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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浮躁-第61部分

小说: 浮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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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鹏也拉肚子住了一个月医院。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在渡口上积德行善,天地人和,真不知这家又该出什么事了!”

  船上人本是河上生活寂寞,成心逗逗韩文举的话解闷的,没想这老家伙倒话多的烦腻,又是人不爱听的,就呼哨一声,招呼了前后左右的船只一排儿下行去。韩文举不感到难堪,仍又骂了一通金狗不听他的话,却又站在船头喊:“七娃子,牛子,到河上见着金狗了,让他也回来,大空‘浮丘’一年了,得给下葬了!再给他说,他不想我了,我还想他哩,他将来也是要做老人的,老了没人理是什么滋味?!”

  船上人就笑了,七娃子说:“你骂金狗,倒这么想他?你这个心里一套嘴上一套的老不死!”

  韩文举看着船渐渐远去,还在骂金狗:“我贱就贱在这里,谁让他做我的女婿哩!”

  这支船队这一日黄昏到了白石寨,寨城南门外的渡口上没有碰见金狗,却看见了银狮和梅花鹿。银狮是两岔镇上人,二十七岁,却少年白头,太阳下银光闪闪的。梅花鹿则是白石寨城北门外杜家村人,小时患过皮癣,落得一身疤斑。当时船上人就问起金狗,银狮和梅花鹿说:“寻我大哥做甚?他前日去州河口市了!”

  船上人说:“他老泰山伯说是想金狗,金狗也久不回去看看,又到那么远的市上去,做大生意了?!”

  银狮说:“韩伯伯也是老得作怪!金狗把钱捎给他了,有吃的有喝的又跟着那老和尚还嫌寂寞?金狗是去联系机动船了,州河口市有,联系好了买回来,让韩伯伯整日整夜坐上,看他还舍不舍得那只破渡船!”

  船上的人都噤口不语,他们在想他们的心事:这金狗、银狮、梅花鹿真是州河上的奇才怪物,竟闹腾着又买机动船了!心里就起了醋意,故意再说:“韩伯说雷大空‘浮丘’期到了,叫金狗回去看日子下葬,别发了财忘了那个雷大空!”

  银狮听不来话中话,梅花鹿却听懂了,黑了脸说:“忘不了雷大空的!雷大空也算是州河上的人物,他倒给我们开了个路子!可他死也死得应该,谁叫他为了挣钱就胡来,犯了共产党的王法?!”

  第二天,银狮、梅花鹿也就下州河口市去找金狗了。

  这是后一年的事。

  这个时候,金狗已正正经经在州河上行船有一年的光景了。

  在他出狱之后,获得了雷大空的那个小笔记本儿,便亲自去了州城公安局,州城方面得到这批材料,如获至宝,连夜交给了省纪委和省公检法部门组织的联合调查组,白石寨田有善一伙人的问题就被彻底揭出来了。于是斗争异常地复杂,田有善立即派人去省军区找许飞豹,州城巩宝山也趁机起诉,将当时许飞豹到白石寨为田老六树碑期间所发生的一系列旧事重新摆起。双方互相攻击,各找后台,末了,却事情愈搞愈暴露,社会舆论哗然,谁的问题也不能不解决,田有善就同样被撤销了职务。庆亭县的书记被调任了白石寨书记,其人姓马,精瘦而背驼,人称马驼子。马驼子知道白石寨的情况复杂,虽然姓田的下台了,可基层全是田家一派的势力,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请求上级,让他带一批干部去。结果带去一个副书记,一个县长,一个组织部长,去了之后又撤换了一些旧的中层干部,从此田家的势力就一落千丈了。到了此时,巩、田两家才似乎醒悟过来,龙虎相斗,两者俱伤,这其中全是吃了金狗的大亏,骂金狗是活鬼,是恶魔,是一个乱世奸雄!

