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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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在城里私下结婚,比较合适,故未按照原来计划进行;纵使他欺侮丽迪雅年幼无知,没有显亲贵戚,因而对她存心不良,难道丽迪雅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吗?这件事绝对不可能!不过,听到弗上校不大相信他们俩会结婚,我又不免伤心。我把我的心愿说给他听,他只是频频摇头,又说韦恐怕是个靠不住的人。可怜的妈真要病倒了,整天不出房门。要是她能勉强克制一下,事情也许要好些,可惜她无法办到。讲到父亲,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他这样难受。可怜的吉蒂也很气愤,她怪她自己没有把他们俩的亲密关系预先告诉家里;但是他们俩既然信任她能够保守秘密,我也不便怪她没有早讲。最亲爱的丽萃,我真替你高兴,这些痛苦的场面对你说来,真是眼不见为净。不过,开头一场惊险既已过去,我很希望你回来,你不会觉得我这是不合情理吧?如果你不方便,自然我也不会太自私,非要逼你回来不可。再见吧!刚刚才告诉过你,我不愿意逼你回来,现在我又要拿起笔来逼你了,因为照目前情况看来,我不得不诚恳地请求你们尽可能快些回来。舅父母和我相知颇深,决不会见怪,我因此才大胆提出要求,而且我还有别的事要求舅父帮忙。父亲马上就要跟弗斯脱上校到伦敦去想办法找她。他的具体打算我无从知道,可是看他那么痛苦万状,就知道他办起事来决不会十分稳妥,而弗斯脱上校明天晚上就得回白利屯。情况如此紧急,万万非请舅父前来协助指示不可。我相信他一定会体谅我此刻的心情,我相信他一定肯来帮忙。
伊丽莎白读完信以后,不禁失声叫道:“舅父上哪儿去啦?”她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去找寻舅父。时间太宝贵,一分钟也不能错过。她刚走到门口,恰逢佣人把门打开,达西先生走了进来。他看见她脸色苍白,神情仓皇,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还没有定下心来说一句话,她却因为一心只想到丽迪雅的处境,却连忙叫起来了:“对不起,不能奉陪。我有紧要的事要去找嘉丁纳先生,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他抑制不住一时的感情冲动,便也顾不得礼貌。大声嚷道:“老天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让自己定了一下心,然后接下去说:“我不愿意耽搁你一分钟;不过还是让我去替你找嘉丁纳先生夫妇吧,或是让佣人去也好。你身体不好;你不能去。”
伊丽莎白犹豫不定,但是她已经双膝发抖,也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去找他们。她只得叫佣人来,打发他去把主人和主妇立刻找回来。她说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叫人家听不清楚。
佣人走出去以后,她便坐下来,达西见她身体已经支持不住,脸色非常难看,简直不放心离开她,便用了一种温柔体贴的声调跟她说:“让我把你的女佣人叫来吧。你能不能吃点东西,叫你自己好过一些?要我给你弄一杯酒吗?你好象有病呢。”
她竭力保持镇静,回答他道:“不要,谢谢你。我没有什么。我很好;只是刚刚从浪搏恩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使我很难受。”
她说到这里,不禁哭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达西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含含糊糊说了些慰问的话,默默无言地望着她,心里很是同情。后来她便向他吐露实情:“我刚刚收到吉英一封信,告诉我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反正这也瞒不住任何人。告诉你,我那最小的妹妹丢了她所有的亲友……私奔了……落入了韦翰先生的圈套。他们俩是从白利屯逃走的。你深知他的为人,下文也就不必提了。她没钱没势,没有任何地方足以使他要……丽迪雅一生完了。”
达西给吓呆了。伊丽莎白又用一种更激动的声调接下去说:“我本来是可以阻止这一件事的!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只要把那件事的一部分……我所听到的一部分,早讲给家里人听就好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品格,就不会出这一场乱子了,但现在事已太迟。”
达西叫道:“我真痛心,又痛心又惊吓。但是这消息靠得住吗,完全靠得住吗?”
“当然靠得住!他们是星期日晚上从白利屯出奔的,人家追他们一直追到伦敦,可是无法再追下去。他们一定没有去苏格兰。”
“那么,有没有想什么办法去找她呢?”
