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神-第9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乌力天扬还是给简雨蝉打了电话,在电话里一五一十,把孩子的情况给简雨蝉说了。谁知简雨蝉听了,一句话也没有,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好半天没有出声儿。等乌力天扬喂喂地叫过两声,那头把电话挂断。再打过去,打出警报声也没人接。
乌力天扬不明白简雨蝉什么意思,是不相信他的话呢,还是急赶着去火车站买票回武汉?凭直觉,两样都不像。乌力天扬想不明白,苦笑一下,去柜台交电话费,出了邮局。
孩子被带到蔬菜养殖基地,高兴坏了,啊啊地叫,像一头小野兽,他说要爬粪堆、下干池塘、骑狗,谁也不许管他,谁管他他就踢破谁的脑袋。
汪百团直皱眉头,说乌力天扬,破孩子,又不是你的私生子,领到这儿来干吗?怎么带?不是添乱吗?
乌力天扬没听汪百团的,孩子带在身边,想怎么玩儿都行,敞养。
孩子警觉得很,认准乌力天扬是一头阴险无比的丛林蚺,合计着要吞掉他,老和乌力天扬保持一定距离。
有一天晚上,乌力天扬从睡梦中疼醒,醒来闻着一股焦臭味儿,伸手一抹,鼻子给烧出一串大水泡。是孩子干的。孩子一直在暗中算计乌力天扬。他打算从乌力天扬的鼻毛开始,一样样收拾他,按照计划,半夜起来摁着了气体打火机。
乌力天扬从杂物间里把孩子捉出来。孩子紧张得要命,牙咬得咯咯响,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乌力天扬,因为恐惧,一张小脸儿显得十分丑陋。
乌力天扬想揍孩子一顿,像当爹的揍自己孩子那样揍。这么想着,拳头攥紧,气提到胸口,可看到孩子恐惧的眼睛,突然心软下去,气头子无缘由地消失掉。
两个人一前一后,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精养池塘爬去。孩子有一阵儿跟不上,想站起来,被乌力天扬狠狠地摁在地上,摁了一嘴泥。乌力天扬拿眼睛瞪孩子,示意他别出声。乌力天扬的目光寒冷得很,在月光下亮得让人心悸。孩子打了个寒战,没敢出声。
孩子蜷在瓜地里,冷得直哆嗦,没看见乌力天扬是怎么把鱼弄上来的。一条气势汹汹的大白条,差不多两斤来重。他们很快离开了那个地方,找地方收拾战利品。
“知道不知道,你他妈真让人讨厌。”
“看起来你挺聪明的,可白聪明了,连在瓜地里爬都不会,讨厌都比我小时候差多了。”
“你骗人!”孩子生气。
鱼很快烤熟了,香气扑鼻。孩子很快吃掉大半条鱼,样子像贪吃的小浣熊。这个时候的孩子可爱得很,而且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乌力天扬坐在那儿,仰头眯缝着眼看天上。滠水河汩汩地流淌过去,有各种昆虫在草丛里了无忧愁地鸣叫。
“我妈也喜欢看星星。”
孩子悄悄地移动着身子,靠近乌力天扬。乌力天扬看了孩子一眼,把烘干的衣裳取过来,扑打了两下,帮孩子穿上。
“我妈咬我爸。她叫我爸去淹死。”
“别说大人的坏话。”
“我妈是婊子。”
“不许这么说。”
“是我爸说的。”
“那也不许说。”
“我妈就是婊子。她把我爸踢得站不起来。婊子才这样。我喜欢做婊子。”
孩子仰天向后倒去,重重地跌躺在草丛里,腿扬得老高,像做广播体操的青蛙。乌力天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巴掌,把巴掌在裤腿上蹭了两下。
“你妈看的不是星星。”
“那是什么?”
“她看她自己。”
“怎么是她自己?”
“有时候,她不想待在地上,想去别的地方。她想去别的地方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她想要找到的东西。”
“我知道。我也不想待在地上。我想下到水里去,当一条鱼。”
乌力天扬笑了,扭头去看孩子。
“你同意我当鱼?”
“让我想想。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肯定?”
“你得答应我,不许踢人的脑袋。”
“嗯。”
“不许做婊子。”
“嗯。”
“要疼女人。”
“包括妈妈吗?”
“她是第一个。她是最美的鱼。”
“明白啦!”
