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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我是我的神-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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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鲁红军身上的乌力天扬手中的冲锋枪响了,一个点射,然后又是一个点射。九班的兵全都呆站在那儿,一点儿防范动作都没有,只有九班副郭城把枪丢开,抱着脑袋卧倒下去。
  十几米开外,一棵大桉树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一名身着草绿色军装的对方公安屯士兵划开树枝坠落到地上,人落下来就不动了。
  这是三排打出的第一枪。肖新风反应过来,将枪口指向附近茂密的树林,扣动扳机。其他的兵也醒过来,几十支抢同时扣动扳机,打得树叶到处飘飞。
  一阵子弹过后,树林中再没有任何动静。乌力天扬看鲁红军下颏儿上淌着血。在那儿气咻咻地换新弹匣,叫住他,让士兵们节省子弹。他口干舌燥,心跳得厉害,自己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不是为打冷枪的那个公安屯士兵——那是他打死的第一个敌人——而是为上百发子弹扫射过后树林里神秘莫测的安静。
  继续上路后,情况有些不妙。先是在一大片杂树林里迷了路。不知道岔道口的三条小路该走哪一条;然后发现了板钉、竹签和地雷,虽说没踩上。但惊吓不小。有一个兵走不动了,大喘着气在路边蹲下来,枪窝在怀里,怎么都拉不起来。还有一个兵老想尿尿,可又尿不出来,催急了,挣出两滴,不像尿。倒像树上落下的水珠。在翻越一座山头时,一个兵踩虚了脚,掉进七八米深的山沟里,躺在那儿爬不起来。乌力天扬让另一个兵等在那儿,等后面的人上来再把掉下去的兵捞起来,尖兵班别停下,继续前进。大家都很紧张,或者说,是害怕。鲁红军装得什么也不在乎,下颏儿上挂着干涸了的血珠子,提着枪走在最前面,只是迈坎的时候。乌力天扬看见他的腿在发抖。乌力天扬越来越怕,还焦灼。九班的前进速度慢下来。副连长和肖新风赶上来,两个人不光挎着自己的枪,还帮炮班背着82MM迫击炮的炮盘和瞄准具。乌力天扬和副连长简单商量了一下。由他改带司马宗的七班上。七班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前进速度果然有所提高。
  三个小时之后,攻击321高地的战斗打响了。因为是头一次攻坚战,段人贵很重视,把连火炮调上来,用八二迫击炮和四○火箭筒猛轰了一阵,再下令夺取高地。乌力天扬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会餐吃的红烧肉,那些肉坨子现在还在他的胃里蠕动,而战争在一顿饭之后就改变了一切,让人无法相信。乌力天扬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痉挛着脸,张扬着双臂,跃出隐藏的那块岩石,带头向高地的环形防线扑去。
  第一个倒下的是新兵麻浩。他紧跟在乌力天扬身后。他被一串机枪子弹击中,上身往旁边一折,几乎是拦腰切断。麻浩留给乌力天扬最后的印象是一张因为急切倒下而变形的脸,好像那样一来,他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乌力天扬不敢停下,拼命在弹雨中眺跃着向前奔跑。风吹痛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他听见鲁红军像个见了牲口群的屠夫似的尖着嗓子叫,冲啊,冲啊!他看见肖新风在奔跑中站下来,恐惧地喘息着。慌乱地打出一个点射。不断有人在他身边倒下去,子弹击中身体时发出沉闷的声音。那种声音非常奇怪,好像庄稼丰收时粮食袋急促的相互撞击声。他听见有人呻吟着喊,卫生员,我被打中啦!他的眼睛因为泪水的刺痛而眯缝着。然后,斜吊在他胯旁的冲锋枪响了,枪口喷出的火舌短促,枪口指向的方向,一个佩戴绿色领章和肩章的对方公安士兵撞在坑道壁上,胸口冒着浓烟滑了下去,手中一支SKS卡宾枪丢出老远。
  乌力天扬在肖新风小组的掩护下打掉了环形防线顶端部的那挺机枪。那挺机枪打倒了好几名三排的兵,让三排吃了大亏。乌力天扬眼睛都红了,一连向那个机枪阵地丢出了三枚手榴弹。鲁红军比乌力天扬更快,他的小组已经开始向中心阵地进攻。乌力天扬从侧翼向中心阵地前进。他小组的兵王好学第二个被打倒了,子弹打得王好学旋转了一圈,陀螺似的倒了下去。
