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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剩情时代 作者:密斯兰(晋江2014-07-17完结)-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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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边香樟树把灯光打碎,焦点渐渐虚化,雪花越来越大,最后下成一片薄薄的幕布,成了我和袁燚之间的隔阂。
  和袁燚一起把郭睿送回家。我说了很多毫无逻辑的话,事后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床头的电子钟闪着十二点,我们并肩坐在床沿。郭睿的卧室敞开的门露出的灯光,不知为什么特别刺眼。
  “当初我说喜欢你,是真喜欢你,如果以后我说不喜欢你了,也是真的不喜欢了。”一起走出郭睿的公寓大门,袁燚轻轻撂下这句话。我的心一阵紧缩,再想起什么要反驳,这个人已经消失在那片光影里了。
  我盯着白色泛微黄的城市光影,那里住着无数无数的寂寥,它们组织起来变成一匹叫做迷茫的独眼巨兽。这只特殊的眼睛在我青春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张开后,眼前的人生偷换成一张被撕去一角的迷宫地图。我和我自己,我和这只眼睛,我和巨兽,都被关进了迷宫。
  回到医院,夜很深了,我倚在住院大楼走廊的窗前,路灯光晕里,看见一只失眠的鸟,正在和一根枯枝说话。
  这个夜晚不知为何难以入眠,凌晨两点一刻,在医院的饮水机边碰到同样不成眠的我的父亲。
  两个人坐在廊道排椅上依偎着。
  我盯着老爸秃得渐现头皮的前额,蹙眉不语。他拨弄一下稀疏的发丝,尴尬地笑笑:“年轻的时候,额头都是放光的。到老年,就是泛光了。”
  年老的遗憾和无力感,简直让人没有勇气活到老。
  老爸递给我一杯他自己刚烧开的热水,他说少喝饮水机的水,那是“千滚水”。我的指尖触到杯沿,溢出的热水刺痛了一下。
  “沸腾过太多次的水,好不了。人的情感也一样。”老爸突然把话锋调转,对准我的迷茫。
  “我真羡慕你跟我妈,你们那才叫爱情,才叫婚姻。现在这门功夫已经失传了。”
  “没人规定婚姻应该是这样或者那样。真到了那个岁数,你就都明白了,活成什么样儿,那真的是自己选的,一步步走出来的。”
  我说,“情情爱爱就是可有可无的食材,婚姻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没有这种食材,大不了吃别的。婚姻就像高考,跟所有的烂制度比起来它已经算是最好。最好,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我不抱太大希望,也不想投入太多。”
  “现在的人啊,什么都汲汲以求,什么都讲究效益。被纸醉,被金迷,情情爱爱挂在嘴边,落实起来全是算计。我们那时候,哪能想那么多?没有你妈之前啊,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有了她之后,就觉得自己离了她啥都不能了。可是再幸福的婚姻,都是一点小甜蜜加上一卡车的难题,此事古难全啊。”
  我没有搭腔,心里是不服的,不同的时代,毕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老爸看出来,笑笑,又说:“爸爸年轻的时候,单位里有一对男女做了不害臊的事儿,大晚上的,在男方家里面让人逮着了。这要放现在,算什么?可那时候,这是影响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就问你,要是你是当事人,给你块遮羞布,你捂住哪儿能救场?”
  “还能捂哪儿啊?当然是脸呗!”