孩子很快跑开,去河边玩水。他把脑袋埋在河水里,像一头去水底寻找同伴的水獭。
乌力天扬从后面看孩子,即使孩子不能变成鱼,至少也能和海水成为好朋友。孩子该是一切事物的朋友,而不是别的。
过了几天,鲁红军打电话过来把乌力天扬骂了一通,说乌力天扬拿着他的工资跑自己家保姆的事,不光工资,还有时间,还有汽油。乌力天扬知道是谁告的密。有时候就是这样,告密者永远都是告密者。但他没有提亲戚的话,只说这件事他必须管,工资可以停发,汽油费另算,但车得用,要不跑一趟武昌得五六个钟头。
鲁红军倒是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让乌力天扬别拿辞职威胁他,坦率地说,蔬菜养殖基地需要乌力天扬,没他玩儿不转,叮嘱乌力天扬抓紧度假山庄装修的事。他几个朋友已经说了,今年春节不去澳门赌了。太累,就在度假山庄里等着。打点儿小牌。
“你还是放不下简雨蝉。”鲁红军在电话那头说。
“孩子得有人管。”乌力天扬看看屋外。外面的风很大。孩子在小路上歪歪扭扭地推一辆两轮车。
“气象预报说今年上游的雨量大,得准备点儿麻袋石头。”
“长江是中央的长江,你管得了?上面有葛洲坝挡着,孙文大总统设计的,你就放心吧。要不,我让符彩儿去你那儿,帮你把小杂种带着?”
“不用了。我能行。”
“我说,你真该把她睡了。”
乌力天扬知道鲁红军说的是谁。听得出来。鲁红军是真心的,他的口气甚至有些伤感,和平常的他不一样。乌力天扬没有接鲁红军的话,先把电话挂掉,起身去屋外,叫汪百团去胡纠纠那边看看菜地的情况。再叫孩子把车放下,和自己去检查蔬菜大棚。
孩子像鸟儿一样飞过来。
风大了,天阴得厉害。
雨季没有和谁商量就来了。
大雨一连降了十几天,蔬菜大棚里的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运转着,棚顶上挂着大滴大滴的水珠子,钢结构上长出一层茸茸的绿霉。先是奶牛场断了饲料,运牛草的车过不了九丈堤,那里的湖水漫上来。路基全泡垮了。接着是养鳝池、牛蛙网箱和精养鱼池。附近几片荒湖吃足了雨水,一下子丰腴起来,湖水倒灌进池塘里,野鱼家鱼乱了阵线,鳝池里的鳝鱼全跑光了,牛蛙死了不少,塘鱼跑了几十万斤。黄花畈一带的油桃林和黑布李林也积了水,排水管道堵塞住,十几台水泵没日没夜地轰鸣,积水还是排不出去,出现了果树烂根的情况。
乌力天扬嗓子都喊坏了,养殖基地百十号员工全都吃睡在水里,连度假山庄的装修队都停工拉过来,跟着到处堵漏,可到底还是架不住雨水无休止地往下倾泻,不少员工病倒了,汪百团也拉上了肚子,那种抗争,真是可怜得很。
肿瘤医院来电话催治疗款,对方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质问乌力天扬,平时跑那么勤,现在人影子也见不到,是不是家里商量好了,看着病人没有治疗价值,想把人丢在那儿,弄个呆账出来啊?乌力天扬解释,自己在抗涝,实在分不开身,一时去不了医院,没有赖账的意思。对方说。我们不管抗涝的事儿,给你三天时间,拿钱来,要不我们就把药给停了,通知法院裁决欠款。卢美丽在人家手里,要治,气就得受着,乌力天扬不能发火,告诉对方,三天之内一定送钱过去,然后收了线。
雨这么下着,胡纠纠那儿的菜全烂掉,根本收不上钱来。乌力天扬想,雨就不停了?真是绝路了?
乌力天扬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是乌力图古拉接的。乌力天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妈妈怎么样,天时怎么样。乌力图古拉不耐烦地说,你没上堤抗洪?闲着没事儿干?你把你的工作管好,家里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戗得乌力天扬话没听完就把电话撂下了。
挨到天黑,估摸着童稚非下班了,乌力天扬再往家里挂电话。这回果然是童稚非接的。乌力天扬觉得自己舌头大了一倍。吞吞吐吐,半天问了一句,家里能不能给凑一笔钱?家里的钱一直由童稚非管着,小看家狗责任心强,问五哥要钱干什么,要多少。乌力天扬说,能凑多少就凑多少,越多越好,是借,会还给家里,只是借期要长一点儿,得先还外面的。童稚非一听,警惕性提高了,声音也提高了,说乌力天扬。外面也借?你借那么多钱干什么?不是干坏事儿吧?乌力天扬发毒誓自己不是干坏事儿。童稚非不相信。你要搞科研肯定不会在鲁红军那儿搞,要创业你拿证明出来,只要走正道儿,别说家里的钱,我不结婚,连辫子都铰了,加在嫁妆里全支持你!
