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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部分

我是我的神-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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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栋,你先别激动。”昆文艺把手从姑娘的肩头拿下来,揣进裤兜里,另一只手端着啤酒杯子,走到屋子当中,“我在想。你们究竟打了一场什么样的战争?正义的战争吗?可是,没有任何一场正义的战争结束过战争,也没有任何正义者不是用战争来阻止战争的呀!”
  那把青铜刀坐在对面的角落里,一眨不眨地穿过人群看着乌力天扬。乌力天扬像是没有听见屋里的谈话,躲在角落里,贪婪地喝着啤酒。昆文艺要乌力天扬说说他的观点。天扬是战斗英雄,有发言权,天扬你说说。大家都看着乌力天扬。青铜刀也盯着乌力天扬。乌力天扬担心地看着杯子里很快少下去的液体,心想,昆文艺应该把杯子放下,把揣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拿出来,一只手插在背心里,另一只手在空中舞动,那样,他就像1918年的列宁同志了。
  “我们不是什么英雄,”吴国栋抢着说。他在二线,没有放过枪,所以没有立功,对这个话题很敏感,甚至很反感,“我们不过是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在热爱和平的人民遭到背信弃义的时候,在和平生活受到外势力威胁的时候,去教训了那些破坏和平的人。”
  “吴国栋,你不要那么偏激。你说和平和平的,我看你是嫉妒和平生活。”兰世强不怀好意,“你有点儿心理不平衡,对不对?”
  “是的,我是看不来你们这种颓废的生活,”吴国栋愤懑而激动地大声说,“我没办法装出什么也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对没有信仰的生活漫不经心,因为我已经出生入死过,我们中间有人已经躺在冰冷的水泥中了,永远也不会站起来了。你只有亲身经历过战争,而且幸存下来,才会知道和平是什么,才会知道像你们这样活着有多么肮脏!可惜,你不会有这样的感受。”吴国栋说完不满地向乌力天扬投来责备的目光——他为什么不在侧翼保护自己,给自己支援?要这样,他算什么友邻,算什么战斗英雄?
  乌力天扬依然坐在角落里。隔着人群,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青铜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是一把好刀,不,一个好女孩。从乌力天扬坐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屋子里的女孩都很单纯,她们就像供品,呈现在那儿,把敬佩的目光投向屋子当中那个从战场上下来有些找不着方向的士兵,等待他向她们投去傲慢而挑剔的目光。英雄总是可以占有最新鲜的果子,事情就是这样的。
  “她问过你好几次。”昆文艺看乌力天扬一直沉默着,只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走过来,小声对乌力天扬说,“我告诉她,你百分之百当烈士了。”
  “乌力天扬,我前两天见到了鲁红军。鲁红军说,他是为你挨的炸。他说地雷本来是你要踩上的,他看你没反应,往前扑了一步,抢在你前面了。”
  “他放屁!”乌力天扬脱口而出,差点儿没把手中的酒给泼掉。那是他的第四杯,他刚刚斟满杯子,杯沿还挂着不要脸的泡沫。过了一会儿,他把头低下去,小声补充道,“不,是我放屁。”
  屋里一片哄笑。昆文艺笑着摇摇头,安慰地拍了拍乌力天扬的肩膀。
  青铜刀脸都白了,利剑出鞘般嗖地从角落里站起来,推开人群,走到乌力天扬面前,抢过他手中的啤酒杯,连酒带杯子丢在沙发上,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把他往屋外拉奇#书*网收集整理。路过兰世强身边时,青铜刀抬起脚来,狠狠踹了兰世强一脚,踹得兰世强哎呀叫着,腰弯下去捂住脚脖子。
  “嘿。嘿嘿,谁告诉你们什么叫英雄了?谁?”昆文艺兴奋了,大声说,“姑娘们,看看吧,什么叫英雄!”
  青铜刀把乌力天扬拖进院子里。那是一片望月之色,院子里的一切都显得水淋淋的。青铜刀把乌力天扬一甩,怒气冲冲地在水淋淋的夜色下盯着乌力天扬。
  “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
  “我没有撒谎。”
  “你根本就不想待在这儿,可你却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好像你渴了一辈子。你是一只无药可救的酒虫子,你不是撒谎是什么!”