  老爸摆摆手,哈哈笑:“不对,那男的,不是去捂女方的脸,而是捂住灯泡!那女的就趁黑溜之大吉,后来什么话柄也没落下。哈哈哈哈——老天爷啊,就是捂住灯泡的,只有这样,下面的所有关系才能不断洗牌。因为你无法在黑屋子里抓一只黑猫,人生的游戏就是这么玩的。”
  我这小半辈子,遇事慌张每次跌在同一个地方,有幸恰逢生活真相大白的时候,突然醍醐灌顶内心澎湃,误以为自己成熟得快焦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只是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无知无趣和不求进取。人生的机会和错失,把我变成一个笨贼。
  从住院部大楼的窗台朝下观望,北风拂过,树影婆娑,地上好像千万只手挥舞着,总想抓住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四、冬至:春去春又回来

  (冬至——是中国农历中一个重要的节气,也是中华民族的一个传统节日,冬至俗称“冬节”、“长至节”、“亚岁”等。它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制订出的一个,时间在每年的阳历12月21日至23日之间,人们还会把冬至作为一个节日来过。北方地区有冬至宰羊,吃饺子、吃馄饨的习俗,南方地区在这一天则有吃冬至米团、冬至长线面的习惯。)
  【上】
  失眠是一种积习难改。
  这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都市里的黑夜让人害怕,我常常感觉天花板突然倒塌。
  早上磨磨蹭蹭到公司,大家聊起单位年会的事。我才恍然,又一年就这么悠悠荡荡地过去了。
  似水流年,一年一把刀。明年我就虚岁三十了。
  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女人过了三十岁一定得去死。不然呢?憔悴邋遢期期艾艾絮絮叨叨俗里俗气,三十岁的女人还有什么活头?现在想想恨不得扇当初的自己两嘴巴子。
  到了年底,外乡人都开始想家。似海饶有趣味地念起余光中的乡愁,我的乡愁是好几个月没吃我妈做的糖醋鱼了。小老太太留院观察一个月,情况一直不稳定。
  妈,你要快一点好起来。
  中午喝茶的时候,小组里又凑一块儿商量事。原来是听说梁晶晶被男朋友的母亲逼婚,居然群起而反对之。
  我其实挺感动,这年头,会一边打击你一边为你出主意的朋友,真的不多了。
  “因为大多数人过着某种生活,你就确定那也是你想过的生活吗?那你要的不是爱情,你只是要长治久安一劳永逸。”似海第一个站出来。梁晶晶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听着这话很刺心,又被当头棒喝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害怕七年感情付诸东流?我是过来人,相信我,安全感绝不是仰仗一纸婚书。”周夏雨也亮出底牌。
  “你疯了吗?居然和初恋结婚!”我饮一口茶,动作太大,也咳出一句话来。
  “再不疯狂我就老了。” 梁晶晶两眼汪汪地说。
  “你一疯狂老得更快!” 小丫头片子跟我说老!
  “这是肺腑之言,我可以作证方槿不是嫉妒你才这么说的。”似海扭头甩脸,“不过方槿你喝水呛到,一定是心里有鬼。”
  似海简直是神算子。我正为袁燚上次的隐性求婚伤脑筋,眼下正好有免费的咨询可以旁听。
  “男人的胃口随时会变化,你以为他心很大,却会一直很迷你?那你这是自恋症晚期,得治。作为你的朋友不只会说恭喜恭喜,知道危险而不跟你说的人,那才是敌人。”
  “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新大陆都是这么被发现的。真爱经得起冒险。”晶晶姑娘还是年轻,图样图森破。
  “那我们就试试他有多爱你,或者你有多爱他。要想检测是不是真爱,结婚前你告诉他你有乳腺癌,还有一百万的负债,婚前协议要求权归你有、责由他当,婚后动产不动产全部转到你的名下。类似的情况如果他也考验你,你能不能在内心挣扎之后依然说‘Yes;I do’?就算他答案肯定你也不要太高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谎骗人是基本道德好吗?”
  似海的质问我也反问自己,如果袁燚真的一身绝症再拖一屁股债,我难保会二话不说恩断义绝。不对,是一定会。
  “别问他是不是你的真爱,要用那句婚礼誓词问问自己:‘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个人,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平生最怕发誓,从来不敢断言永恒的事。我心下一沉,顿觉此番言之谆谆都是对我的冷血无情直面啐口水。
  其实想想,从何时开始,婚姻需要那么多与爱情无关的筹码?关于人生的计划,很多时候,我们是被时事推动的。推动到某个迫近的境地,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告诉你什么阶段必须做什么。我们被动地前进,被动地工作糊口,被动地步入婚姻,被动地活着。那些自作聪明的建议和忠言,任何的条条框框都在逼你就范,骗你做一场好景不再的梦。婚姻失去从一而终的目的,只是有了开路却没有去路。
  这是剩情时代里的沉重负累,我绝不能背!
