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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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水生提着枪上前半步,盯着李二槐给他掠场,李宗梁退后两步,将枪拄在地上,轻松看热闹。
李二槐嘿嘿笑着,往前跃了两三步,扎稳马步,看着山匪头子冲过来了,棍头灵巧的抬起,只一下,就拨飞了强盗头子手里的砍柴刀,反手压下棍子,也就一下,就把一张脸哪儿都圆的山匪头子打的一个狗啃泥,趴在地上起不来了,魏水生跃起接了柴刀,随手扔给了李宗贵,“留着咱们劈柴用。”
“呸!就你这脓样,还想当山匪打劫?!”
李二槐’啐’了山匪头子一口,一脚踩在圆脸山匪的屁股上,用棍子头抵住后背,压得拼命想爬起来的山匪头子干蹬着双腿,膝盖以上,半分也动弹不得。
后面手握木棒的众山匪们半步也不敢再往前冲了,齐齐转头看向跟在圆脸山匪后面的姐姐。
姐姐脸色灰白,紧握着手里的木棍,往前冲了两步,看着魏水生冲着她扬起的枪尖,吓的赶紧停下,颤抖着声音叫道:“放了俺弟弟!俺让你们过去就是了!”
李小幺被她一句话叫的捂着肚子笑的打跌,李宗贵倒提着刀,伸手从李小幺手里接过缰绳,一边笑一边示意小幺过去看热闹。
李小幺站到笑得枪都在抖动的魏水生身后,探头看起了热闹,李二槐咧嘴笑着,转头看着李宗梁建议:“打断他的腿吧,不能让他再祸害别人!”
“嗯。”李宗梁看了眼魏水生,带着丝笑答应了。
姐姐吓的眼睛瞪的溜圆,木棍从手里滑下来,尖叫着往圆脸山匪身上扑过去:“求你们放了他,打俺的!断俺的腿!”
魏水生跃过来,用长枪杆顶开姐姐,后面呆站着的穷山匪们总算反应过来了,赶紧扔了手里的木棒,零乱不堪的跪在地止,乱七八糟的乱叫乱求饶:
“几位壮士饶了铁木吧,俺们也是没有法子。”
“可不能打断腿啊,断了腿就活不了了!”
“要不是快饿死了,谁想当这山匪啊!”
“放了俺们吧,再不敢了,饿死也不敢了!”
……
圆脸铁木拼命昂着头大叫:“姐!别求他,死了就死了!要不是没吃饱,俺打不死他!姐,咱不求人!”
姐姐跪在地上,不停的冲李宗梁磕着头,磕的头发都散了,悲痛绝望的号啕大哭:“要不是活不下去……求求你们,俺们老张家,就这一条根了,求求你们,断了俺的腿……”
李小幺被她哭得心酸难忍,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抬手盖住眼,靠到李宗贵身边嘟嚷道:“你看她这哭的!让她这一哭,好象咱们才是杀人劫货的山匪。”
李宗贵想笑,却又心酸的没能笑出来,脸上的肉扯动几下,重重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李二槐举着棍子,为难的看着李宗梁,他有点下不了手了。
李宗梁看向魏水生,魏水生耷拉着肩膀,同样无奈的看着李宗梁,两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出来。
魏水生转头看着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姐姐,无奈的说道:“好了,别哭了,这不还没打断么,说说,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跑到这里,做起这种不要命的营生来了?”
第二十二章 空匪荒山
姐姐用袖子胡乱抹着几把鼻涕眼泪,赶紧答话:“俺们是小张寨的,还有几个孙集的,前头一直打仗,南越也打进来过,梁国也打进来过,北平也从俺们村子里过过兵。
再往后,官府说要坚壁清野,一把火烧了俺们村子,还有孙集,俺们村上的人一多半没逃出来,逃出来的,路上又死了一多半,他们孙集也是,别的村子也是,逃出命的不多。
俺们一路逃难,一路逃,郑城不让俺们进,没地方去,俺们本来想往太平府去讨个活路,可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想着先熬过这个冬天,再往太平府去。”
魏水生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转头看了眼同样拧着眉的李宗梁,接着问道:“你们村子在哪里?离郑城多远?”
“在郑城北边,离郑城三十多里,到南越两天的路,到梁国也是两天的路,就是到北平远点,得走上三四天。”姐姐的话条理分明,十分详细。
“你们都是一个村子的?”
