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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我是我的神-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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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雨槐在江边等着乌力天赫,看着他远远地朝江边走来。肤色黝黑,宽肩膀,长胳膊长腿,宽大的颧骨上映着一片阳光。风吹动他的头发,让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生机勃勃的鸟窝。
  那个长着一双招风耳的孩子远远地跟在乌力天赫身后,在江堤边迟疑了一下,站住,反身回到果树林边,蹲下,没精打采地抠鞋上的泥。
  风不欺生,很热烈,不光吹乌力天赫,也吹简雨槐。简雨槐有些慌乱,把被风掀起的裙子按下去,夹在膝间,红着脸瞟了走近的乌力天赫一眼。
  乌力天赫觉得简雨槐和平常不一样,刚才的羞涩有点儿慌张。她其实用不着慌张。她应该保持她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本来就安静。湖水有多安静,她就有多安静。
  他们在江边的草地上坐下。简雨槐把双膝拢在胸前,双臂环绕光洁的小腿,精巧的下颚儿轻轻地搁在膝头,看一眼乌力天赫的胳膊。风走开了,空气中充满了槐花的香味。
  “我要走了。”她说。
  “什么?”他看她,不明白。
  “去胜利文工团。”她说。她刚刚接到入伍通知书。她被特招入伍,成了一名文艺小女兵。爸爸向她保证过,会给她一个舞台,他做到了,他是一个好爸爸,“我又能跳舞了。”
  他明白了,她是来向他告别的。她天生喜欢跳舞,就像江水天生就在流动似的。他的目光暗淡了一下。不是为告别,也不是为天生,而是为兵。他发愣,像在梦中。
  “你不知道跳舞有多好。你在舞台上站着,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可你知道,有人在那儿,他们在等待。追光灯亮起来,罩在你身上,你的眼前闪耀着一片星星。音乐响起,你慢慢抬起双臂,踮起脚尖,就像踩着云朵儿一样,你就在天空上了,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你……”
  他没有说话。她是那么兴高采烈,就像一个公主在向她的马夫说着昨天晚上那场舞会上的事。他能说什么?告诉她,他也有喜欢,他想做一名疲惫不堪的士兵,牺牲在战场上?他说了她就会明白吗?风在江面顽皮地滑动,没滑好,带了水光滑到草地上来,撞上他的脸,把他的脸往上抬,让他看她。她颀长的脖颈攀上了一缕明晃晃的水光,清晰地映照出柔软的绒毛和淡蓝色毛细血管。她刚刚洗过头,干净的头发散发出柔和的薄荷草香味。
  “薄荷草。”他眼皮跳了一下,像在梦中。
  “什么?”她回过头,有些疑惑。
  江上传来一串船笛。阳光颤抖了一下。他又沉默了,好像又回到梦中。他身上有一股松香般的汗味。非常迷人。她突然有些害怕他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安。
  “我们恋爱吧。”他像是努力要从梦中醒来,要把梦中的什么事情记住。
  “什么?”她被他的梦吓了一跳。她其实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她被刺痛了。要那么问一下。
  他有些困惑,皱了皱眉头。不是为她问他,是为他自己。好像那个梦刚出生,身上有羊水,他没抓住,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在找,需要一点儿时间。
  “什么?”等了一会儿,她催他,因为不好意思而面带微恼。不是慌张,是生气。她感到脸蛋儿热辣辣的,像是在燃烧,所以,她不能再等,得催他。
  他还在寻找,目光有些空洞,还有些冷漠,好像遇到了难题,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重新回到梦里去了。
  她只能等待。她不知道他的梦是什么,或者她知道,但那个梦是他的,她不便插手,只能等他再次呼唤她。她现在是一个人,而他在另一个地方,他不出现,她就找不到他,只能等待。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我,杀了你!
  他们同时惊醒,一个从梦里,一个从等待中,回过头去看。
  江堤上,穿着一条肥大裤子的简雨蝉,一只手拎着红色塑料凉鞋,一只手举着桑树枝,正追打着乌力天扬。乌力天扬被抽了一树枝,抱着脑袋钻进果树林。简雨蝉追进果树林。但这没用。她只能抽他那一树枝。乌力天扬这回不是哪吒,是森林中的精灵,根本不用逃跑,只用消失就行了。
  “不。”简雨槐慌张起来。她就像一只想要去山涧饮水却被倒下的大树拦住路的麇鹿,羞赧得满脸绯红。她把目光挂在江堤上,站起来,急匆匆地走掉了。
  乌力天赫坐在那儿没动,好像还在想他的那个梦。
  简雨蝉从江堤上下来,头发汗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翘翘的鼻头上粘着一星树灰。她把手中的凉鞋和树枝一丢,往草地上一坐,大声说妈呀,累死我啦!又恨恨地说:鬼天扬,抓住他,非剥他的皮蘸酱油吃不可!疯丫头咬牙切齿,做出一副白骨精的样子,可她生就一副洋娃娃脸,再怎么鼓腮瞪眼咬牙都没有用,谁也不会相信她能把唐僧怎么样。
  乌力天赫从草地上站起来,去拿放在一旁的外套。
  “哎,怎么我一来你就走啊?”简雨蝉不高兴了,仰了脑袋说乌力天赫,“简雨槐在这儿你怎么不走?”