  有很长一段时间,乌力天扬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嘴角还沾着啤酒沫,舌间还残留着啤酒的苦涩,这是武汉第一家大型啤酒厂生产出来的啤酒,他当然想待在这儿。
  “那么,”乌力天扬谨慎地换了一只脚支撑重心,咽下一口唾沫,小心地问,“啤酒里,有虫子?”
  青铜刀在月色下看着乌力天扬,看了好一会儿,扑哧一声乐了。
  猫留给乌力天扬的第二次印象非常强烈。他觉得她一点儿也没变,只是过余瘦削。她属于60年代出生的代乳品一代。她让他好奇。她觑着眼睛看人的样子太棒了。她恶狠狠地踹兰世强那一下更棒,像一把真正的青铜刀。他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藐视一切的眼神和恶狠狠的踹人更棒的?
  猫回到了乌力天扬身边。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缩在沙发一角吓得大声哭泣的雏子,这个染厂的小女工,这个青少年宫合唱团不起眼的队员,瘦小的外表下埋藏着没有人能预测的风暴。她和乌力天扬不是一拍即合,而是臭味相投。
  哎。是你吗?哎,是你呀。美妙的世界,如今我要交好运。猫由衷地哼哼。
  不,不,不会的,鲜花永远不会为我开放。乌力天扬恬不知耻地跟着哼。
  猫完全被乌力天扬迷住了。她急切地想要看看乌力天扬在杀过人之后,成为战斗英雄之后,鸡巴是不是变得威风凛凛,像十字军胯下吊着的青铜长剑。她迷恋他没刮干净的胡子,固执地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性感的东西。天哪。她恐惧地发着抖,身子缩成一团。它会戳死我的!她只要一摸乌力天扬的胡子就热泪盈眶,不能自已,想他插她,把她往死里搞。她认真地告诉乌力天扬,她反对性施虐,也没有受虐癖,可她就是忍不住做他的受虐对象。咬我。她恳求乌力天扬说,因恳求而泪水涟涟。把我吊起来,扇我耳光,用皮鞋狠狠踩我。她瘫软在乌力天扬脚下,浑身颤抖,用力揪扯自己的头发,一副要死过去的样子。你不是杀过人吗?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这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不要隐瞒什么。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不是因为你有一根与众不同的鸡巴,而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和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家伙不一样。你本质上是个坏男人,却非要怀疑这个,非要把自己搞得像个找不到天堂的天使。你这个样子太迷人了。”
  猫非要乌力天扬杀了她,让她看看他是怎么杀人的。乌力天扬后来揍了猫。他不得不揍她。他找不到别的办法来让她安静。乌力天扬在揍猫的时候心里流着泪,他觉得他很快乐,这是他回到武汉之后找到的最快乐的事情。他想,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段好时光,至于尊严,那完全是狗屎。
  事情过去之后,乌力天扬把他的战功章送给了猫,作为他揍她的补偿。他让猫在他带回来的那几样东西中选一个做礼物。他知道自己是个穷光蛋,但他是一个穷光蛋男人,穷光蛋坏男人,坏男人总得送点儿什么给好女人,尤其这个好女人瘦削得让人心疼,并且想要知道什么是英雄,因此急切地想要被他杀死。
  猫喜欢属于来自乌力天扬的一切。她对那枚弹壳情有独钟,爱不释手,同时她在考虑,她要是穿上那套对她来说显得过于肥大的军装,是不是很炫?是不是会让武汉喘不过气来?她最终选择了那枚战功章。她把战功章爱惜地捏在手里,小心地拨开铜别针,一点一点地将别针刺进胸脯里,把战功章别在自己的乳房上,让它在她的乳房上晃荡,然后得意地问乌力天扬,自己是不是像个伤痕累累的大兵。
  猫皮肤黝黑,乳房很小,像两枚藏匿在桃叶丛中的雏桃,其中的一枚。被尖锐的金属别针刺破了,往下流淌着鲜血。鲜血在肚脐那儿拐了个弯儿,顺着小腹流淌下去,一直淌进阴毛,这使猫像一个不顾一切的殉难者,显得无比骄傲。
  乌力天扬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他冲到窗台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并且努力抑制着从那里跳下去的冲动。黑暗中有什么从窗前飞过。它们是一些找不到归宿的灵魂。
