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3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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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枳平静道:“鱼龙帮之事,校尉大人处置得体,只是我朋友身为良民,进入武馆后,次尉无故动刀在先,按北凉军律,取消军籍,立斩不赦。罪罚上沿三级,翊麾校尉恰好在此列,也当引咎辞去。”
汤自毅笑道:“可有证人?”
徐北枳笑了笑,“鱼龙帮百余人本可作证,不过既有乱民嫌疑,也就没有资格了。”
徐凤年扬起马鞭,“在下是身世清白的良民,可以作证。”
汤自毅冷笑道:“有人却可以证明你是鱼龙帮一伙的乱匪。”
徐凤年想起先前门外被青鸟击晕的洪虎门泼皮,皱眉道:“那几位是洪虎门帮众,有何资格?”
汤自毅淡然道:“他们不曾走入鱼龙帮武馆半步,更不曾参与斗殴。”
刘妮蓉走到还要说话的徐凤年身边,“差不多了,你我本就不是什么朋友。今i之事,以后多半也报答不上,只奢望你若有关系,能替我保下王大石这些帮众。刘妮蓉感激不尽。”
徐凤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会真打算给这位翊麾校尉当暖床玩物吧?”
刘妮蓉咬牙道:“信不信我杀他之前,先一剑刺死你?”
徐凤年拧紧马鞭,露出些许的恍惚。
徐北枳这时候笑道:“汤校尉,既然如此,那鱼龙帮大门以内可就没有一个人有资格了。”
汤自毅胸有成竹,不介意猫抓老鼠慢慢玩,“哦?本将洗耳恭听。”
徐北枳平静道:“我有证据汤校尉参与了灭门一案,期间有你亲兵部卒九人脱去甲胄,持刀杀人十七。只是在下没来得及把证据上呈给郡守。”
汤自毅在马上捧腹大笑,缓缓抽刀:“那你觉得还有机会吗?”
徐北枳反问道:“你想要杀人灭口?你可知无故杀死一名兵曹参军,该当何罪?”
汤自毅抽出腰间北凉刀,“本将岂会知法犯法,只是兵曹参军大人死于乱匪火拼之中,汤某人事后指不定还会亲手送去抚恤银两,你族人还要感激本将剿杀鱼龙帮众人。”
徐北枳脸sè怒喝道:“你敢?!”
徐凤年在一边小声提醒道:“橘子,你演技真是不行,这会儿你得气得嘴唇铁青,怕得两腿发软。尤其嗓音带一些颤音才像话。”
徐北枳望向翊麾校尉,声音如细蚊道:“你行,你来?”
“对了,你真有证据?”
“没有,真相我的确知道,可证据,没有。”
“你演技一般,挖坑的本事倒是不错。”
“别耽误我钓鱼。”
“”
站在一旁,一字不漏听入耳中的刘妮蓉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摘刀撕面()
汤自毅举起凉刀,身后甲士纷纷提矛推进。
汤自毅狞笑望着那批乌合之众。在龙睛郡没有他翊麾校尉不敢做的事情,尤其是当他殚jing竭虑为钟澄心获取那方百八画龙砚后,就等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这张钟家给予的保命符,比起武当真人所画之符可要灵验太多了。各郡校尉历来都有拿帮派开刀换军功的习俗,远离边境战事,想要快速晋升,手上不沾血是绝对不现实的。汤自毅当然不仅是因为一个刘妮蓉就对鱼龙帮大开杀戒,而是鱼龙帮那一百多号青壮违禁当杀的谋逆头颅,这是一笔足以让龙睛下任郡守钟澄心眉开眼笑的丰厚功劳薄,既然那名来历不明的兵曹参军自己撞到了马蹄上,汤自毅不介意多宰一个,只要定海神针的钟大将军身在龙睛郡,别说龙睛郡,就是陵州都翻不了天。
徐北枳在意的是汤自毅身后根深蒂固的联姻和勾结,他来龙睛郡的路途上,手头就有一份龙睛郡的详细族谱,翊麾校尉汤自毅原本在他眼中只能算是一尾小鱼,不足以兴师动众,徐北枳想要粘杆拎出水面的是龙睛郡新旧郡守,负责把鱼丢上砧板,至于如何下锅,是清蒸是红烧自然有人决定。他此时更在意那些地方甲士的jing锐程度,这将直接决定北凉铁骑的战力厚度,边境二十余万铁骑,若是万一败退,夹缝中的地狭北凉能支撑到何时?
