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6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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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神策不愧是齐家公认可以扛起大梁的角色,性情果决,没有做出太过惹人厌的单相思儿女情长,大步走出屋子。
鱼幼薇等他走远,这才蹲下身,捧起武媚娘,与它对视,眼眸中带着笑意,“有个人啊,说过一个笑话,说乌龟和兔子先后跑路,其实兔子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乌龟的,他说这叫做悖论,还一本正经用酒杯和筷子比划解释了半天,可我始终觉得是歪理,是笑话。武媚娘,你说对不对?”
她把脸颊贴着白猫的脑袋,眼神哀伤,轻声道:“武媚娘,是不是没有人欺负你了,反而会很寂寞?”
鱼幼薇缓缓闭上眼睛,“人活着在这里,心死在那里,才是悖论吧?”
放下了画轴后一路蹦蹦跳跳回到屋子门外的小木鱼,看着鱼姐姐蹲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模样,顿时勃然大怒,赶紧跑到鱼幼薇身前蹲下,愤然道:“鱼姐姐鱼姐姐,是不是那个姓齐的登徒子欺负你了?我这就一脚踹死他去!”
鱼幼薇睁开眼睛,有些无奈,柔声笑道:“不是。”
羊角丫儿有些怀疑,“真不是?”
鱼幼薇点了点头。
小丫头伸出拳头挥了挥,说道:“鱼姐姐,你不是偷偷跟我说过那家伙就是打败了王老神仙的高手嘛,哼,要知道上次他都亲口说过我拳法无敌腿法无双的!”
然后小丫头怯生生问道:“鱼姐姐那你怎么哭了啊?”
鱼幼薇被一个孩子撞见自己的失态,有些脸红,搪塞道:“触景伤情而已。”
这才放宽心的羊角丫儿突然坏笑道:“嘿,鱼姐姐,我这就学医去。”
鱼幼薇一头雾水,问道:“为何?”
小丫头乐呵呵道:“好帮鱼姐姐做一副后悔药啊。”
鱼幼薇愣着,回神后,捏了捏小木鱼的红扑扑脸颊,“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事,不悔不如后悔。”
小丫头做了个鬼脸,说道:“那我还是不要长大了,天天后悔,肯定会心疼死我的。”
鱼幼薇笑了笑,站起身,一手抱着大白猫,一手牵着小木鱼,走出屋子。
返回住处时,途经那座佛掌湖,小木鱼忍不住啧啧道:“上回白头发哥哥堆出来的雪人,真的真的好大啊。”
不知为何,羊角丫儿无意间抬头看着鱼姐姐,她低着头好像是在瞧自己的胸脯,然后那模样儿,大概就是登徒子嘴中经常念叨的“娇艳欲滴”了。
小丫头倒抽一口气,她懂了,肯定那个曾经去自己家里蹭饭的家伙轻薄过鱼姐姐那里了!
羊角丫儿给鱼姐姐打抱不平的同时,又有些好奇,好像鱼姐姐也没有生气啊,反而有些欢喜?
大人的恩怨情仇,她还是不太懂。
穷苦孩子早当家的小丫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啊,那副后悔药的药名是叫做‘相忘江湖’吧,医治的病根则是那‘不能相濡以沫’。”
北莽橘子州以北西河州以南有一座天下闻名的敦煌城,北莽第一大魔头洛阳就曾经是这里的半城之主,随着洛阳的叛出北莽和女帝陛下的震怒,洛阳一路杀穿包围圈进入离阳疆域,从此彻底在北莽江湖销声匿迹,但是这对于夹缝中生存的敦煌城无异于火上浇油,尤其是军神拓跋菩萨在陛下授意下扫荡后方,清剿所有不服管束的大草原悉剔势力,虽说西河持节令赫连威武对敦煌城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无太多恶感,而橘子州持节令慕容宝鼎更是一向被视为敦煌城的幕后靠山,但是这场席卷北莽北庭的大动荡,还是多少殃及了敦煌城的池鱼,许多性格桀骜的大大小小草原之主都被迫离开辖境,躲避拓跋菩萨的锋芒,导致他们如同蝗群肆虐。