“不是,好几个村子的,三四个、四五个村子,俺们小张寨和孙集的多。俺弟是个义气性子,认识的人多,都是往年在家里就认识的后生,还有三个,那三个,是南越过来走亲戚的,也回不去了。”姐姐回头指着自己身后垂头丧气、东倒西歪的山匪们答道。
李宗梁越听脸色越凝重,看着那三个南越人,冲魏水生抬了抬下巴,魏水生点了下头,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姐姐,扫着众人问道:“谁是南越过来走亲戚的?”
刚才姐姐指的那三个人,从人群里瑟瑟怯怯的蹭出来,一个年纪稍长,三十岁上下,另两个都非常年青,也就十六七岁年纪。
魏水生打量着三人,声气平和的问道:“你们是南越人,怎么也不让你们回去?”
“不让回……”年长的突然抬手捂着脸,悲凄的哭起来:“大虎被他们射死了,一箭射死了!就一箭……”
“听说俺们南越那边也清了野,出了郑城,走个二三十里,往西往北,百十里的地方都没人烟,当兵的骑马巡,只要见了人,不问是谁,问都不问,就是一箭射死,他那大儿子,趁黑想跑回去,没跑多远,就给射死了,连尸首也没敢去收。”
站在最前面的年青人清晰的解释道,姐姐转过头,看着年长男子,伤感的叹了口气,年长男子捂着脸蹲下去,哀哀痛哭不已。
李宗梁和魏水生面沉如水,默然对视了片刻,李宗梁往后退了半步,招手叫过李宗贵吩咐:“你和二槐看着他们。”
李宗贵答应一声,跃到李二槐身边,提刀看着众人,李二槐脚下稍稍松了松,让那个圆脸铁木能舒服点,免得晕过去。
李小幺跟着李宗梁和魏水生退到车旁,李宗梁重重的吐了口气,低低的说道:“看这样子,过了郑城就是坚壁清野的地儿了,这百十里,难过去。”
“嗯,得查清楚了再走,这会儿郑城内外,只怕到处都是官兵。”魏水生拧着眉头,也叹了口气气。
李小幺凝神听着两人的话,脑子转的飞快,拉了拉李宗梁,低低建议:“他们在山上指定有落脚的地方,我看,咱们倒不如先到他们那里落个脚,等打听清楚了再赶路,他们这里,这些笨匪的家里,是最稳妥的地方。”
魏水生睁大眼睛看着李小幺,呆了片刻,眼睛里慢慢渗出笑意,转头看着比他更愕然更意外的李宗梁,慢吞吞的低声道:“小幺这话,也不是……也有点道理。”
李小幺往魏水生身边蹭了蹭,挽住魏水生的胳膊,看着脸阴得简直能拧出水的李宗梁,辩解道:“这怎么了?就是落个脚,再说,不还有侠盗么,还是你跟我说的呢,咱们不过就是借住一阵子,再说,他们不能算坏人,你看这样子,还没开始坏呢。”
“唉!”李宗梁的肩膀一下耷拉下去,沉重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伸手抚着李小幺的头,看着魏水生,声音里透着无数伤感:“咱们从离了李家村,这一路……先头还好,这如今,竟要落草为寇。”
“就是借住几天,哪能算落草。”魏水生带着笑纠正。
“对对对,就是借住住,不算落草!”李小幺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掂着脚尖跳过去,伸手挽着李宗梁的胳膊:“再说啦,就算为寇又怎么样?这寇也分好坏呢,咱就是寇,那也是好寇,那前朝的那什么皇帝什么王爷侯爷的,不也是从草寇起家的?这不算什么!水生哥,你说是吧?”
“是,可不是,成者为王败者寇。”魏水生笑应了李小幺的话,看着李宗梁:“先活下去再说,师父常说,只要有颗人心,做什么都是人,这不是大事。”
李宗梁脸上丝丝的全是苦笑,好一会儿,伤感的点了点头,魏水生提起长枪,转身就要过去。李小幺急忙松开李宗梁,紧跑几步跟上魏水生,拉着魏水生的衣袖,一起走过去。
魏水生示意李二槐松开圆脸铁木,低声说道:“我看着,你们两个过去一趟,大哥有话说。”
李二槐和李宗贵急忙回身,几步回到李宗梁身边。
魏水生回头看了眼一脸沉郁的李宗梁,顺手将李小幺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用枪杆捅了捅已经爬起来坐在地上的铁木,“你姓什么?她呢?”