  宿命论并没有拍死我内心的理想主义,我信誓旦旦地奔赴医院,想义正言辞地跟我妈宣布我对爱情的坚贞不渝!就算袁燚是英国的王储、或是石油大亨的独生子,我也……要考虑一下再答应。
  下了地铁远远撞见一个臃肿塌肩的孕妇从医院门口踱出来,右手提一只特时髦养眼的深绿色条纹挎包,点缀深红色块,我忍不住多瞅两眼,想上去问问哪儿买的。凑近一看,原来是一装空心菜和西红柿的透明塑料购物袋!
  顿时泄了气,顺便瞅一眼孕妇,这一眼简直晴天霹雳——这不是给我介绍对象、再陷我于不忠不孝的初中同学徐佳吗?
  看她挎着包提着购物袋,挺着大肚子,那身段得有七八个月了。面色蜡黄,眼窝里略有些憔悴的阴影,孕妇装都洗缩水了,快扣不上了。我心里嘀咕:你比从前更丑了呢!只能说让你毁容的不是硫酸,是卸妆水。
  她翻着手提包找东西,此时购物袋撕拉——裂了个口子,几颗番茄顺势滚下来。
  我就是心太软,手贱,加上脑子钝,下意识主动上前帮她拾掇起来。
  她理理前额的乱发,道谢时抬头看到我,脸立刻僵了。
  气氛持续静默着,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夙仇旧怨再相会,能吵吵架都好,其实特别害怕落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还是我先寒暄:“这么巧啊,多时不见了。我妈在这住院,你这是……快生了吧?”不知为何觉得良心隐隐作痛的。
  徐佳点点头,心思太沉重,怎么也抬不起自己的影子。她掩嘴接了一通电话,“好好好,一会就去买。马上回来了。”挂掉手机,神态仍然是躲闪的。
  “……还好吗?”明知道是不好的,多此一问。
  “呵,过得去……哦,我老公出差,我得回去烧饭了……以后有空再聚。”她蓦地抬头,尴尬地笑笑,撂话头不想再说的口吻。
  看她蹒跚步履,有关她的近况,她没说我也不忍问了。
  徐佳才迈开几步,驻足一会儿,像是下了个艰难的决定,又折回来。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再见到宋明浩,能不能替我作证,我从来没有……没有拆散过你们。”
  我周身的细胞,让这句话暖过去,再凉得透彻。你若这样深爱过一个人,一定像她一样心痛。但如果没有过,也会像我一样心痛。
  望着徐佳的背影发愣,奇怪她不是应该希望我好好活着,然后死在她手里么?我不是应该很想对她唱一句“只要你过得没我好,死得比我早,三餐吃不饱,还比我显老”么?
  当年宋明浩、徐佳和我,但凡有一个人做对一件事,他们本来可以很幸福。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本来可以”。我总是这样,希望快进我的一生,确保一切都有一个幸福结局,或者倒退回我的过去,我就是不愿诚实对待我的现在。
  当我们真正意识到很多东西可能没必要揪着不放的时候,往往也是很多事都无法回头的时候了。曾经锱铢必较,如今睚眦小忿都不足为道了。
  【下】
  正感慨万千,突然有人拍我的肩,原来是刚刚探望过我妈的满满。
  “还没顾得上多说两句,也不知道她近况怎么样。”简略地跟满满说起故人,心情都是凄风楚雨的。
  “得了得了,省省你的怜悯愧疚之心吧!她现在是过得不好,倘若是过得好,你还不更堵心?这年头谁还没点添油加醋的糟心故事啊?可真活明白的人不会跟你讲故事,人家要多留口气跟生活周旋。”
  “唉——这都是命中注定啊!有些命,这么苦,还不让你冲服,只许吞服。”
  “其实没让你嚼服就已经不错了。”满满话里藏着情绪。
  两人回到公寓,裹上一条毛毯,侧卧在客厅沙发上。这样的风雪之日,捧一杯暖心的花茶,真比一个男人可靠得多。
  “袁燚明早的飞机公派去墨西哥,至少半年不回来。你知道吗?”满满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我一怔,慌了心,还是嘴硬:“他存心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
  半个月来,袁燚的气息完全消散在冬日灰蒙蒙的视野中。上次让他撞见我和郭睿,我自觉理亏。每天守着电话隔几分钟看一眼,电池满格信号很强,就是没有响。还来不及吵一架,想不到就此一别了。
  “你在我跟前儿就别装了,他能跟我说,不就是让我告诉你吗?”满满嗤笑着,“你呀,明明心里已经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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