  金狗完成了他该完成的事情了,巩、田两家就暗中和州城报社的主编勾结,明里写告状信,暗里打匿名电话给报社造谣生事。主编就找到了金狗,大力表彰了他的敢于与不正之风作斗争的精神,却又拿出一封封告状信和电话记录威胁金狗,末了说:“这些信件和电话,当然也有不符实际之处,但社会舆论过大,你不能不考虑啊!我们领导研究过了,出于关心你、爱护你的角度,让你就不要在记者部工作,先到报社资料室去。在资料室好啊,一边工作,一边更有机会和条件加强自己业务学习啊!”金狗当时就笑了,说:“这我想得来,资料室对我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地方了!”当天就离开了记者部,交出了记者证,又回到白石寨移交了一切手续。

  这事自然引起全报社人的不满,有人鼓动金狗上告,金狗并不告了。“青年记者学会”的同事们就给地区宣传部写信,宣传部的答复则是:一切由本单位处理解决。金狗到资料室工作了一星期,却令人瞠目结舌地递交了一份停薪留职的申请报告。报社领导经过研究,很快作出批准决定,金狗就重新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州河上。但是,就在金狗停薪留职后不到半个月,上边有了新的政策,不允许机关干部停薪留职,报社领导通知他:要回来就赶快回来继续当资料员,要不立即返回,报社就要除名了。金狗接到通知,冷笑了几声,没有回复,也没有返回,果真他的名字就被从报社的花名册上勾销了。

  州河上的船只日渐繁多,白石寨成立了水陆运输公司,且用炸药爆破了三十二个滩口的礁石,河道大大地疏通了。这期间,州河上出现了两个奇人,一个就是银狮,一个就是梅花鹿,两人年纪都二十多岁,有文化,有气魄,一身超人水性。得知金狗回到州河上,便三上不静岗,邀金狗搭帮。第一次金狗不在,第二次金狗拒绝。第三次金狗心动,留下谈了一宿,义气投合,同意入股,银狮、梅花鹿当即以牙咬破中指滴血在酒,要拜哥儿们,推金狗为首。金狗说:“我金狗既然入股,咱们就是你我不分亲如兄弟,却用不着旧日这种仪式!”

  银狮就说:“金狗大哥不喜欢这一套也就罢了。州河上我们二人虽在外有些声誉,但那也徒有虚名,我们并不是一心钻到钱眼里的人,之所以还吃水上饭,也是觉得活在世上应该干点事业。考学我们却考过三年,全是不中,参加工作,也是无门无路,只有在州河上闹本事!早听说过金狗哥的事迹,我们佩服得要命,才三番五次来求你到我们船上。”

  金狗说:“我也是没出息的人,在州河上混了几年,英英武武到州城,只说能为社会做些更大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未免有些幼稚。之所以没继续留在报社,停薪留职回到州河来,是那几个月的监狱生活激醒了我,知道了在中国,官僚主义不是仅仅靠几个运动几篇文章所能根绝得了。而只能在全体人民富起来的基础上来发展文化教育,富起来的过程也便是提高文明水平的过程。到那时,全体人民的文明水平提高了,官僚主义的基础才能崩溃。我这么思想:提高人民的文明水平只能保持目前的基本政治格局,一步步发展生产,同时一步步改革政治格局,逐步把生产、文明搞上去,这才是一条切合实际的正路。如今咱们合股,要干就先取消那些不着边际的想入非非,实实在在在州河上施展能耐,干出个样儿来,使全州河的人都真正富起来,也文明起来!”

  梅花鹿就说:“金狗哥你比我们大,知识比我们高,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将来咱们有志气要领导整个州河的河运事业,你也是极有希望去当白石寨的人民代表,当地区、省上的人民代表。到时候,总有人会发现你这人才,说不定真能做了什么官儿,好为国家办更大的事的!”

  金狗就笑起来了,说:“你这想法倒比雷大空强,可劲要使在行动上,不要使在嘴上!当官不当官现在说这话未免有些可笑,现在的情况是即就是你来当官,当一位好官,也是无济于事。雷大空的教训我们要吸取,要知道今日的中国的改革完全不同于过去的战争革命,爱好悲壮是不成熟又不合时宜的作法,急需的是要智慧与实干。你们见过或许听说过有考察咱们州河的一位外地人吗?”

  遗憾的是银狮和梅花鹿并未见过和听过有关在州河上考察的那个外地陌生人。金狗就将他与此人的接触说给了他们,讲述了考察人的观点和自己这些年来的切身体会,他提议他们都报考省城的某一大学的函授院,一面接受函授教育,提高自己,一面从事河运。于是,这三人一条大船,在州河里,运的货最多,读的书最多,行的路最多,经的事最多。两岸的人看见了,就跟着在岸上跑着看,一边锐声叫:“金狗——银狮——梅花鹿!”