“张铁木!她是俺大姐,张大姐!”张铁木瓮声答道,
“你们怎么想起来在这里落草?”
“这山上原来住过一窝山匪,后来嫌这里荒凉,搬到笔架西山去了,山上有房子有院子,俺们就住下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这里原来有山匪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俺大奶奶就是这笔架东山嫁过去的!这有啥不知道的!”李铁木恼怒的瞪着魏水生叫了句。
魏水生被他叫的眨了眨眼,继续问道:“你们做过几回生意了?抢了多少银子?”
李铁木难堪满脸,别过头,口齿立刻含糊起来,“三回,加这回,就三回,头一回,一群逃难的,啥也没抢到,搭了俺跟俺姐两件老棉袄进去。第二回,人家有镖师,坎哥摔断了一条腿,这是第三回。”
李小幺弯着眼睛笑得脸都红了。
魏水生一边眉梢高高挑起,哭笑不得的用枪杆捅着张铁木:“象你们这么没用的山匪,我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不过,算你走了狗屎运,今天遇到了你五爷我,这可是你的大福份来了!”李小幺笑够了,用力绷起脸,双手抱在胸前,从魏水生身后晃出来,看着张铁木。
张铁木一脸茫然,转着头到处看,“五爷,哪个五爷?哪儿呢?”
“我!就是我!你五爷就是我!”李小幺恼怒的一脚踢在张铁木肩膀上,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告诉你,你遇到你五爷我,那就是你的大福份到了!”
张铁木撇着嘴,浑身都是鄙夷,上上下下打量着瘦小单薄的李小幺,正要一口’呸’过去。张大姐赶紧扑上去拉住他,看着李小幺,一脸讨好的笑,“五爷只要能饶了俺弟,就是他的大福份,就是俺们老张家的大福份。”
“饶他?容易啊!我告诉你,张铁木,你五爷我,那可是这山匪强盗的老祖宗!
这样吧,看你还有几分硬气,是那么块料儿。正好呢,你五爷我也闲着,就留下来教导你几天,教你上上路,免得咱们这强盗山匪的脸面,被你这个蠢货丢成天边儿去了!”
李小幺双手抱在胸前,抬着下巴,晃着脚尖,居高临下瞥着张铁木,匪气十足。
张铁木两只眼睛本来就圆,这会儿瞪的滴溜圆,半张着嘴,愕然看着李小幺,又一格一格转过头,看着同样愕然的张大姐。
魏水生笑的肩膀抖动,转头看着已经围过来的李宗梁等人,笑的说不出话。
李宗梁看着装腔作势、痞气十足的李小幺,一脸的无奈。
水生说的对,幺妹自从那场大病好了之后,就象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幺妹,柔顺良善的让阿娘总是担心她被人欺负了,从不敢放她一个人到外头去,还打算着给她招个上门女婿……现在,照二槐的话说,又奸又滑又鬼,只有她骗人家,还没见谁骗得过她。
年青的山匪新手张铁木,头一回打劫,赔了两件老棉袄进去,第二回打劫,赔了兄弟的一条腿,第三回打劫,给自己劫了五个老大回来。
李小幺背着手,站在半山腰一处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转身四顾。
这群山匪穷的让她连气都叹不出来,还没上山,她就先贴了半袋子馒头进去,这会儿站在这处被张铁木说的好到不能再好的高房大院前,她无语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这院子,后面两面靠着峭壁,一边临着深渊,还有一面,对着她们上来的山路,天然的连围墙都省下了。
第二十三章 一群闲人
靠着峭壁,一排五间,算是正屋吧,一水的大青条石,确实高大壮观,可惜屋顶没了,门呢,就是一个大黑洞,窗户是几个小黑洞,旁边各有两排矮些的青石条屋子,也一样没了屋顶,只有背对着山路的三间门房一样,更矮些的青条石房子,勉强算是有个屋顶,也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树枝搭在上面,这应该是张铁木和他的匪兄匪弟们的栖身之处了。
中间是一片十分空旷的空地。
李二槐盯着看两个年纪大些的男子卸骡车,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心,一看就是老把式,都是爱惜牲口的庄稼人。
李宗贵站在车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