〃
隋斜谷正要说话;被澹台平静冷冷一瞥;只好把话咽回肚子。
徐凤年右手拎着那柄借来的北凉刀;缓缓前行。
一直握有那捧砂砾的左手松开五指;黄沙散落天地间。
独自缓缓走向那三百多骑。
明年春;某个小院里枇杷树会又发了新芽;又开了新花。
。';!'后年春依旧;就是不知道能否亲眼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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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大军开拔和狭路相逢()
在春秋战火中;斥候作为一支军队最敏锐的触须;很少动辄半标一标这样大规模出动;但是在凉莽边境线上;恰恰相反;斥候很少单枪匹马去捕捉军情;原因很简单;双方在斥候的运用上都堪称登峰造极;不论是重视程度;还是损耗速度;都要远远超出中原地带;达到了一个让中原将领觉得夸张的地步。双方一旦碰头;往往意味着一方注定要全军覆没;在双方单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