“我父亲到伦敦去了,吉英写信来,要舅父立刻回去帮忙,我希望我们在半个钟头之内就能动身。可是事情毫无办法,我认为一定毫无办法。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对付得了?又想得出什么办法去找他们?我实在不敢存一线的希望。想来想去真可怕。”
达西摇摇头,表示默认。
“我当初本已看穿了他的人品,只怪我一时缺乏果断,没有大着胆子去办事。我只怕做得太过火,这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达西没有回答。他好象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煞费苦心地在深思默想。他双眉紧蹙,满脸忧愁。伊丽莎白立刻看到了他这副面容,而且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对他的魔力一步步在消退了;家庭这样不争气,招来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自然处处都会惹得人家一天比一天看不起。她丝毫不觉得诧异,也不怪别人。她即使姑且认为他愿意委曲求全,也未必就会感到安慰,未必就会减轻痛苦。这反而足发使她愈加有自知之明。现在千恩万爱都已落空,她倒第一次感觉到真心真意地爱他。
她虽然难免想到自己,却并不是完全只想到自己。只要一想到丽迪雅给大家带来的耻辱和痛苦,她立刻就打消了一切的个人顾虑。她用一条手绢掩住了脸,便一切都不闻不问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她朋友的声音,这才神志清醒过来。只听得达西说话的声调里满含着同情,也带着一些拘束;“我恐怕你早就希望我走开了吧,我实在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不过我无限地同情你,虽然这种同情无济于事。天哪,我但愿能够说几句什么话,或是尽我一份力量,来安慰安慰你这样深切的痛苦!可是我不愿意说些空洞的漂亮话,让你受罪,这样做倒好象是我故意要讨你的好。我恐怕这桩不幸的事,会使得你们今天不能到彭伯里去看我妹妹了。”
“哦!是呀,请你替我们向达西小姐道个歉吧。就说我们有紧要的事,非立刻回家不可。请你把这一桩不幸的事尽可能多隐瞒一些时候。不过我也知道隐瞒不了多久。”
他立刻答应替她保守秘密,又重新说他非常同情她的苦痛,希望这一件事会得到比较圆满的结局,不至于象现在所想象的这样糟糕,又请她代为问候她家里人,然后郑重地望了她一眼便告辞了。
他一走出房门,伊丽莎白就不禁想到;这一次居然能和他在德比郡见面,而且好几次见面都蒙他竭诚相待,这简直是出人意料。她又回想了一下他们整个一段交情,真是矛盾百出,千变万化,她以前曾经巴不得断绝这一段交情,如今却又希望能继续下去,想到这种颠三倒四的地方,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说,大凡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都是因为先有了感激之心,器重之意,那么,伊丽莎白这次感情的变化当然既合情理,又叫人无可非议。反而言之,世人有所谓一见倾心的场面,也有双方未曾交谈三言两语就相互倾心的场面,如果说,由感激和器重产生的爱情,比起一见倾心的爱情来,就显得不近人情事理,那我们当然就不能够再袒护伊丽莎白,不过还有一点可以替她交待清楚一下;当初韦翰使他动心的时候,她也许多少就采用了另一种比较乏味的恋爱方式。这且不提,却说她看见达西走了,真是十分惆怅;丽迪雅这次的丑行,一开头就造成了这样不良的后果,再想起这件糟糕的事,她心里更加痛苦。自从她读了吉英的第二封信以后,她再也不指望韦翰会存心和丽迪雅结婚了。她想,只有吉英会存这种希望,此外谁都不会。关于这件事的发展趋势,她丝毫不觉得奇怪。当她只读到第一封信的时候,她的确觉得太奇怪,太惊讶……韦翰怎么会跟这样一个无利可图的姑娘结婚?丽迪雅又怎么会爱上他?实在叫人不可理解。可是现在看来,真是再自然也没有了。象这一类的苟合,丽迪雅的风流妩媚可能也就足够了。
她虽然并不以为丽迪雅会存心跟人家私奔页不打算结婚,可是丽迪雅无论在品德方面或见识方面,的确都很欠缺,当然经不起人家勾引,这也是她意料中事。
民兵团驻扎在哈福德郡的时候,她完全没有看出丽迪雅对韦翰有什么倾心的地方,可是她深深认识到丽迪雅只要随便哪个人勾引一下就会上钩。她今天喜欢这个军官,明天又喜欢那个军官,只要你对她献殷勤,她就看得中你。她平常的情感极不专一,可是从来没有缺少过谈情说爱的对象。这只怪一向没有家教,对她任意纵容,结果使这样的一个姑娘落得这般下场。天哪!她现在实在体会得太深刻啦!