乌力天扬能拿出证明,但那样就不光是钱的问题,连一家老小都得拖下水。乌力天扬只能默认拿不出证明,要钱与走正道无关,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
汪百团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乌力天扬。乌力天扬脸阴沉得能拧出水,咽一口唾沫问汪百团,贩货的事儿不干,有没有别的能弄到钱的事儿?汪百团看一眼乌力天扬,挂了两个电话,在电话里和人说蓝田人语,急赤白脸地讨价还价,吵了半天,挂断电话,告诉乌力天扬,市场不景气,乌力天扬又不愿干来钱的活儿。没什么体面活儿给他,老关系照顾,给了一份单子,钱不多。还危险,问乌力天扬愿做不愿做。乌力天扬先问什么事,再问能拿到多少钱,干活儿需要多少时间,干完活儿是否能立刻拿到钱,问完告诉汪百团,接。汪百团奇怪,说就问这个?乌力天扬说还问什么?汪百团说,我都说了,这活儿危险,你怎么不问问危险的事儿?乌力天扬没说话,愣了半天,说百团,我得谢谢你。
“你什么意思?”汪百团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乌力天扬不看汪百团,把脸扭过去,看屋外斜飘着的雨丝,“百团,卢美丽的事儿和你没关系,是我把你拖下水的。我对不起你。”
“我就看不来你这样。你要不扭脸好好的,一扭脸让人不认识。”汪百团吸了一下鼻子,“天扬,我给你说实话吧,我也不要谁谢,不习惯这个。这件事情,我是仰着头看你。卢美丽都这样了,你还死拽着不松手,你把自己跌得没影儿了也不松手,我一辈子,没见过人对人能死心眼儿到这样。我是看得来你这个,才跟着你,不是你把我拖下水,是我往水里扑。”
不知道是不是汪百团的话重了,屋外的雨丝不再往一边斜,拉直了往下落。雨点儿打在泥地上,那里早已吃足了水,蓄不住,很快流向低洼的地方。
大雨连着下了二十多天,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兆头。
鲁红军打电话来问养殖基地的情况。乌力天扬身上已经发了霉,头发湿漉漉地支棱着,在电话里告诉鲁红军,菜已经没了,地里连点儿绿都看不见了;水产品倒了一多半;果树正在往根里烂,牛开始烦躁;员工病了不少,男的不同程度地烂裆;现在最缺的是柴油和人手,没有这两样,基地全得泡汤。
鲁红军一点儿也不在意烂裆和泡汤的事儿,还能比小鬼子厉害?你就当是和小鬼子干吧。鲁红军在电话里说。
鲁红军的电话刚收线,肿瘤医院的电话就来了。乌力天扬抹一把脸上的泥水,大喘气,雨水顺着雨衣袖口往胳肢窝里流淌。他想,到底还是没拦住。
乌力天扬放下电话就往场部冲,去开那辆破“江陵”。他叮嘱孩子,跟着汪叔叔,别一个人往水深的地方跑,继续做剩下的作业,等他回来检查。然后告诉汪百团。他可能有两天回不来,基地的事儿,人比别的都重要,先照顾人,如果能喘气,多收集点儿麻袋和铁锹,可能用得上。
两天之后,卢美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卢美丽死之前很痛苦,不用杜冷丁根本不能睡觉。好几次她疼得满床打滚,疼得去抠自己的眼珠子。乌力天扬死死抱住她,不让她抠。她抠不到眼珠子,就抠乌力天扬,把乌力天扬抠得血糊拉的。
“天扬,”卢美丽瞪着一双鲢鱼似的突眼球死死盯着乌力天扬,大口地喘气,“天扬你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死。我要死了丫丫怎么办?你姐夫怎么办!”
“姐你叫,你叫出声儿来!”乌力天扬头发潮乎乎的,好几天没洗澡,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水腥味。他紧紧地搂着卢美丽。他把卢美丽搂在怀里。他能感到她让疼痛折磨成什么样。魔鬼缠住了她。一枚要爆炸的草籽,碎裂掉也不过如此,“姐你别忍,你叫,大声儿叫,我在这儿呢!姐我们不怕,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