  猫并不干净,她为了参加青少年宫合唱团和合唱团的团长睡过觉,为了离开肮脏的车间和厂办主任睡过觉,为了报复街道的小流氓和刚出狱的杀人犯睡过觉。她有理由问自己,那个领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第二声部的歌手为什么不是她?那个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打字的女孩子为什么不是她?她的母亲卖过淫吸过鸦片就该被人欺负吗?街上当然有比猫更干净的女孩子,可她们谁的乳房上别着战功章?她们的乳房上没有战功章,就是一堆没有信仰的死肉,一堆美丽得让入堕落的死肉。而猫简直就是为流血出生的,殷红的鲜血像刚出生的蜥蜴,顺着她皮肤黝黑的小肚子往下流,还有谁比这样的她更纯洁?还有谁的乳房比她小小的乳房更美丽?你从来见不到像她这样廉价得不可思议而又精彩到无与伦比的女孩子,而且她笑起来眯着一双眼睛,带着一股往人心里抓的邪气,她用那个来证明她是一把能切开生活的青铜刀。优雅算什么?端庄算什么?高贵算什么?算个屁!所以,真正的生活绝对不会存在于高贵之中。高贵已经被印成了书本。那不是生活,或者是狗屁生活。别人的生活。
  乌力天扬现在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学生,他必须像高尔基说过的那样,学会热爱生活。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也许不是热爱,而是重新热爱。
  乌力天扬豁然开朗。他找到了重新进入生活的通道。他开始明白应该学习如何生活——学习如何操生活,让生活操,或者自己操自己,管它是什么。
  乌力天扬那一天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他把猫搂在怀里,哄她入睡,在猫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把被血弄得脏兮兮的战功章小心翼翼地从她的乳房上取下来,为她的伤口消了毒。乌力天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告诉自己,在学习中,他将忘记自己是谁,他的努力和勤奋将会让他成为一个新人。
  汪百团、高东风和罗曲直很快就聚集到乌力天扬身边。
  罗曲直比乌力天扬早两年回到武汉,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复转办的人根本不理睬他,他的档案被丢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再也无法找到。每一次罗曲直去复转办,人家都很不耐烦,要他等着。罗曲直没有生活来源,罗罡每个月给他二十块钱。罗罡希望他不要老在家里吃闲饭,犯了错误,就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改正错误,吃闲饭显然不是一个改正错误的行为。有时候,乌力天扬会从工资中拿出几个给罗曲直。乌力天扬到处对人说罗曲直是他的战友,还跑到复转办去和人吵了一架。为这个,罗曲直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差没哭出声来。
  罗曲直一直在乌力天扬身边转悠,像一枚干枯的苍耳或别的什么难以摆脱的脏东西。他试图回到社会中来,重新被社会接受,为这个他蓄起胡子,每天用冷水淋浴,以磨炼自己的意志。但是他怎么也改不掉怯懦的个性。
  有一次,他们在汪百团家里听邓丽君的歌。猫挨着乌力天扬,把乌力天扬挤到沙发的角落里,哼哼唧唧的,用力舔乌力天扬的脖子。汪百团斜着脑袋,用一把精巧的小刀削自己的指甲,一下接一下,非常投入。他想看看把指甲削掉后的手指头是什么样子的,要是不满意,他就打算继续下去,把手指头削掉。高东风用吸气法吹口哨,给三洋牌录音机里的邓丽君伴奏。汪大庆在一张纸上抄歌词,不断慨叹地摇晃脑袋,然后离开那里,下楼去看看孩子是不是醒了。邓丽君多么了不起啊,她怎么知道人心是肉长的呢?她怎么可以在被这个世界伤害了个够之后,仍然甜蜜蜜地去爱这个世界呢?罗曲直不要脸地哭了,眼泪流淌到下颏儿上。他从沙发上滑了下去,用手在裤腿上抠着,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
  “罗大下巴你哭个屌呀,你以为出声的都叫音乐呀。”汪百团眨巴着他那只剩下的好眼说罗曲直。
  “你要再哭就不欢迎你到我家来了。”高东风鄙视地看了一眼罗曲直,为汪百团帮腔。
  “谁家?”汪百团拿一只眼横高东风。
  “抄错了,”高东风低头埋怨汪大庆,“是‘请你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不是‘请你干一干,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我知道。”罗曲直痛不欲生地蜷在那儿,怨恨地说。
  “没有什么瞧得起。没有什么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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