她非回家不可了……要亲自去听听清楚,看看明白,要赶快去给吉英分担一份忧劳。家里给弄得那么糟,父亲不在家,母亲撑不起身,又随时要人侍候,千斤重担都压在吉英一个人身上。关于丽迪雅的事,她虽然认为已经无法可想,可是她又认为舅父的帮助是极其重要的,她等他回来真等得万分焦急。且说嘉丁纳夫妇听了仆人的话还以为是外甥女得了急病,便连忙慌慌张张赶回来。伊丽莎白见到他们,马上说明并非得了急病,他们方才放心,她又连忙讲清楚找他们回来的原因,把那两封信读出来,又气急败坏地念着第二封信后面补写的那一段话。虽然舅父母平常并不喜爱丽迪雅,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感到深切的忧虑,因为这件事不单是牵涉到丽迪雅,而是对于大家都体面攸关。嘉丁纳先生开头大为骇异,连声慨叹,然后便一口答应竭尽一切力量帮忙到底。伊丽莎白虽然并没有觉得事出意外,可还是感激涕零。于是三个人协力同心,一刹那工夫就样样收拾妥贴,只等上路。他们要走得越快越好。“可是怎样向彭伯里交待呢?”嘉丁纳太太大声地说:“约翰跟我们说,当你在找我们的时候,达西先生正在这儿,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已经告诉过他,我们不能赴约了。这件事算是交待清楚了。”
“这件事算是交待清楚了,”舅母一面重说了一遍,一面跑回房间去准备。“难道他们两人的交情已经好到这步田地,她可以把事实真相都说给他听了吗?哎唷,我真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她这个愿望落空了,最多不过在这匆匆忙忙、慌慌乱乱的一个钟头里面,宽慰了一下她自己的心。纵使伊丽莎白能够偷闲摸空跟她谈谈,在这种狼狈不堪的情况下,哪里还会有闲情逸致来谈这种事,何况她也和她舅母一样,有多少事情要料理;别的且不说,蓝白屯所有的朋友们就得由她写信去通知,执行捏造一些借口,说明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去。她在一小时以后,样样事情都已经料理妥贴,嘉丁纳先生也和旅馆里算清了账,只等动身。伊丽莎白苦闷了整整一个上午,想不到在极短的时间里,居然坐上马车,向浪搏恩出发了。
第四十七章
他们离开那个城镇的时候,舅父跟伊丽莎白说:“我又把这件事想了一遍,认真地考虑了一番,越发觉得你姐姐的看法很对。我认为无论是哪个青年,决不会对这样一位姑娘存着这样的坏心眼,她又不是无亲无靠,何况她就住在他自己的上校家里,因此我要从最好的方面去着想。难道他以为她的亲友们不会挺身而出吗?难道他还以为这一次冒犯弗斯脱上校以后,还好意思回到民兵团里去吗?我看他不见得会痴情到冒险的地步。”
伊丽莎白的脸色立刻显得高兴起来,连忙嚷道:“你果真这样想吗?”
嘉丁纳太太接嘴说:“你相信我好了,我也开始赞成你舅舅的看法了。这件事太不顾羞耻,太不顾名誉和利害关系了,他不会这样胆大妄为。我觉得韦翰未必会这样坏。丽萃,你竟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吗?”
“他也许不会不顾全自己的利害关系。除此以外,我相信他全不在乎。但愿他能有所顾忌。我可不敢存这个奢望。要是真象你所想的那样,那他们干吗不到苏格兰去呢?”
嘉丁纳先生回答道:“第一,现在并不能完全证明他们没有到苏格兰去。”
“哎哟!可是他们把原来的马车打发走,换上了出租的马车,光是凭这一点就可想而知!此外,到巴纳特去的路上,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