徐北枳身后的陈锡亮低头沉吟不语,双手五指轻轻对敲,这位寒士的切入口与徐北枳截然不同,徐北枳是向上追溯,陈锡亮则是向下推演,北凉百姓版籍以田地多寡腴瘠分五等,在翊麾校尉这类豪横之辈之下苟延残喘的百姓,例如鱼龙帮之流,这二十年积怨到底有多少?天下皆知北凉靠人屠徐骁一人支撑,支撑三十万雄甲天下的铁骑,支撑那北凉参差寒苦百万户,若是这座帝国西北门户终究免不了要改朝换代,第二位北凉王能带给百姓哪些不一样的实惠?
汤自毅当然不会想到那两名书生根本就没把他当一盘菜,手中北凉刀轻轻一挑,沉声道:“都给我拿下!违抗者斩!”
徐凤年望向天空,一粒黑点愈发显眼,破云直坠,羽禽神俊第一的青白鸾双爪钩住徐凤年的手臂,雪白翅膀一阵扑扇,面朝众人眼眸转动,冷冽非凡。徐凤年虽说跌境跌得江河i下,但还不至于沦落到手臂停不好一只飞禽,伸手摸了摸绰号小白青白鸾的脑袋,小白低头啄了啄主人手中马鞭,显得亲昵温驯。熬鹰养隼,家境殷实的公子哥也都不算难事,只不过马匹优劣天壤之别,鹰隼也是同理,汤自毅是正统士族出身,兼具将门子孙身份,眼力不差,当下就有些狐疑,只是shè出去的箭,没由头马上收回,正想着是否留下那兵曹参军的xing命暂时不杀,身后整条街道就放佛要炸裂开来,如巨石磨盘滚动不止,这让汤自毅有些骇然,这种声响对上过边境的翊麾校尉来说并不陌生,幽州铁骑五百人以上,城内驰骋,就具备这种震撼力。
汤自毅尚且如此忌惮,更别提身后那帮多数不曾去过边境厮杀的郡县甲士了,不用校尉大人发话,就下意识转头望去,北凉军令如山,身形未曾停顿,但相对缓滞许多。
在北凉军中籍籍无名的汪植披甲佩刀,大踏步进入鱼龙帮武馆,这位曾在剑阁外率领三千骑截杀韩貂寺的骁将,立下大功后,并未得到预想中的平步青云,而是得以跟大将军一场谈话,麾下jing兵变作仅仅一千人,也没什么实打实的将军头衔,却高兴得跟孩子似的,而且他亲身对阵过天下第十人的韩貂寺后,整个人气势蜕变得愈发沉稳,如刀在鞘养锋芒,少了几分粗粝,多了几分圆润,恐怕对上大将军钟洪武,也差得不远。他这一进入武馆,除去臂上停飞羽的徐凤年几人,其余人都立即给夺去了气焰,就连汤自毅也迅速收刀回鞘,翻身下马,抱拳恭声道:“末将汤自毅见过汪将军!”
汪植仅是有意无意望向徐北枳一眼,视线交汇后便悄悄岔开,目光游曳所致,刘老帮主这几位江湖沉浮大半辈子的老人都有些悚然,这名武将,里里外外,绝非汤自毅可以媲美。
北凉江湖势力始终不成气候,显得零零散散,这可并不是北凉莽夫不够悍勇崇武,或是不够抱团,委实是北凉虎狼之师太过彪悍善战了。汪植不认识当下白头握鞭戴面皮的徐凤年,也不认得寒士陈锡亮,他只认识徐北枳,因为这人用人屠的话说,就是他和副将洪书文,以及整整一千骑都死光了,这名读书人也不许死。离开凉州前,人屠允诺三年之内,不出纰漏,北凉骑军四位副帅之中,就会有他汪植一个位置!可想而知,这名叫徐北枳的兵曹参军对于整个北凉是何等重要,若非知道徐北枳那个惊世骇俗的真实身份,汪植差点都以为这小子是大将军的私生子了。你娘的,敢杀牵系老子前程的徐北枳?别说你一个小小校尉,就是过气的钟洪武亲自抽刀,我汪植也敢跟你杀上一杀!
洪书文脱离凤字营后堪称一步登天,铁门关一役他双刀斩杀御林军六人,金刀侍卫一人,虽然有两颗头颅出自捡漏,但急促接触战中能活命历来是本事,捡漏更是如此。洪狠子的彪炳战绩几乎掩盖了校尉袁猛的风采,可谓是顶尖高手之下表现最为出彩的一员猛汉。除了洪书文,还有四十余名凤字营轻骑渗入其余军旅,都成为跨过第一道门槛的校尉一流军官,这些人都跟此时的洪书文一样,提拔极为迅速,但名声仍是相对不显,曾经身为白马义从一事,更是被悄然掩饰。
洪书文腰悬双刀,跟在将军汪植身后,一如既往昏昏yu睡的萎靡神态,像那老虎打盹。
汪植毫不迟疑,冷笑道:“摘刀!”