  “她走了。”乌力天赫不明白简雨蝉要干什么,站在那儿呆呆地说。
  “那你就陪我玩儿嘛。”简雨蝉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天赫哥哥你真可怜。”
  乌力天赫把外套往肩膀上一搭,朝江堤上走去。简雨蝉爬起来,从后面拦腰抱住乌力天赫,脑袋一顶,乌力天赫向前扑倒。
  “你干什么!”乌力天赫冲简雨蝉吼。
  “你吼什么?一点儿风度也没有!”简雨蝉生气了。可是很快她就不生气了,趴在乌力天赫身上,欣赏地摸他强壮的肌肉,“天赫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吼,是简雨槐不喜欢你,对吧?简雨槐肯定这么说了。谁叫我这么聪明。可是你没有必要吼,简雨槐不喜欢你,你可以喜欢我。简雨槐是个冰美人儿,她不喜欢男孩子。”她根本不管她的逻辑是什么,但她还是有逻辑的。她趴在乌力天赫身上,跷着两只光光的脚丫,她的脚趾头粉嘟嘟的,像刚给阳光晒出晕彩来的樱桃果儿,再戴上晶莹剔透的皇冠,让人迷惑不解,“她不会对你好。她连乳房都没有。这就是她的毛病。”说完那句话,她胳膊一撑,离开乌力天赫,从草地上爬起,拍两下屁股上的草叶,捡起凉鞋,头也不回地向江堤走去,一边走一边快乐地唱着歌。
  简雨蝉手脚着地爬上江堤。乌力天扬从果林中蹿出来,拦住简雨蝉。
  “你和我哥说什么?”
  “你管!”
  “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就知道。我要天赫哥哥喜欢我。”
  “我哥怎么说?”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简雨槐。”
  “你真蠢!你像老鼠一样蠢!”
  “你才蠢!你比日本人还蠢!乌力天扬,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比日本人还蠢,因为你是胆小鬼,什么事儿都干不好,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你还是鸡胸,你是一个装作比谁都聪明,比谁都勇敢的鸡胸!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人会喜欢你,真的。”
  乌力天扬很吃惊,张着嘴,可笑地挖挲着两只手,呆呆地看着简雨蝉,看了一会儿,眼圈儿红了,喉头一哽一哽,像是犯了哮喘。
  简雨蝉有点儿可怜乌力天扬了。她伸手一把推开他,跨上果园窄窄的土路,两只红色的凉鞋分开,一手一只,手伸平,像挑着两只袖珍水桶,歪歪扭扭地走了。
  乌力天赫爱那些鸽子。乌力天赫爱一切飞翔着的生命。他甚至爱飘在空中的树叶和炊烟。
  “它们比人高贵。”乌力天赫庄重地对乌力天扬说,“它们是和平。没有谁比它们更爱和平。”
  乌力天扬嘎嘎地笑,差点儿没笑死。但他很快不笑了。他觉得四哥的话有一种冷森森的味道,严肃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乌力家老五仰了脑袋看天上那些飞翔着的鸽子,它们就像一些舞蹈家,姿势优美地从梧桐细雨中飞过。我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哥哥呀!乌力家老五那一刻想哭。
  简雨蝉在自家院子里和简雨槐吵架,看见乌力天赫趴在鸽舍上,不吵了,趿着一双拖鞋跑到乌力家,来和乌力天赫玩。天热,她刚洗过澡,小辫儿没扎,头发乱七八糟的,罩住喷香的小脸蛋儿,小大人儿似的晃着肩膀把头发往两边分。
  简雨槐这两天心神不宁。憋了两天,到底没憋住,简雨槐问妹妹,那天自己离开江边后,她在乌力天赫那儿捣了什么鬼。简雨蝉大言不惭地告诉姐姐,她告诉乌力天赫,简雨槐不会喜欢他,要他喜欢她。
  简雨槐怎么会不喜欢乌力天赫呢?她当然喜欢,太喜欢了,但是她总不能老在那儿傻等着。那个连地球都不放在眼里的乌力天赫,他连“我们好吧”这种暗喻都不说,他连“我喜欢你”这种婉语都不说,直截了当就说“我们恋爱吧”,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她说不。她拒绝了他。她是又开心又难过地拒绝。她想,恋爱就恋爱,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又想,得给他一点儿教训,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不分场合地往外说,一点儿节制也没有。她相信,等他接受了教训,知道什么叫暗喻、婉语和节制以后,他就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了。