好在城内有新任大将军徐扑执掌军伍,又有敦煌大族俊彦宇文椴端木重阳等担任实权校尉,城内百姓都觉得只要敦煌城不举旗造反,就算一些跨境流窜的悉剔想要鸠占鹊巢,敦煌城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只是最让依附敦煌城的居民感到惶恐不安的是那位大美人儿城主,在城内平定那场血腥叛乱后,便消失了,消失了大概有半年多时间,那时候不光是城内一般权贵见不着她,就算是宇文家族和端木家族这样的“新旧两朝老臣”的当家人物,也没办法见到她一面。直到今年入夏时分,她才悠悠然返回敦煌城的视野之中。这期间,议论纷纷,满城的流言蜚语,各种传言漫天飞,有说是这位北莽“小女帝”的女子被慕容宝鼎垂涎美色,给掳走了,也有说是被女帝陛下召入了皇帐,承认了她的亲外甥女身份,反正什么光怪陆离的说法都有。好在这位城主消失了大半年,又重新从落魄汉一夜变成大将军的徐扑手中取回了权柄。
巨仙宫内有一座并不显眼的庆旒院,种满芭蕉,不知为何向来是禁地,更奇怪的是这里也称不上戒备森严,相反,敦煌城的金吾卫都从不踏足此地当值巡卫。
倒像是一座冷宫。
此时此刻,外界传言已经与城主水火难容的大将军徐扑就坐在院中石凳上,除了坐在对面的敦煌女主人,连一名宫女丫鬟都见不着。
徐扑,或者说昔年与北凉王小舅子吴起一同手握骑军大权的徐璞,正在给她详细禀报凉莽边境上的最新战况,北莽南朝那边三支精锐骑军分别进犯凉幽流三州,但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南侵流州的那一支骑军露了个头,并且是两军对峙片刻即不战而退,赶赴凉幽两州的兵马就更是杳无音讯,不管敦煌城这边的死士谍子如何刨根问底挖掘密报,都得不到半点消息,要知道敦煌城的头号谍子都已经触及到了南朝一位仅次于持节令的大人物那里,仍然是无功而返,徐璞不相信这是什么狗屁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要么是董胖子临时起意的阴谋诡计,要么是太平令早就谋划过的既定方针,不管是哪一种,徐璞都感受了一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如果他是北凉边军的将领,他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可他如今仅是北莽腹地敦煌城一个只能隔岸观火的“局外人”,难免会郁气满胸。
那女子,既是北凉王府梧桐院的一等大丫鬟,也是世子殿下身边的死士,还是这座敦煌城的城主,更是北莽榜上有名的顶尖杀手。
红薯听着那支打先锋南下进攻流州的骑军竟然不战而退,轻声道:“徐叔叔,大将军生前在凉幽两州苦心经营二十年,有老将燕文鸾把守幽州,如今褚禄山亲自坐镇凉州北关,董卓要先打流州是确认无误的,北莽要拿流州作为突破口,咱们北凉要以此做饵,各有所求,归根结底,似乎就是在看地利赢还是人和赢了。”
徐璞平静道:“北莽若是铁了心真要死磕流州,无城可据无险可依的流州肯定守不住,关键就在于凉莽双方到底会在这个屠宰场被割下多少肉,在我看来,就算北莽在流州丢掉十五万精锐,只要我们北凉折损人数达到五万,五万,只要过了这条界,哪怕是只多一兵一卒,那这场仗北凉就已经输了。守凉州的西北和守幽州的北方,都是给离阳拖延时间而已。北凉,北莽,离阳,三足鼎立,离阳最耗得起时间和国力,北莽紧随其后,北凉最为捉襟见肘。”
红薯忧心忡忡道:“三万龙象军全在流州啊。”
徐璞感伤道:“这其实正是王爷在跟所有北凉百姓表态啊。戊守国门死战边关,到时候输了,战死之人,肯定会有一个姓徐的。”
红薯问道:“值得吗?”
徐璞没有回答。
红薯自问自答,“很多事,说不上值得不值得。”
红薯突然问道:“徐叔叔,那小宦官冬寿的习武资质如何?”
徐璞笑道:“资质平平,只是根性纯良,武道一途,不是说只有天赋异禀才能修成正果。何况城主拣选出来的那部秘笈,本就不苛求先天根骨好坏,只讲究一个日积月累。”
红薯咬了咬嘴唇,惋惜道:“不是没有立竿见影的武学捷径,只是都不适合这个淳厚少年,但是聪明伶俐的习武奇才,我又绝对不会放心。”
徐璞点了点头,也感慨道:“人难称心,事难如意。”
红薯看了眼天色,徐璞轻轻起身,准备离开这栋院子。
红薯笑问道:“徐叔叔,我这儿还有几坛子绿蚁酒,要不你拎回去喝?”