  段人贵很果断,不让战斗有任何胶着态势,把一排派了上来。中心阵地上很快乱成一片,手榴弹在堑壕里掀起一片片泥土,爆破筒把暗堡的沙袋掀起到半天上,枪声急促地响着,子弹和手榴弹的弹片嗖嗖地四处横飞,火焰燃烧着的地方不时有弹药爆炸,气浪将弹药箱的残片掀出老远,把厮杀中士兵们短促的话切割得支离破碎。
  “兔崽子……”
  “小心……”
  “张晓江……”
  “火箭筒……”
  “退回来……”
  “注意背后……”
  “九班副……”
  “机枪……”
  “哎呀……”
  四十分钟后。321高地上的战斗基本结束,十二连攻上了高地。阵地上什么都有,武器、本子、钢笔、口琴、笛子、断了弦的吉他、女明星羞答答的照片。空气中满是令人窒息的硝磺的呛人味儿,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乌力天扬全身燃过一遍,头发眉毛全没了,脸上燎起几个大水泡,蹲在地上,和司马宗一起帮助卫生兵何未名处理伤亡的士兵。
  麻浩死了,身上中了好几发子弹,胸口以下打得稀烂。负伤的有五个,除了一名九班的,都是七班的。王好学伤得最严重,子弹从右肩进去,左后背出来,伤口不大,出血处已经被结扎住,一点点渗着黑血。王好学躺在那里,眼睛向上翻着,浑身颤抖。不断抽搐,体温快速下降。乌力天扬问何未名怎么办。何未名在卫生队里只学过如何包扎伤口,没学过如何对付下降的体温,张皇失措,拿不出主意。乌力天扬的眼泪上来了,说。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人往下送啊!乌力天扬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手和腿都在抖。他觉得自己脆弱得很,人蹲在那儿站不起来。
  段人贵上来了,段人贵一上来就嚷嚷,问打死了多少,打伤了多少,捉了多少俘虏。一眼看见地上躺着几个三排的兵。血像小溪流一样顺着泥土往地下渗,他的脸就拉下来,说怎么伤这么多?麻浩牺牲了?一点气儿都没了?怎么不抢救?干什么吃的?快抢救!
  阵地上,零星的枪声仍然在响着,一阵急促,一阵稀落,间或突然地炸响一枚手雷,是走不动的敌方伤兵拉响的。手雷响处就会有中国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乌力天扬一下子想起乌力天赫告诉他的,不要去翻敌人的尸体拿走压在他们身下的武器,他们临死前会把手榴弹挂在枪机上。或者把保险针拔掉,压在胸脯下,把自己做成一枚诡雷。
  “别动压在身下的武器,谁也不许动!”乌力天扬尖着声音大喊,“尸体下有诡雷!”
  “喊什么?”段人贵听见乌力天扬的喊声,不满意地说,“不打扫战场等什么?让十连上来捡洋落儿呀?”
  乌力天扬紧张得不想说话,但又不得不说,就把诡雷的事给段人贵说了一遍。
  段人贵将信将疑,要人去试试。两个兵找了根绳子,绑住一具尸体,人退到远处,一拉尸体。尸体翻了个身,什么动静也没有。再拉第二具,也没动静。段人贵扭过脸来瞪了乌力天扬一眼,说这才刚开打,就让人吓成这样。话没说完,第三具尸体响了,轰隆一声,尸体往上一掀,一股黑烟升起来,被炸烂的尸体翻了个个儿。段人贵这下信了,抹一把汗,说狗操的,不傻嘛。又阴沉着脸吩咐多几个人去找绳子,照这个样子,先处理尸体,再打扫战场。
  鲁红军那边遇到了麻烦。鲁红军在中心阵地背后搜索到一个隐藏式坑道,外面看不见里面,喊了一阵话,里面没有动静。鲁红军试图进入坑道,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人躲在一摞火箭弹箱后面,手里握着一颗零延时的自杀式手雷,还朝他喊着什么。鲁红军没有心理准备,枪指着女人,就是扣不下扳机,慌忙中退出坑道,在坑道口跌了一跤,爬起来,和郭城两个人封锁住坑道口,再让汤姜去找乌力天扬。
  乌力天扬提着断了枪带的冲锋枪,跟着汤姜,顺着堑壕一溜小跑到了坑道口。鲁红军说只看了一眼,没太看清,坑道里至少有三个女人,有武器,话喊过了,人家不肯出来投降,请示怎么办。
  四周零落的枪声仍然在响着,时而有被大火燎着的炸药或手榴弹的爆炸。冲起一股股焦土和零碎的尸体。乌力天扬让硝烟呛得厉害,也没时间考虑,咳嗽着说鲁红军,不能让他拖住,想办法把坑道顶挖开。几个人就去找工兵铲,开始挖洞。正挖着,段人贵和卜文章过来了,问在磨蹭什么,鲁红军就第二次汇报了坑道里的情况。
  “我在山下就看见你动作慢,”段人贵把脸黑下来,不耐烦地说乌力天扬,“一排都运动到接合部了,你们还没有把环形工事拿下来,要不然麻浩也不会牺牲。他和王好学是你小组里的人吧,别人的小组都齐头齐脑,怎么就你的小组丢了三分之二?”