在北凉军中被迫摘刀无疑是奇耻大辱,等同于朝廷上文官的摘去官帽子。
汤自毅脸sè难堪,缓缓摘下佩刀,虽然十分畏惧这名来历履历都是一个谜的外来将军,但仍是摘刀同时咬牙问道:“末将斗胆问将军一句,为何要我等摘刀?!”
汪植冰冷道:“甭跟老子废话,要你摘刀就摘刀,不服气?有本事找靠山诉苦去,能搬来救兵让老子收回成命,就算你的本事,以后汪植再见着了你,避让一街,绕道而行!嘿,不妨与你实话实说,老子早就看你这个中饱私囊的翊麾校尉不顺眼了,一天油水比得上老子半年俸禄,也不知孝敬几个?今天就摘了你的刀!徐北枳是本将的本家兄弟,这些天给你们这帮龟儿子排挤得厉害,别不把兵曹参军不当官,明天就取代你做那个翊麾校尉,反正你小子满屁股都是屎,谁来做这个校尉都比你名正言顺,摘了刀,带上你这帮杂碎都给我立即滚出去!”
汤自毅心中气得无以复加,这个外地佬的吃相竟是如此难看,已经到了分一杯羹都嫌碗里没油水的地步,非要釜底抽薪,吃独食?!汤自毅脸上都挂起冷笑怒容,你做初一,就别怪我汤某人做十五了!汤自毅摘下刀丢在地上,他这一丢,武馆内的甲士都丢了北凉刀和枪矛,俱是溢于言表的愤慨恼火。官大一级压死人,要他们对付鱼龙帮这种没后台的帮派,可以肆无忌惮,可真对上一千骑的将军,没胆量。神仙打架打得硝烟四起,自然有上头神仙们使出压箱法和宝杀手锏相互来往,轮不到他们去送死。他们还真不信汤校尉就栽在自家地盘上,这位翊麾校尉可是能常去钟府做客的大人物。在龙睛郡,你有没有地位,就看你有没有收过钟家长公子的美婢了。地位如何,很简单,以收过美婢人数多寡计算即可,汤校尉家里有两名侍妾,就是钟府调教出来的小尤物。
汤自毅蒙受如此羞辱,也顾不得去理会这个汪植背后是谁,北凉军旅有勋爵的将军无数,可又有几人比得上骑军统帅钟洪武?燕文鸾算一个,可那位老将军的根底都在幽州,你汪植要是有能耐搭上这条大船,何至于来龙睛郡寄人篱下?汤自毅按照规矩摘刀以后抱拳告辞,抬头yin森一笑,轻声道:“汪将军如此不顾北凉军律行事,就不怕当天就有现世报?”
汪植好似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咧嘴笑道:“速速滚你的,老子不像你喜欢给人做摇尾狗,老子军功都一点一点挣来的,从不信什么背景不背景的,就信手里的北凉刀!钟洪武那只老鸟,都已经不是怀化大将军了,老鸟没了毛,瞎扑腾个屁!”
汤自毅心情猛然舒爽,也没有撂下如何狠话,只是擦肩而过。
刘老帮主心有戚戚然,都说江湖上黑吃黑,血腥得很。这种官场上的黑吃黑,倒是不见血,可是却要更加毒辣不要脸啊,真是长见识了。不过既然有这位将军撑台面,鱼龙帮就算大祸临头,也有了一段极为宝贵的缓冲闲暇,狐假虎威的洪虎门注定不敢如何造次,足够让他疏散一些帮众,能逃走几个是几个,既然北凉不安生,暂时逃出北凉道也行,离乡背井总好过无缘无故就发配去九死一生的边境。刘老帮主长舒一口气,挤出笑脸,就要恭请那位气焰彪炳的将军入厅喝茶。汪植也未拒绝,大手一挥,带来的五百骑兵分散护卫鱼龙帮大宅,大厅中仅留下刘老帮主和孙女刘妮蓉,其余心腹都去安排逃命,心中祈求这座郡城还未到闭门戒严的凶险境地。
汪植金刀大马坐下,一口就饮尽了一杯茶,洪书文本想站立在徐凤年身边,被徐凤年压了压手示意坐下,洪狠子也就优哉游哉喝起茶水来,他是个不谙风雅的地道蛮子,喝茶是连同茶叶一起咀嚼。
刘妮蓉见到王大石还傻乎乎站在徐凤年身边,走近了轻声训斥道:“你还不走?不要命了?”
王大石这一年中在鱼龙帮待遇有所提升,有炖肉有米饭,个子窜得很快,终于不再个头还不如刘妮蓉高,大抵持平,只是积蓄多年的自卑和羞赧,仍是让这名体魄愈发强健的少年习惯xing涨红了脸,战战兢兢鼓起勇气说道:“小姐,我有些武艺,不怕死。”
刘妮蓉哭笑不得,“你那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