  简雨槐站在自家的后院里,看见简雨蝉像个小疯子,在乌力天赫身边转来转去。她拿手中的棒棒糖让乌力天赫舔,乌力天赫不舔,她就闹着上鸽舍去看鸽子生孩子。乌力天赫把她抱上梯子,她探了脑袋进去看。她抽筋似的咯咯笑,往乌力天赫怀里倒。而乌力天赫也不知道回避,就把她抱在怀里,抱得那么紧,她裙子里的小裤衩都露出来了。
  简雨槐心里很不好受,猫抓似的。她怨艾地想,天扬呢?天扬在哪儿?怎么没看见他?天扬要在,这个疯丫头有了对头,就不会这么张狂了。平时总在人眼前晃悠的天扬,这个时候偏不在,真是急死人!
  简雨蝉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从乌力家后院传来,简雨槐难过得要命,早上起来她就收拾要带去文工团的箱子,收拾了半天也没收拾清楚。简雨槐知道自己完了,她决定不再等什么暗喻和婉语,直接去乌力家后院,把不要脸的简雨蝉拉回来,省得她在那儿丢人现眼。
  乌力天赫看见简雨槐从远处走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是文工团演出的那种,大开领小掐腰,让她完全变了模样儿,真正百媚千娇了。变了模样儿的简雨槐比先前更美丽,却让乌力天赫感到了陌生和距离。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拉了拉简雨蝉的头发,自己先往屋檐下一坐,让滑下梯子的简雨蝉也坐下。
  简雨蝉莫名其妙地坐下,看看乌力天赫,再顺着乌力天赫的视线,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简雨槐。机灵豆儿似的她立刻明白过来,很配合地再朝乌力天赫身边靠了靠,确定真正贴紧了。两个人之间钻不过一只蚂蚁去,还无师自通地把一只粉白的小胳膊搭在乌力天赫的膝盖上,摆好亲密无间的姿势,等着简雨槐。
  简雨槐走过两家院子闾的那条小车路,走上路边的林荫道。一眼看见乌力天赫和简雨蝉并排坐在屋檐下,简雨蝉的胳膊亲密地搁在乌力天赫的腿上,两人挨得那么近,简雨槐脸红了,像被人抽了一下,步子慢下来。
  简雨蝉扭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林荫道上有点儿犹豫的简雨槐,再扭回头去冲乌力天赫笑,笑得有些卖弄。为了让事情更好玩,她在乌力天赫的脸上亲了一下。要做到这个有点儿难度,特别是,她不能把屁股挪开,得靠紧乌力天赫,不让蚂蚁什么的钻过去,这样,她就不得不伸出两只胳膊,把乌力天赫的脖子搂住,把他的脑袋够下来,让她红叶般娇嫩的小嘴唇能和他黝黑的脸颊接触上。
  简雨槐站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疯丫头,她亲了乌力天赫!乌力天赫并没有躲开,甚至还借着疯丫头的一吮往她身边靠了靠!简雨槐差不多是隔着一条林荫道、一小段草地和几级台阶挨了一耳光。她想也没想,一抬下颏儿,挺起胸脯,回身朝自家走去。
  乌力天赫没看见简雨槐已经离开了,还坐在那儿。他能听见鸽子在自己头上嬉戏,振动羽翅,落下又飞走。它们在发疯地成长。他想他也应该这样,也该发疯地成长。可他不想说出这个感觉。他不想说话。和鸽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越多,他就越不想说话。
  “天赫哥哥,”乌力天赫的样子让简雨蝉觉得好玩极了,她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她仰了脑袋看乌力天赫,“你的鸽子有妈妈吗?它们认识自己的妈妈吗?”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我都想当一只鸽子了。可惜我不是鸽子,我也没有妈妈。我不知道谁是我妈妈。”
  简雨蝉在乌力家疯够,趿着拖鞋回到家,眼圈儿红红的简雨槐在门口堵住了她。
  “你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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