  “你什么意思?”乌力天扬一听这个就上了头,工兵铲一丢,瞪着段人贵。脸上的水泡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丢我愿意丢啊?不行你来试试?”
  “你什么态度?”段人贵火了,“你愿不愿意,为什么不丢你这三分之一?”
  “算了算了,”卜文章拦住段人贵,冲乌力天扬使眼色,让他闭嘴。“三排长打得不错,进攻很果断,就是伤亡大了点儿。”
  “你等着,回头我找你算账!”段人贵瞥了乌力天扬一眼。
  一发120榴炮拉长了尖啸从远处飞来,落在一百米开外的灌木丛里,掀起高高的泥土。段人贵往后看了看,把手枪举起来。是试射,对方的报复性炮火眼见着就要到了。
  “干掉她们!”段人贵回过头来下命令。
  “是女人。”乌力天扬愣了一下,手开始抖。
  “有武器,是不是武装人员哪?执行命令!”段人贵白了乌力天扬一眼,朝堑壕那头走去,不再理会谁。
  火蛇扭曲着蹿进坑道,再裹着浓烟从坑道里蹿出。尖锐的惨叫声中,好几枚手雷闷闷地炸响在坑道里。两个女人浑身是火地从坑道里滚了出来……
  士兵们吓得厉害,朝后退,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女人在火焰中挣扎。乌力天扬已经走开,人往地上蹲,脑袋埋在胯里,突然又站起来,扭头往回跑,冲到坑道口,黑着脸推开呆在那儿的鲁红军,操起枪打了两个点射。
  火团挣扎了一下,不再动弹。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呛人的人肉味儿。乌力天扬的枪口泛着铁蓝色,静下来,却没收回。枯枝头似的支在那儿。汤姜没有忍住,冲到一边大口地呕吐起来。
  幽深狭长的山谷,山石嶙峋,灌木丛生。乳白色的山岚像是被一只神秘的手牵引着,一会儿拉过来,一会儿推过去。腐叶和腐草不知是哪个年代积蓄下来的,深深地蓄了老厚一层。下面的已经化成了泥,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面团上。咕唧咕唧冒出一股黑水。雨刚停。地上的坑洼里,孑孓一群一群地扭动着身子,蚂蟥挺着巨大的吸盘攀上落叶,飞快地向人爬来。
  部队在米字山下的峡谷里运动。峡谷是这个方向通往TL公路的唯一道路,敌方以雷代兵,在峡谷里埋设下大量地雷。部队无法快速通过。排雷队已经干了好几个小时。排出了上百颗雷,但更多的雷还在腐叶下、草丛中、灌木里隐藏着,它们大多是美国人留下的克莱莫尔雷,那是一种专门对付步兵的地雷。每颗雷能发射出数百个定向的轴承钢珠,形成扇形杀伤面,它们一般是互相联手,绊发雷掩护压发雷,子雷掩护母雷,绊发线上常常又拉上了附绊线。如网般牵向四面八方,冷静地等待着猎物到来,这种合成雷群很难排除。
  前指把时间抠得很紧。师长已经在报话机里骂了娘。说一分钟不等,时候一到部队就正步通过峡谷。排雷队急了。同时上去几个组,因为不顾一切,有些手忙脚乱,免不了碰响一些雷。地雷的爆炸声一会儿一下,一会儿一下,响得后面等待通过的人一惊又一惊。后来雷声响得就频繁了,不是一下一下地响。是一串一串地响。从前面传来消息。说排雷队豁出去了,一个排长手中的排雷器炸飞了。把半截手柄丢到一旁,带着几个兵躺在地上往前滚,排长炸得动弹不了副排长上,副排长炸得动弹不了班长上。
  部队通过峡谷的时候,乌力天扬看见了那个排长。准确地说,不是排长,是排长的遗骸,一截一块的,被救护队的民兵四处捡来放在担架上。担架血糊拉的,像盛放着刚剁开的牛肉。一旁好几个抬着滚雷兵的担架和乌力天扬擦肩而过,有两个滚雷兵没咽气,痛苦的呻吟声让人揪心。鲁红军追上来,告诉乌力天扬,那个排长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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