  当日,银狮、梅花鹿也下了州河口市,那机动船还未买回来,白石寨就风摇似的传了消息。已经迁住在白石寨,又到平浪宫的前梁上作画的矮子老爹正骑在木架上抽烟歇息,平浪宫门外一串鞭炮响,进来了三个船工,已捧了小白蛇匣子在神位台上,一身水淋淋地跪在那里烧香磕头。画匠并未看清这三人眉脸,却听见其中一人在对神像祈祷:“河神呀,你多多保佑我们吧!我们每每下河,都来给你磕头,你怎地就又撞坏了我们一只船呢?金狗、银狮、梅花鹿从不到平浪宫来,他们的船却不出一回事,他们当真是州河的三件宝吗?”

  画匠听了,心里倒一震,知道这是两岔乡河运队的人,就在木架上磕了烟袋,说:“刘家老三,你这是在神面前咒我家金狗吗?”

  刘老三等三人吓了一跳,抬头瞧是画匠,就赶忙笑着说:“是画匠叔呀!我们哪里是在咒你家金狗?我们倒怀疑这神是真灵还是假灵,也真弄不明白你家金狗的运气那么好,生意越做越红火,这不,又要去买机动船!”

  画匠说:“你们见着金狗了?他们真的去买机动船了?”

  刘老三说:“怎么你做爹的也不知道?”

  画匠说:“他们商量着要买机动船,我是不同意的,可他们哪里会听我的!怪道这几日不见了金狗,我问小水,她也只说是下州河口市了。”

  刘老三说:“你是有福的老汉,人家不让你操心,白叫你享福你还不悦意?画匠叔,这机动船开回来,金狗他们就更成事了,船上就不是要两个三个人,需得人手多,你给金狗说说,让我们入股去!”

  画匠说:“真说笑话,你们河运队人多船多,好大的势派,要跟金狗去?”

  刘老三说:“画匠叔,我们可说的实话!河运队人多是多,可心不回全啊!田家大势一倒,田中正调到北山乡政府去了,蔡大安和田一申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们一对头,苦了的就是我们,货源寻不下,货运回来又推销不出去,人心都乱了,好些人便退出走了。我们这些人只会撑船,别的什么也不行,不早早找个人承携着,往后日子就难过了!”

  画匠在木架上沉吟了许久,不敢说出肯定的话来。刘老三将一包烟抛上去,画匠接住抽取了一支,别在耳后,将烟盒又丢给刘老三,说:“这事我可以给金狗说说,能行不能行,我可不保险,你们要给金狗亲口去说说。”

  刘老三说:“这是自然的,你就先试试金狗的口气。”便又跪在神像前磕头作揖,方捧了小白蛇匣子要回到船上去。出门时,又对画匠说:“画匠叔,你家金狗能行啊,我们在下边都说了,现在国家允许民主推荐各级领导,那我们就要推荐金狗去当县长!”

  画匠在木架上笑笑,心里很是惬意,又提笔一笔一画描起画来,画完一条青龙,一只玄虎,心里突然说:“民主推荐可不敢推荐金狗,他安安稳稳吃水上饭就好!”

  画匠回到铁匠铺老屋去,天已经黑了,小水做好了饭,正逗着孩子在后院苦楝树下玩。树上的叶子黄黄的,结了许多苦楝蛋儿,一嘟噜一嘟噜,全是细巴儿往外伸,苦楝蛋儿沉沉向下坠。小水说那是放花炮,“那朵是放给你爹的,那朵是放给你娘的,那朵就是放给我们鸿鹏的!”画匠进了门,他是在路过城街口时买了一捆青菜的,说:“小水,你给鸿鹏说什么呀?”

  小水对于画匠,最难的是称呼,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叫爹的,但先前“爷爷”已经叫惯了,她就一直白搭话。所以先笑了笑,说:“你以后不要买菜了,你把什么都干了,还要我干什么呀?”

  画匠洗了手,接过了孩子,小水就去厨房端饭菜了。饭菜端上,鸿鹏已坐在画匠的肩上,双手揉抓画匠的头,灰白的头发就乱得如茅草。小水说:“鸿鹏,你也被惯得没高没低了!”将孩子抱过让画匠吃,自己就倒过身子,撩起了衣襟,鸿鹏钻在那里吃起奶了。画匠极是喜欢小水的孝顺,每每这个时候,心里就感到说不出的满足,感到了一个长辈的幸福,便将那饭菜吃得特别响。

  画匠说:“小水,金狗他们是去州河口市买机动船了?”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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