徐璞看了眼那紧闭的屋门,眼神欣慰,然后哈哈笑道:“心结解了,不用喝酒。”
红薯目送徐璞离开后,转身走去屋子,打开大门,然后迅速关上门。
屋内所有桌椅凳子都裹有棉布,还有一只似乎是用作小儿眠睡的精致摇篮。
蹑手蹑脚走向摇篮的她,此时的笑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她蹲在摇篮前,轻柔称呼道:“我的小地瓜,快快长大,然后去吓你爹一大跳吧。”l
第九十三章 江湖登高()
江湖热闹了。
徽山突然向整座武林发出了数以百计的英雄帖,广邀天下群雄前往那座高耸入云的大雪坪缺月楼。对此几乎无人质疑和讥笑,因为新近出关的徽山紫衣的拳头未必大,却绝对够硬。传说她曾是新凉王的座上宾,然后又与其分道扬镳,而她在大江之上拦截过王仙芝是毋庸置疑的壮举,命悬一线,因祸得福,已是实打实的天象境界,闭关之后天晓得是不是跻身陆地神仙了。更有好事之徒推波助澜,说太殿下赵篆在微服南巡之时,跟这一袭紫衣也发生了一段秘而不宣的精彩故事。
原本就访客络绎不绝的徽山,登山之人摩肩擦踵,一些见多识广的江湖老油条开始扳手指算着哪个帮派哪个宗门已经到场,像那青城山青羊宫的小真人吴士帧就下榻徽山精舍了,还有快雪山庄庄主尉迟良辅带上了头一回走入江湖的爱女尉迟读泉,新兴于北地辽西的刀庄台前话事人也大摇大摆上了牯牛降,南疆龙宫小宫主林红猿的出场,依旧排场恢弘惊人。还有西蜀春帖草堂的新主人,同时是蝉联胭脂评美人的那个“谢谢”,露面之时被无数男儿视为天人,只是想到她跟蜀王陈芝豹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没人胆敢惹是生非。跟徽山做了数百年邻居的龙虎山,新天师赵凝神亲自走出天师府做客大雪坪。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们,寻常时候能在江湖上偶遇其一人都是难如登天,现在纷纷现世,让没资格做缺月楼贵客的闲杂看客们直呼大饱眼福,只觉得这趟赶赴徽山耗费的那点盘缠真不是个事儿。除了龙虎山春帖草堂快雪山庄这些位列新十大帮派的庞然大物,还有许多在州郡之内可算执牛耳者的老牌武林宗门,还有那富可敌国却喜欢装穷的丐帮和漕帮,在收到英雄帖后也都遣出分量最重的当家人物来到徽山,一个都没落下,要么已经优哉游哉登山赏景,要么在匆忙赶来的路上。
以及还有一大串江湖散仙式的名宿豪客,莫不以自己收到一份英雄帖为荣,像那位江湖人称什么原剑侠的范青松,都十高龄了,半截身入了土,一样要咬着牙拼着老命赶到徽山。至于那些才入江湖没几年就闯出偌大名号的武林新秀,更是一个个志得气满,神采飞扬,穿最好的衣服,骑最好的马,佩最好的兵器,相貌英俊的,怎么玉树临风飘然出尘怎么来,在容貌先天劣势的,最不济也要怎么能够引人瞩目怎么来,比老江湖还更知道出门在外人靠衣裳的道理,教一些老前辈好是一番感慨唏嘘,不愧是后浪推前浪前浪没死也要半死在沙滩上了。有趣的是这次收到英雄帖的女极少,那些在江湖上混出名堂的女侠仙可谓屈指可数,不过徽山不邀请,不意味着她们就愿意错过这桩百年难遇的江湖盛会,有厚实人脉的,就跟大门大派携手前往,暂时还没能在帮主宗主们面前混出个脸熟的,也是输人不输阵,好歹会吆喝一些拜倒在她们裙下的爱慕者掏腰包,心甘情愿为她们当冤大头。这些大多姿色不俗的女,或明或暗争芳斗艳,无形又为徽山增添了无数茶余饭后的谈资。
凑热闹游览徽山看神仙是一回事,怎么落脚找个睡觉的地方是实打实的大难题,周围的郡县城镇村庄,只要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挤满了,别说客栈,连驿站民居都用银敲开大门了,如今徽山周边的邻里之间每天都忙着争吵谁家的贵客更江湖高人些。一时间三教流鱼龙混杂于此,也不是没有为非作歹和浑水摸鱼的货色,但都给负责山外巡视的徽山客卿驱逐甚至是当场打杀,期间有几条过江龙仗着官府背…景,目无法纪,结果被大客卿黄放佛亲自出马痛下杀手,事后从县令到太守再到刺史,竟然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一个,江湖这才第一次认清了徽山的隐藏底气。
数以千计的武林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徽山更高处走,哪怕能在解剑碑处露上一面都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